内阁的直房在紫禁城内的文渊阁,位于文华殿之后,离文华殿很近。六部的官署稍微远一点,位于大明门外的千步廊西侧,不过也不远。
当朱由检的乘辇冒着雪行到文华门外的时候,内阁首辅韩爌,次辅钱龙锡,辅臣李标,周道登,周延儒,户部尚书毕自严,吏部尚书王永光,礼部尚书何如宠,兵部尚书王洽,刑部尚书乔允升,工部尚书张凤祥都已经在汉白玉甬道一旁等候多时了。
众人等到朱由检的仪仗到了跟前,纷纷跪倒齐声唱道:“臣等恭迎圣驾。”
朱由检在撵上伸出双手做出虚扶的动作。
“诸位爱卿平身吧。”
下了乘辇,穿过前殿,一直走进文华后殿,在东头一间屋里的一只铺着黄垫子的雕龙靠椅上坐下。
诸臣跟着走了进来,重新跪在地上,行了一跪三叩的常朝礼。
等诸臣行完礼,朱由检开口说:“诸位爱卿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谢圣上。”
众臣还没站起身来,但见朱由检脸色凝重,语气悲戚地说:“朕刚刚得到消息,山海关总兵赵率教在遵化城外战死,三屯营和遵化也相继失守,朕心甚痛。”
“请皇上节哀。”
众臣齐声形式化地安慰了一句,真实效果等于零。
“东奴来势汹汹,”朱由检从一位宫女手里接过来一杯茶,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稍稍平复了下刚刚的情绪,用嘴唇轻轻地咂了一下,接着说:“说说吧,诸位卿家可有什么对策?”
对策?什么对策?对什么策?
众臣你望我,我望你,相互望了半天,也没见有个人站出来说句话,屋里的气氛有几分微妙。
朱由检嘴角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讥笑。
平日里给朕送纸炭不是挺勤快吗?那上面屁话啰嗦话三天三夜也看不完,这会子竟又都成了哑巴了。
纸炭,纸炭,顾名思义,那些狗屁倒灶的用纸写的折子都被我们的皇帝陛下朱由检用来烧火取暖咯!
朱由检也不急着让他们回答,若有所思地端详起手中捧着的这一只天青色宣窑暗龙杯,欣赏着这精美的名贵艺术品。
但见这小杯呈撇口,深腹下敛,胎体轻薄,造型周正秀美,玲珑可人。
器壁轻薄,近乎脱胎,釉面恬静莹润,视如碧玉。
内壁暗刻云龙纹,刻工精湛,线条纤细流畅,巧若天成。
淡青色的茶水下,那杯内暗刻的龙纹栩栩如生,犹如潜龙在渊。
手稍微抖动了一下,顷刻间,杯内水波粼粼,那青色龙纹竟似是活过来了一般,杯口冒出的团团热气,却像是这青龙喷吐出来的。
青龙腾碧海,吐嘘气成云
真正的艺术品!
上辈子连看都没看过几眼,更别说摸了,这会子不光看了,摸了,还用来喝茶了。
想想虽然这个皇帝当的危险系数大,可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越危险的投资回报就越高。
命都系与江河日下的大明帝国于一身了,危险性不言而喻,回报自然很多。只是需要付出的也更多,而且会越来越多。
殿里的安静终于打破。
见众人都不开口,身为首辅的韩爌整了整衣冠仪容,站了出来。
“皇上,东奴兵势甚锐,破了三屯营和遵化,蓟州的西面屏障失了,而我蓟镇如今正是防备空虚,恐难以保全,蓟镇若是有失则京城危矣。京城内的兵马久疏战阵,守城尚可,出战恐无力。以臣之见,皇上可传召各地州府兴师勤王,限期内赶至京城,同时修缮城内工事,不为东奴有机可乘。”
朱由检沉默了一阵,站在旁边侍候的几个太监也没有一点声音,偷偷地打量着皇上的面部表情和他的端详茶杯的细微动作。
当朱由检的眼睛刚刚离开茶杯的时候,一个小太监立刻走前一步,双手捧着一个堆漆泥金盘子把茶杯接了过来,小心地端了下去。
“嗯,韩阁老说的有理,这件事就交由兵部去办吧,速速征召天下各地兵马进京勤王。”
“兵部尚书何在?”
“臣在。”
兵部尚书王洽站了出来。
朱由检微微打量了一下,说道,“王卿家好好督办此事,京城安危皆系于卿家之身,望卿家勉行慎之。”
王洽领了旨意,道:“臣身为本兵,自当尽心竭力,不负皇上重托。只是京营兵守城尚可堪用,只是京营久疏战阵,如韩阁老所言,怕无力出城作战,若要是想守住京城,光靠京营怕是不行。”?
朱由检点了点头,说道:“看来勤王之事刻不容缓了。”
王洽身为兵部尚书,自然知道京城的兵备情况,勤王之事对于保卫京城非常有必要,但是这难就难在勤王兵马的粮饷去哪里弄。
幸好这个问题轮不到他头痛,最头痛的人应该是户部尚书毕自严。
王洽低着头,瞥了一眼他的老对手毕自严,心里转了一圈心思,嘴角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意。
“皇上,如今勤王兵马若来,这粮饷从何处筹得?”
王洽将这个问题抛了出来。
朱由检闻言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番,这的确是个大问题,民都以食为天,何况乎兵马将卒。
如果不解决粮饷问题,这些兵卒可不是什么善茬,京城里的五城兵马司的兵卒在天子脚下尚且如此,那些地方卫所军就更不用想了。
杀良冒功,抢民充饷,奸**女,妄造杀孽明末这些军纪败坏的兵卒可没少干。
“户部尚书何在?”
“臣在。”户部尚书毕自严站了出来。
朱由检:“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毕卿家,你身为户部尚书,这勤王兵马的粮草之事你要多多用心,不可大意。”
毕自严一听这又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心中有些不情不愿,可是他也没办法,身为户部尚书,这事是跑不掉的,只是眼下户部真的没有多少现银存粮了。
“启禀皇上,如今户部已经入不敷出,去岁的亏空还没补上,今年陕西北直隶等地又遭大旱,收成减少,秋粮不足去岁的七成,加上每日京中十几万难民的吃喝就是个大数字,户部实在是无钱粮可支了啊。”
朱由检背部靠在椅子上,听了这话,左手的食指不停地敲击着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