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抒妍坐在沙发上半晌没动,人已经走了,她的心跳却丝毫没有降下来。
她虽然表现得镇定自若,但其实从闻昶说出有人模仿她的书杀人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
她不知道凶手是不是她的粉丝,她希望不是。毕竟有哪个粉丝会疯狂到这种地步,甚至不惜把作者也拖下水?
门铃再次响起的时候,她吓了一跳,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等了片刻门铃还在响,她走到门边从猫眼往外看,随即眉头一拧,把门打开了。
梁谨丞穿着一身深色高定,像是从某个走秀现场刚刚回来,俊美无俦的脸上带了点笑意。
“怎么了?我回来了你不高兴?”
他见伏抒妍还拧着眉,上前揽住她的肩把人带进屋内,顺手关上门。
茶几上的三杯柠檬水还没有收走,梁谨丞眼底一沉,声音低缓。
“谁来了?”
“警察。”
伏抒妍不耐烦地挥开肩上的手,踩着拖鞋往房间走。
梁谨丞却一把搂住她的腰身,从身后抱住了她。
她瘦削的背脊贴在他胸膛上,小鸟依人般靠在他怀里,她也没有挣扎,听见梁谨丞俯身在她耳边问。
“他们来干什么?”
“外面出事了对吧?”伏抒妍有些焦躁,双手环住禁锢着她的手臂,“有人模仿我写的东西在杀人,你不可能没有得到消息!”
“嗯,我知道,所以这不是来告诉你了吗?”
梁谨丞轻声笑了,在她精致小巧的耳垂上吻了一下。
伏抒妍浑身一颤,手上倏地增大了力气,她偏过头看着他的侧脸,一字一顿地问。
“这件事,不会是你做的吧?”
“呵呵。”梁谨丞丝毫没有恼怒,“怎么会呢?我可是守法公民,怎么可能杀人?”
“是吗?谁知道变态是怎么想的。”
伏抒妍冷嘲了一句,挣开他的怀抱,细长的手指随意点了点书房的方向,说。
“本子改好了,拿走。”
她也不管身后的人有什么反应,径直走进卧室,重新躺到了床上。
这件事太突然了,案子未结之前警方肯定不会把消息外传,偏偏这一个月她关在家里改剧本,完全忽略了外面的新闻,直接让人找上门来了。
可是这个人是谁呢?她的粉丝?那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完全想不通,不会真的和梁谨丞有关系吧?
想到这,她讽刺地笑了下,就像她说的,谁知道他们变态都想的是什么。
她模模糊糊地睡过去,总觉得脸上被一只毛毛虫爬过,又舔又咬的触感又像一只狗,她偏过头想躲开,那东西却追着她过来,直接堵住了她的唇。
伏抒妍意识清醒了点,鼻间熟悉的味道让她稍微安下心,但随即她就伸手推开身上的人,瞪了他一眼。
“我就想休息一下,你非得把我吵醒?”
梁谨丞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他外套脱了,身上只有一件白色衬衫,隐约露出精瘦的腰身,看她醒了,就凑过去吻她,声音低沉诱惑。
“不是故意把你吵醒的,可是看见你我就忍不住。不然你继续睡?”
伏抒妍冷哼一声,避开他的吻。
梁谨丞的吻落到她的侧颈上,他索性就一下一下轻啄她雪白修长的脖颈,一只手探入薄被下,顺着她的睡衣下摆摸进去。
她几乎全身都怕痒,撑着就要往后退,梁谨丞觉察到她的意图,一条腿紧紧压住她。他拉开被子,俯身一颗一颗咬开她的睡衣纽扣,另一只手扶在她的后颈,轻轻揉捏着。
伏抒妍整个人都被他掌控,微微颤抖着,终于放弃了挣扎,搂住了他的脖颈,主动献上红唇。
外面的天渐渐暗下来,梁谨丞靠在床上一下一下抚着她瘦削光滑的背脊,语气有点冷。
“这件事你别管,我会处理。”
伏抒妍神色恹恹,翻过身背对着他,“你也不要管,我怕出事。”
她声音很低,几乎是压着嗓子一字字蹦出来的,梁谨丞却听得很清楚,他在短暂的愣神后,终于如梦初醒般侧身搂住她,带了点惊喜地开口。
“宝贝儿,你是在担心我对吧?”
伏抒妍闭着眼不说话了。
梁谨丞知道她是真的累了,不再打扰,轻轻在她发顶落下一吻,眸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缱绻。
晚上七点,高砚棠在蓝桥会馆外下了车。
她换了一身灰蓝色大衣,一根绑带束出盈盈一握的腰肢,长发随意散在肩头,随着她动作微微扬起又落下。她双手插在兜里,带跟的短靴在地面响起哒哒声,气质优雅又飒爽。
包间门口站着个微胖的男人,戴一副无框眼镜,见她过来就扬起笑脸,眯得眼睛都快看不见,有点像东方神像里的弥勒佛。
高砚棠停住脚步,她没见过这个人。
她踩着鞋跟在地上摩挲几下,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里面几位?”
“五位都到齐了。”微胖男人说,“就等小小姐您过来。”
高砚棠多看了他两眼,走过去敲门,连敲三下,每次间隔一秒,然后不等里面的人回应,拧开把手就走了进去。
蓝桥会馆的包间里是大理石长桌,此时坐在主位上的人看面貌也不过四十多岁,两鬓些许白发冲淡了他严肃的神情,静静坐着也有不怒自威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高砚棠下意识就觉得右腿开始发疼,她顿了顿,问,“爸,您怎么过来了?”
高志民正在和右手边的人交谈,分了一缕余光给她,轻哼一声,“还不过来!”
长桌的座位安排很有意思,高志民在主座,左边依次坐着三人。分别是江城市机关党工尾叔记(读音一样的那个词),江城市人民法院院长,江城市教育厅厅长。
他右手边只有一个年轻男人,看身形就很高,侧脸坚毅,背脊挺直,态度尊重却不谄媚,也只有他旁边还摆着一把椅子。
那人在高砚棠走过去的时候站了起来,非常绅士地为她拉开了椅子。
“高小姐,你好。我是卓思慕。”
高砚棠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他没说话。
卓思慕看着和高砚霖年纪相仿,却不像他那样容貌秾艳,卓思慕轮廓分明,小麦色肌肤显得健康,气质沉稳,是长辈喜欢的样子。
高砚棠在高志民探究又锋利的目光中,忽地扬眉而笑,朝卓思慕伸手,“高砚棠,幸会。”
两人落座,今天的人就齐了。
高砚棠和对面的院长打了个照面,她不易觉察地勾了下唇,心思百转。
高志民到了江城,却没有一个人得到消息,高志民身边带的秘书也是陌生面孔,这说明他不希望暴露行踪,座上的这几位江城政要,跟高守维来往不多,她没想到都是高志民的人。
尤其是党工尾叔记蔡奇,新官上任不到三个月,前任党工尾叔记曹济平被双规,还是她跟高守维通力合作的结果,没想到新来的这位是高志民送上来的。
高砚棠心底一冷,纵然他们手段千万,现在也逃不出高志民的手掌心。
今天这场饭局的主角,不会是对面三位,也不是她——高志民难得没有让她挨着他坐。
卓思慕是什么人物?她没听过。
“我跟思慕是在去年的世界互联网大赛上认识的,年轻人,有前途啊!”
高志民笑着跟他们说,言语间难掩对于卓思慕的喜爱,高砚棠撑着侧脸,朝着卓思慕,静静打量他。
卓思慕像是没觉察她的视线,应对自如地和高志民聊天。
“思慕在江城的事业刚刚起步,未来可期,今天请诸位吃饭,就是想日后给他行个方便。”高志民举起酒杯,却被迎面伸出一只手拦下了。
卓思慕面色不变,站起身。
“高伯伯,我称您一声伯伯,是把您当长辈,哪有让长辈庇护我的道理,今天就是寻常便饭。您来江城,我尽一尽心,仅此而已。”
包间里针落可闻,高志民先大笑起来,杯口转了个边,跟卓思慕碰上了。
高志民喝了一口酒,夸赞道,“思慕是个好孩子。你也说我是长辈,做长辈的不就是给小辈们铺路的吗?”
卓思慕也举杯,仰头将一杯酒都喝了。
高砚棠眨了眨眼睛,无论卓思慕这番推辞是真心还是假意,他的手段都十分高明,给人留下谦逊不冒进的印象。
以退为进,是步好棋。
至今为止,高志民还没有对任何一个高家小辈,主动说出要给他们铺路的话。
尽管她已经过了向父母撒娇、跟哥哥姐姐争风吃醋的年纪,此时还是觉得很不爽啊。
于是,她就那样侧着脸,搭在桌沿边的手捏住酒杯,对高志民说。
“爸,您对自家小辈都没这么上心,想必卓先生定然有过人之处吧?”
高志民在互联网大赛上认识卓思慕,那卓思慕从事的就是互联网工作,能让高志民另眼相看,成就应该不会低,但她确实没听过江城有这号人物。
卓思慕不是江城人。
他来江城发展,事业刚刚起步,那高志民叫人吃这一顿饭是为了什么?
高砚棠猛地捏紧了杯子,“啪”一声砸在大理石桌面上。
她总算明白高志民下午给她打电话的用意了,还特意嘱咐别给他丢人,对她来说,这不就是一场鸿门宴吗?
高砚棠收回了盯着卓思慕的视线,脸色沉郁地对上高志民。
“爸,您这是什么意思?”
高志民对她的不满视若无睹,笑着对几人说,“这孩子被我们宠坏了,倔脾气倒是像我。思慕啊,你多包涵。”
卓思慕微微颔首,并未发言。
高志民满意地点头,转向高砚棠时又恢复一贯的严肃神色,“思慕比你大三岁,一表人才、事业有成,交个朋友有益无害,你别给我耍小性子。”
高砚棠冷哼一声,没再看卓思慕一眼。
她是真没想到,高志民居然敢来江城带着人跟她相亲!
高守维是真的不知道吗?高砚霖呢?他们会不会早就跟高志民串通一气?
高志民让她相亲的意义何在?
她回国后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联系段韶去了西郊别墅,然后才被高守维接回珑庭。
其实家里人都知道她回来的消息,只不过当年她离开时过于惨烈,心里有气,他们都没想再逼她。
这次高志民亲自过来,除非有什么让他们感觉受到威胁,还是和她有关。
高砚棠咬住舌尖,立刻就想到了闻昶。
他身上有太多秘密,而仅凭一条——他知道双子计划——就足以让她继续探寻下去。偏偏这又是高家的禁忌。不,这是高志民的禁忌。
她脸色难看,对面几位也不敢附和,卓思慕神色自如,还给她敬酒。
“高小姐,就当多交个朋友,以后也多条门路。”
“也是,卓先生这不就多了好几条门路么,恭喜啊。”高砚棠语气有些讽刺,抿了口酒。
这席上坐的,是江城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请的人,高志民却把人聚在一起介绍,不就是给他造势吗?
爬起来容易,跌下去也容易,再想起来就难了。
“小五!”高志民呵斥道,“怎么跟思慕说话的?”
包间里安静了一瞬。
高砚棠眉梢一挑,倏地笑了,“这不是交流交流感情么?您以为谁都跟爷爷奶奶似的相敬如宾啊?”
卓思慕还没想明白她提起爷爷奶奶的用意,就看见高志民脸一沉,接着他手臂下压,高砚棠的手搭上来了。
她继续说,“相爱相杀才是年轻人的剧本。对吧,卓、思、慕?”
她将他的名字一字一顿地念出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卓思慕默默承受了,然后高砚棠就松开了手。
高志民的怒气没能发出来。
用餐结束后,高志民让人把东西撤掉,高砚棠道了声抱歉,借口出去了。
弥勒佛还在门口站着,高砚棠问,“就你一个人跟着高政委过来的?”
“还有司机,正在酒店休息。”他没直说,高砚棠却明白,高志民今晚会连夜赶回去。
高砚棠慢悠悠走到这层的露台上,双手环胸,斜倚着栏杆,侧头去看万家灯火,白皙的侧脸显得朦胧又柔和。
耳畔传来脚步声,木制楼梯被踩得响了一声,他是有意让她听见的。
高砚棠回过头,短促地笑了下。
卓思慕是个聪明人,只会做聪明事。
“高政委怎么跟你说的?”
卓思慕有些惊讶她称呼自己的父亲为高政委,随即又事不关己地撇开这点,说,“去年大赛我帮了高伯伯一个忙,他昨晚打电话说要请我吃饭。”
他看着高砚棠,表明态度,“我不知道高小姐会来。”
卓思慕能明显看出高砚棠对他的态度变化。
她刚来时应该也不知道这是场相亲宴,只表现出对他的好奇,等高志民用意暴露,她的话就开始尖锐起来。
冷嘲热讽,针锋相对,像是在表达对高志民的不满,但又不能当场拂了他的面子,让高志民难堪。于是收敛自如地跟他调笑,还在搭上他手臂的时候,轻轻点了两下,让他跟着出来,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高砚棠出来时没穿外套,身上只有一件米色紧身毛衣裙,衬得人格外纤细。
卓思慕沉默片刻,还是绅士地脱下西装外套递给她。
高砚棠手指细白,在他递过来的途中拦住了。
卓思慕挑着眉看她。
高砚棠唇角微扬,朝他靠近了点,像是要跟他耳语一般,语调轻缓。
“有人是只醋坛子,打翻了我哄不好。”
卓思慕神色一动,垂眸时正对上高砚棠的双眼。
细碎的光落在她眼中,带着几分狡黠,她眨眨眼,那些光又仿佛变成了星辰,融进了遥远的银河,只余下一片漆黑。
他回过神时,高砚棠已经迈步下了阶梯,她的笑声传来,在寂静的露台上清晰可闻。
她说,“卓先生,当心脚下哦。”
路给你铺了,你敢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