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穿过松冠洒落庭院,稀稀落落又一片莹白。花慕凉持了灯笼,与蓝展颖并排走在过道之中。
刘家少爷的案子,说是误食中毒自作自受也可。只是蓝展颖听金童说他欲娶桃红做正妻,便不免得多了些心眼。毕竟若这刘公子出门途中没有吃任何食物,到醉倒芳丛的饮食也无问题的话,那么极有可能他是在家吃了些东西才导致如此。
且前后时间应当相近,不然也等不到食物相克。横竖多查查不是个坏事,蓝展颖便来了这蓝家。为了查案保密,她将众人请回了房中,要求他们夜间不要出来。她本打算一个人行动,花慕凉却提了灯笼出来跟着她。
她都不知道为何不把他劝回去。
二人慢慢地走着,花慕凉轻声道:“你可有什么思绪?”
蓝展颖沉默,过了会儿又道:“我倒是更想知道你怎么想。”
“刘少夫人有问题。”花慕凉直接道。
“你说,一个女人,真的有胆子去如此精心谋划出一场谋杀吗?”蓝展颖叹了口气,“而且那可是他的枕边人。”
“若换做是我,我待我的爱人一心一意,对方却总想着另一个人。”花慕凉的语气凉了些,蓝展颖抬头看他,却被他眼中的阴鸷吓了一跳,“那我也宁愿杀了她。”
蓝展颖顿住了身子。
一只传信鸟穿越松冠,扑腾着翅膀在她肩膀上站稳。蓝展颖取出了让季晟派人去查的资料,看完后一脸凝重。
花慕凉也拿过来那张纸,只见是一张诊断书,上方落款,已是两年前的单子。
“刘公子他早便有胀气,消化不良的症状。”花慕凉抚着下巴,“那他家人应该早便知晓了。”
“估计说他欢喜你们院子里的牛肉,都是这人瞎编出来的。”蓝展颖道,“他只是心喜桃红姐姐,想与她多些话聊。实际上他根本承受不起这些牛肉。”
也是用情已深,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可那也不至于会死去。”
“所以现在,我要去厨房。”
蓝展颖话落,两人也到了地方。因着厨房门是关的,蓝展颖唤了个丫头起身开门。
这一找便在里头找到了木耳。
蓝展颖叫住了丫鬟,问她道:“这木耳今日可有做菜?”
丫鬟老实道:“少夫人今日中午说嘴馋,想吃木耳冬菇炖鸡,我们便给她做了去。”
“晚上呢?”蓝展颖接着问。
“少夫人又没了胃口,只要了两碗红糖栗羹。”丫鬟又道。
“下去吧。”蓝展颖开口,让她回去。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了一口气。
不必多说,这两碗红糖栗子羹,铁定都入了刘公子的胃里面去。肠胃不好,又吃了木耳,红糖,栗子,还有半碟牛肉……
简直堪比饮砒霜。
次日天才方破晓,两位老人和那少夫人便到了大堂。
三人皆是双目红肿,面色憔悴,可见是一晚上都未合眼。
蓝展颖还未落座,那刘老夫人已经忍不住问道:“大人可有何发现?”
蓝展颖道:“老夫人莫急,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
“问罢。”老爷子道。
“令郎可是向来肠胃便不大好?平日可有注意调理?”蓝展颖问道。
老夫人回答:“确实一直不是很好,一切都是我的儿媳妇在照料。她向来细心,我们也放心。”
花慕凉微微一笑,喝了一口茶水道:“那便奇了怪了,我问了昨日做饭的丫鬟,你们儿媳妇儿可是亲自点了木耳。”
“什么?”老夫人震惊道,“罗萍,你怎的做了这样的菜,我儿怎么受得住木耳这般不好消化的东西?”
罗萍红着眼道:“婆婆,儿媳不过是自己贪嘴要了一盘,士方可未碰过一点。”
“你贪嘴?”蓝展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有丫鬟道你曾经因为别的丫鬟给你做了一道带木耳的菜,便将她发回了老家。”
“那又怎样?”罗萍攥住了衣袖,眼神略微闪躲。
“我来猜猜你是怎么杀死了你的丈夫的吧。”蓝展颖道。
二老看着几人,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你与刘士方从下定亲,一直爱慕着他。”蓝展颖慢慢道,“刘士方对你也并非没有好感,你二人成亲之后也算相敬如宾,还孕育了一个儿子。只可惜,一切从刘士方爱上了桃红开始便变了。他开始夜不归宿,开始想着废了你这个正妻,娶桃红回来。你恨,你恨刘士方变心。于是你利用了他肠胃不好的这点,中午的时候哄他吃了木耳,让他无法消化。到了他要出门的时候,又以你没有胃口,又不好浪费食物为由,哄他吃了一碗,红糖栗子羹。”蓝展颖看着她,眼中一片专注。
花慕凉则一直盯着蓝展颖看,笑意一直达到了眼底。
“原来这些东西分开吃都没有问题,只可惜刘公子到醉倒芳丛的桃红姑娘处时,必定会吃那牛肉。于是,这中毒的现象便开始了。刘公子原来便有胃胀肚疼的毛病,又吃了木耳,胀气更甚。红糖,栗子无法与牛肉共食。前者共食会中毒,后者共食引起胀气。”
“刘公子本来经常肚疼,于是以为这食物中毒的不舒服忍忍也便过了,于是没去理它。却不曾想到,就这么一个迟疑间,要了他的命。”
蓝展颖直直地看着罗萍道:“而你,就是最终的凶手。”
花慕凉将包裹了木耳的纸袋子和那诊断书交给了二老,又补充道:“我们还有证人,证明这并非是一派胡言。”
罗萍当即便摔了杯子,双手颤抖得不知道往哪儿放。
“刘少夫人,你还是认罪吧。”蓝展颖道叹了口气道,“何必如此呢?”
刘士方的尸体也是这个时候运回了刘家。季晟一进来便拍了拍蓝展颖的肩膀朗声道:“仵作清理秽物时确实发现刘公子腹内有木耳及尚未消化的牛肉等。”
二老失了儿子又没了儿媳妇儿,只觉两天之内晴天霹雳接二连三。
蓝展颖看着他们,只道这罗萍是在造孽,如此杀了的,不光是自己的负心汉,更是老人的支柱。
这般一来,可让老人怎么过呢?
三人自觉这屋中并不怎么欢迎他们,也便早早地告了辞。季晟职责所在,将罗萍鞠回了官府准备判刑。蓝展颖三个月期限未到,自然是还要跟着花慕凉回去做牛做马。
只是季晟在二人临别时悄悄将她拉到墙角,苦大仇深道:“我方才看那花慕凉看我的眼神,好像是想要剁了我。”
“你干什么事了?”蓝展颖笑问。
季晟压低了声音:“就拍了拍你的肩膀。”话落,他又补充一句话道,“那眼神活像我上了他媳妇儿。”
蓝展颖给他一个白眼:“瞎话。”
说完便一脚踹向他的屁股,直将人踹得趴在地上。
和季晟分开后蓝展颖跟在花慕凉后头,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到了醉倒芳丛的面前时,花慕凉突然便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别想那么多。”
一天的阴郁仿佛都少了几分。
花慕凉回了房,海东青正在架子上站着等他。花慕凉取下了海东青脚边捆着的筒子,摊开一看。
原来是蓝盛辉之妻暴毙身亡,蓝展颖不信母亲竟这般死了,与他大闹一场。二人盛怒之下断绝了父女关系。如今的蓝展颖,已经不是那个家里宠得无法无天的小家伙了。
花慕凉将纸条点燃烧去,突然想起那个小家伙趾高气扬地与他说:“我继承了母亲的天赋,在使枪方面的可是得天独厚的哦。”
在他师傅行刑的当日,他记得曾有一队蒙面人来劫法场。他多希望师傅能够被救走,可惜啊……谁能斗得过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呢?
花慕凉叹息一声,恍惚间记得劫法场的人中,领队的似乎就是一个女子。而那女子,一手棍使得无与伦比,一人一棍就杀退几十禁军。
只可惜最后是无一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