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之中,提着竹筐的郑涛如脱兔般跳来窜去,未学得轻功却也是健步如飞,嘴里还不时嘟囔着。
“来这岛上都有好几个月,万药集也翻烂了,整天就采这阳心草,不知那老头子多久才传武功给我?”说完脑子里浮现平四海那满是皱纹的脸庞,想到他嘴角一撇,郑涛也跟着嘴角一撇,摆了摆头不敢再多想。
始终是郑涛说的没错,这六十多天以来,除了采草辨药郑涛真是什么事情也没学到,平四海对什么武学一类更是提也没提过,用完饭后就一直呆在自己卧房里,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自打上次争执结束,郑涛一直是对平四海毕恭毕敬,虽心里还是有点芥蒂,但再也没有出言不逊过,可那平四海的脾气真是难摸透的很,一看见郑涛就是板着个脸,从无闲聊,少有吩咐,当郑涛沐浴时,浴桶里却总有热水,一旁木架也总有干净衣服。
这两个月以来郑涛差不多逛遍了四海岛,已将岛上各路线牢记于心,没花多少功夫就回到了四海宫,他来到饭桌,桌上摆好了菜却不见平四海的身影,要知道平日里无论什么时辰,只要是用饭,平四海都会准时出现在桌上.
此时不见平四海,郑涛也不敢上桌动筷,闲的无聊便想去把今日收获的数颗阳心草处理好。
刚至湖边打水,一声巨响传到耳边,辨齐方位似是来自四海宫内,郑涛转头一看,只见团团浓烟从平四海卧房中飘出,郑涛心中愕然道:“烧着了?”
于是连忙提着手中水桶奔往四海宫内,走到楼梯处,又想到平四海之前说的绝不准私自上楼的嘱托,郑涛犹豫片刻道:“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事可耽误不得!”毅然决然往四楼奔去。
到得四楼,郑涛猛的推开房门大叫一声:“师父!”却未得回应,眼前果真是着火景象,眼看火势越来越大,郑涛将一桶水全泼了出去,但这点水哪里足够救火?又连忙奔赴湖边打水。
可就等郑涛再次来到平四海卧房,方才偌大的火焰已经逐渐熄灭,将最后一点火星子扑死后,郑涛总算松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珠,缓缓道:“也不知道师父跑到哪去了。”
他话音刚落,突然听到一声爽朗大笑,平四海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枚翡翠色丹药,欣喜若狂道:“成啦,成啦!”郑涛从没看见过平四海这么高兴的样子,不免疑惑道:“师父这是?”
直到这时候平四海才发现得郑涛的存在,即刻收起笑颜,佯怒道:“你在这做甚?现在连四楼都敢跑上来了?”郑涛心里暗自无奈道:“哎,我就知道有这一出。”
他连忙跪下解释道:“师父勿怒,方才徒儿见师父卧房着火,心中惴惴不安,未考虑周全,就私自跑上来了,还往师父莫怪。”
平四海沉浸在练得仙丹的喜悦中,才没心思去怪罪郑涛,只不过还是强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道:“罢了,你赶快下去,不准在二三层停留。”
“是!”郑涛应答一声就匆匆下了楼去,还没走到二层,又听到平四海的大笑,郑涛心中只道这老头子定是有什么心魔。
一会过后,浴房里的郑涛脱下满是汗水和烟尘的外衣,露出精壮且修长的身子,如往常一样躺在浴桶中闭眼冥思。
半个时辰没到,平四海推开了门来到浴桶边上,郑涛一下惊醒,捂住私处,整个身子除脑袋以外都潜到水下,羞道:“师父你干嘛啊?”平四海瞧了瞧浴桶里的水,嘴角微微一笑,又立马严肃道:“别泡了,可以出来了。”
说完后平四海转身就走,郑涛脸上羞红,还没从这被光明正大的偷看中缓过来,发现浴桶中的水是清亮无比,要知道,第一次郑涛沐浴时整桶水都变成了黑色。
索性郑涛也不是什么傻子,读过《万药集》后他就知道了这阳心草的一切功效,眼前这景象分明是在告诉他体内已无多余杂质,不必再浸泡了。
“得,感情采这么多来现在都没用了。”说完郑涛又扬起嘴角,“正好拿来给老头子泡茶喝,去去他的心魔。”
几个时辰后郑涛换了件干净衣裳,看着快到饭点了便拿好碗筷往餐桌走去,“也不知道老头子今天吃饭不吃。”
到了亭台之上,却见平四海已经上座,看着郑涛似是已经等候多时,郑涛下意识说道:“师父。”平四海也是十分干脆道:“快点坐下吃饭。”
郑涛不敢多怠慢,摆放好碗筷,唯唯诺诺坐在了平四海对面,等着他伸出筷子。
平四海则是不慌不忙的拿出一青色玉瓶,上面刻着“林冰清制”四字,平四海斟满酒杯,甩到郑涛面前,郑涛一下闭上眼睛想拿手去接,生怕酒杯被摔坏,结果杯子稳稳落于桌上,其中酒水也一滴不漏。
“师父这是?”郑涛疑惑道。
“这你都不知是何物?”平四海几乎是有些诧异,心想郑涛从岛上来,但不至于连酒也没见过。
郑涛当然知道这是杯酒,虽然从小在岛上长大,外面风貌只从王严处听来,确是没什么大见识,但也见过周边大人们喝酒喝到脸颊通红,口齿不清的,他并不喜欢这东西,也没到品用的年岁,因此才露出疑惑。
“徒儿当然知道这是酒,可舅舅曾告诫不可年幼饮酒,我年方十二,况且我尝过酒味,对我来说太辣了,我不喜欢。”郑涛有些扭捏,平四海打断道:“十二怎么了,老夫十岁就开始饮酒,也活了这么多岁数了。”
郑涛听后低下头去,又隐约感觉平四海是在暗讽王严古板短命,这想法一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心道:“又是在胡思乱想了。”
心里是没想了,但脸上没缓的这么快,平四海自然也是看着了,心头微颤,却又懒得再改口,于是接着道:“我酿的酒,不一样的,喝吧。”
郑涛还觉得奇怪,今天这老头子跟平时好像有些不同,想来他也绝不会害自己,便对平四海举起酒杯,半信半疑道:“那我就听师父的了。”说完闭上眼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几年前郑涛才九岁,东青岛十年一次的岛庆上,少年调皮,偷喝了大人桌上的酒,喉咙如发烧一样,从此再不想碰着这玩意儿,但这次口中之酒只是有些微辣,多的是甘甜香醇,郑涛不由得惊呼:“师父,你这酒和别的不大一样!”
早料到郑涛这般反应,平四海满脸傲气,说道:“自然该不一样,老夫生的和别人不一样,武功和别人不一样,酿的酒自然和别的不一样。”说完又将酒杯添满。
这酒再好也是醉人之物,郑涛小小孩童多喝几杯难免有些微醺,也难再继续扮出拘谨的样子,见着平四海杯中无物便坐到其身边为其掺酒,举起玉瓶便看见刻在上面的四字。
自打《冰清子万药集》开始,郑涛就一直心存疑惑,不知这冰清子究竟是谁,看见玉瓶上的“林冰清制”终是忍不住,张口道:“原来这冰清子叫做林冰清啊,又懂药材又知雕刻,能耐真不小。”
平四海听后并无话,只是眉间有些异样,郑涛追问道:“师父,这林冰清到底是何方神圣?我看,”平四海未等他说完,只淡淡道:“她是你师娘。”
短短一句话一下子就定住了郑涛的心神,有些害怕,害怕刚刚说的话是否不敬,又有些欣喜,欣喜若自己有个师娘,那当然是比整天被这糟老头子拿来寻开心好。
“真的!?我还有师娘,我太欢喜了!那师娘现在身在何处?我自上岛以来还从未拜见过呢。”
平四海并未回应,而是站起身来,一只手托起酒杯,一会对着天上一会对着湖面,道:“许是在那明月天宫中做了远离俗世的仙子,又许是在这静谧水底下做了只自由自在的鱼儿。”
这种不着边际的话郑涛自是没有那本领去理解,摸了摸脑袋又想追问,只见平四海已经背着手,闭上双目与湖面上吹来的风儿肌肤相亲,灰白的须发扬起,宛如失了意的文人骚客。
这阵风未吹多久即远去,平四海也舒展眉头道:“约莫已经四十个年头,那时的江湖中还无人听得腾龙傲虎的名号,先不论与世无争的佛派道派,天下仅东南吞星府一家独大,财势占尽,敢与其作对,就是自讨苦吃。
可自古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其他派系想多吃点肉就只能联合起来才有资格与吞星府分庭抗礼,遂有了盛极一时的护星盟,可笑,一个想吞,一个想护,交战也就在所难免。
乌合之众再多也还是乌合之众,十个护星盟的人都打不过吞星府一个,时逢巴蜀峨眉山中有林氏一族,机关术数,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撰有一本《通天册》,记录了林氏自起源以来的所有见闻发明。
亦不知是谁放出的风声,说那《通天册》中记载有克制吞星府天地不仁神功的秘诀,于是那护星盟又将矛头对准峨眉山,称其为妖山,林氏一族为妖族,到现在老夫还真是不明白,狗要吃屎又何必去找由头?
林氏固然独步武林,与护星盟来来回回斗了一年半载,但双拳难敌四手,终于被攻上山去,他们杀的杀抢的抢,在峨眉山上找了一个多月也没见得《通天册》的踪影,一把火烧了林家基业。
他们点了火,从不起眼的小屋里冲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妙龄女子,抱着本经书撒腿狂奔,狗贼们看见了都认定那女孩手中的经书就是《通天册》,一群自诩正义之士的人就发了疯一样的去追这么个不到弱冠的柔弱女子直到她失足跌落山崖,难觅踪影。”
“这妙龄女子莫非就是?”郑涛问道。
平四海没有出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