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郑涛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这是他头一回有自己的房间,屋里面干净整洁,一看就是才被打扫过,无论是床铺家具,还是书本纸笔都一应俱全,郑涛心里虽还是把平四海称作臭老头,但也赞其心思细致,并不像看起来那般脾气怪异,令人讨厌。
月光洒在湖面上,照入屋内,原本郑涛泡了澡后就精神百倍,这下更是睡不着了,他索性从床上爬起,望向窗外的湖面。
湖水在月色的照映与微风吹拂下波光粼粼,令人心旷神怡。“也不知这湖叫做什么名字,按照那老头子取名的方式,多半也是叫做四海湖罢。”郑涛自言自语道,如今正值春日,湖面周围桃李树木环绕,花落于湖面,其秀美是郑涛从未见过的光景。
窗外风景看的多了,郑涛又溜出门去,来到四海宫内,他仔仔细细将这四海宫一层转了一圈,发现除开那通向四所房间的拱门外,每隔段距离就会有一扇可折叠的屏风,郑涛一一将其拨开,每一扇屏风后都是浮在水面上的亭台,有的上面放着餐桌,有的又摆着熬制药品的器具与药柜。
郑涛对草药这等新鲜事情特别感兴趣,但对于炼制丹药却是十分的不感冒,于是不多作逗留,仅随随便便看了两眼就走了出去。
四海宫总共有四层楼,第一层虽宽大却让人觉得十分空旷,二三层若未得平四海许可也不可擅自进入,第四层是平四海起居之所,更是绝不准他人踏足半步了。
郑涛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平四海此时多半也睡着了,不如偷偷摸上二楼瞧瞧都有些什么,于是蹑手蹑脚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刚登上去郑涛就被吓了一跳,差点没从梯子上滚落下去,不同于一楼由月光照亮,整层二楼的油灯好似都没熄灭过,乍一看还以为有人在里边做些什么。
清楚是自己吓自己过后,郑涛才大着胆子往里边走,越深入其中,郑涛的内心就越是震撼,只见整层楼除开一些桌椅之外都摆满了书架,没有哪一座书架不是被占满的,且都依据类别摆放的整整齐齐。
郑涛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书,不禁心想:“这里跟舅舅曾提到过的那少林寺藏经阁可真是大为相似。”
难以抑制内心激动,郑涛便开始四处翻阅,但多是看一页便放了回去,《奇门遁甲》,不知为何物,看不下去。《太公六韬》,兵书一本,自己又不会去带兵打仗,不看。《琴瑟全记》,全是与音律相关的东西,这老头子还真有些情调。
东翻西找了好一会,郑涛不禁疑惑道:“这杂七杂八的东西这么多,怎么就是没有功法秘籍?”确实,整个二楼有着上千本书籍,唯独没有与习武有关的,这又与王严说的藏经阁出入甚大。
终于郑涛的脚步停在了一本名为《冰清子万药集》的大部头面前,只猜测这冰清子定是神人,竟能不辞艰辛记载万种草药,于是立马开始翻看,居然还分得有上下两卷,上卷记录中原各类药物,下卷又保存了这海上岛屿才有的草木,一时起了兴致,巴不得就这一晚上就将它阅完。
“春莲秋柳,多植于闽粤一带,一年一生,有抗炎清热功效,用作蛇蜥虫鼠之毒的抗药,只能拖延,无法根治。猪油,作药用时与松香,黄蜡,麝香,樟脑可得所谓金创药,不过此种金创药效力不强,好在其制作方便,为军旅,匪盗中人多用。”
郑涛借着微微亮起的油灯边看边念,一时认识些从未听闻过的草药,感叹海岛之外还有如此多的新鲜,一时又见着平日里用于烹饪的物事居然还能做药用,又觉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好不有趣。
“你在做甚?”
正醉心于书中内容的郑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跑了魂,将那本《冰清子万药集》哐当丢在地上。
“师,师父。”郑涛怯懦地看着高大的平四海,没想到都这时候了他还没入睡,知道这下跑不了一顿教训了,只得自认倒霉。
“你是当老夫的话是耳旁风吗!?”随着平四海一声怒喝,一个巴掌也是跟了下来,郑涛下意识抄起地上那本万药集想要挡这一掌,但心里也清楚这老头要是安了心要打拿多少书挡也没用。
哪知道平四海这一掌还真没打下来,而是一把抽过郑涛手中的书,将其轻放于书架之上。
郑涛诧异地看向平四海,年迈的脸上并无怒色,只是倦意与冷漠,郑涛刚想认错,平四海却开口道:“王严前来寻我时告知我你是如何听话乖巧,就近几日你的言行看来,更像是海岛上的野崽罢了。”
任谁听了这话都会火大,虽然郑涛扪心自问他这一辈子也没像这几日这样胡乱骂人过,但听到平四海骂说野崽二字就像是在特意讥讽自己没爹没娘,没人管教,又像是在提醒自己的孤儿身份,于是越想越气,两只眼睛恶狠狠盯着平四海。
但不等郑涛回应,平四海又说道:“我既收你为徒,自是应听从我的安排,现在正为丑时,你偷上此楼间我先不予计较,若是耽误了明日采药,必然重重责罚!”
想来私自上二楼来确实是违背师命,再如何狡辩也是自己的错,郑涛虽心中恼怒,但此刻再与平四海顶撞定是自讨苦吃,投师于此为的是将来大事,服这一时软才是明智之举。
想通过后,郑涛一眼不发便扭头走下楼去,平四海待他走后,含情脉脉看着那本《冰清子万药集》,平日严肃的眸子里充满柔情,好似发着光亮,没一会又暗淡下来,自言自语道:“阿清,这小子可能又是一个与你有缘的好材料,天资聪颖,经历不凡,可那心智还是太过易乱,只盼莫要成为第二个文祈河才好。”
......
次日卯时,东方日还未出,半夜才睡的郑涛被一道轰雷似的推门声惊醒。“这是老夫最后一次叫你起床,酉时之前回来。”说完平四海丢下一把镰刀和一采药筐子,不等郑涛下床便夺门而去。
“酉时!?采三株草还能用这么久。”郑涛只道是那平四海看不起自己,心中极为不服气,便朝着门外大叫:“我午时就能回来!”平四海听见只是淡然一笑:“不知天高地厚。”
简单洗漱之后,郑涛便出了四海宫去。比起东青岛,这四海岛确实是大了不少,郑涛走了好一会才到了没有道路的密林里边。
“臭老头说这阳心草生于树下,清香扑鼻,既然又是让我每日都要早起采药,产量肯定不少,我便在长的有成堆小草的树下多闻两下,还怕在午时之前找不着仅仅三株了?”
郑涛一阵思索过后便开始东摸西找起来,原本心中以为这阳心草是手到擒来之物,但在林子里瞎跑了半个时辰也没发现一株。“这里离那四海宫近了些,多半早都被臭老头收完了。”
怀揣着该想法他只好走到距四海宫更远一些的树林里,果不其然,一来到这边就感到飘香四溢,郑涛心中大喜,便翻开面前一棵大树下的杂草堆,但只发现了一小朵满布斑点的蘑菇,他凑近鼻子闻了闻,心想这不就是清香味吗,难道这阳心草并不是草而是蘑菇?
这奇怪的想法慢慢要将郑涛思绪占据,就要伸手去摘那蘑菇,突然郑涛似惊醒一般向后退了几步,他想起昨晚翻阅的那本药书,上面正好记载了面前这东西。
其名为银环牙,会散发香气使吸引猎物,内力不达水平的人便会被其气味给迷乱,当猎物触碰时便释放毒素,通过毛孔渗入,像老鼠飞虫一类的小动物便会当场毙命,几日之内就会被吸食的只剩一具白骨,而人体型虽大,但也会如同被剧毒的银环蛇咬了一口一样,先是感到灼痛无比,若不即时处理,几日之内就会身亡,银环牙之名由此得来。
“还好昨日上了二楼,要不今天可真给那老头子害死了。”郑涛长舒了口气,又继续搜寻。
一路上郑涛见着了许多昨日在书上看到的稀奇玩意,不由得又开始感叹自己见识太少,东青岛外可真是有趣多了。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转眼已到了巳时,竹筐里还是空无一物,郑涛身上已经出了不少汗,实在累得不行了,便坐在树下休息。“莫非岛上已经没有什么阳心草了?这老头子该不是为了出气耍我吧?”
说巧不巧,郑涛靠在树下郁闷了没一会,一股淡淡香味传入鼻腔,有了刚才银环牙的教训,郑涛只敢小心翼翼地拨开草丛,只见面前有着三株碧绿小草显得与其他杂草格格不入,他凑近一闻,果真是它们发出来的清香味道,正是阳心草!
郑涛大喜:“这可真是应了那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好三株,看那臭老头有什么话说!”
按捺不住心中喜悦,郑涛便将其中两株阳心草连根拔起捏在手心,但还没等他将其放入筐中,两株草就从碧绿瞬间变的黢黑,全然是那日茶水中剩下那点茶渣子的颜色。
这下可把郑涛愁的头皮发麻,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他看着最后一株草,心里疑惑无比,琢磨了一会,遂拿着刀子将其轻轻割下,迅速放进了竹筐中,一看其不仅碧绿犹在,且还散发香味,郑涛才笑颜逐开:“果真如此,这阳心草不能除根,须得割下才能行,实在是可惜了这两株。”
“不过这里竟然就已经有了三株,那便不愁其他树下没有,午时之前定能回去!”
也许真是走运,没用上一个时辰就被郑涛找齐了最后两株阳心草,他心中自然大喜,稍作休息便起身要回四海宫,可走了段路就觉得不太对劲,为何一直也不见有道路出现?
郑涛猛的拍了拍脑袋,懊恼道:“我真是糊涂,怎忘了在路上标注记号?”他见怎么也没找着森林出口,便反应过来是自己迷了路,但知道若是自己在酉时前还未回去,平四海肯定会来寻找,于是并不担心。
又转念一想,回忆起昨晚平四海所言,郑涛那股倔劲又上了头。“谁要那臭老头子救了,就这么片林子,我还出不去了怎的?”
于是阔步往前而行,在东青岛上时郑涛便常钻到山林中去,对于在林子该如何脱身还是有些了解,一路上,郑涛用刀在所经过的树干上做好了标记,即使是这样,也折腾了好一会才确定了该走的那条路。
随着郑涛越走越远,一路上的树木好像也越来越密,挡的这阳光照不进来,脚下也是越来越多的泥泞搞得郑涛心烦。
就这样晃晃悠悠不知行到何处,还是看不见出路,郑涛垂头丧气往前走着,突然发现脚下杂草已经不见,身边也看不见树木,于是抬头一看,一朵如翠玉般白绿相见的花出现在面前,其貌极美,根茎细于寻常花草,一副娇娇欲滴的样子。
郑涛环顾四周,就是一颗杂草也没有,一颗树苗也没长,这花好像在其周围画了一个圈,只有过了这个圈,其他草木才能存活,奇怪的是,这圈外的树木都生的十分高大茂盛,独留一小撮阳光不偏不倚地照射在这如玉的花上。
“这花可真是生的霸道!”郑涛纵然惊讶于这花的神奇与美貌,但又想早早回去,不多浪费时间,便径直走过花旁,但还没走出这个圈子,郑涛又想:“采一朵花才要多久,反正一时也出不去,再说那老头也没讲只能采阳心草,干脆摘了这花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把心一横,郑涛就拿出刀来,却又不敢随意下手,怕损了这么好一朵花儿,于是开始绕着它一边打转一边考量。但郑涛本来又只会采阳心草,瞎琢磨一会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就想去连根拔起。
不敢太过用力,可那花却是纹丝不动,他大叫一声:“我还不信了!”遂使出浑身解数,费了好一会功夫,其根部的泥土才渐渐松动,就在其根须就要露出时,这圈内的泥土突然开始崩裂。
郑涛正闭着眼生拉猛拽,全然不知发生的一切。只听见轰的一声,伴随着地底下那比郑涛身子还要长的根须,这花才终于被完完整整拔了出来,郑涛也扑通摔倒在地。
看着这密密麻麻的根须,郑涛倒吸一口凉气,若是这根须缠到他身上,窒息而亡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只得拿着刀一根根把那长须割断。
虽多用了些时候,好在终于还是整理干净了,郑涛满心欢喜地将花装入筐中迈开步子想要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阵阵嘶嘶声。被这声音吓得流出冷汗,一点也不敢动弹。
“该不是这岛上还有蛇吧?”他脚下一点也不敢再动,低下头去好好查看,却没发现有蛇虫的痕迹,又一声嘶嘶传来,郑涛转头一看,只见两只体型大的有些出乎情理的巨蜥从树洞钻出,正阴狠地看着自己,不停吐着舌头。
靠在后面的一只巨蜥张开大口,唾液流到地上,几颗短草立刻枯死,就连褐色的泥地也突变成了黑色。
都没有多想,郑涛提起刀和竹筐拔腿就跑,那巨蜥也是毫不示弱,甩着尾巴疯跑跟了上去,其体型虽大但跑的也不比郑涛慢多少,好几次张口就要咬到,但都被郑涛闪躲过去。
郑涛一边狂奔,嘴里也叫唤个不停:“这是什么东西啊,臭老头救命啊,师父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