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数难问,南柯黄粱,江河涌流不止,浪涛相争不息,惧登重阳忆旧人,自踏四海,独道无常。”
两人一筏缓缓漂在海面上,只有那老人望向远方,双眼充满忧愁,止不住感叹,他回过头来看着正昏迷不醒的郑涛,自言自语道:“郑王两小子,人情我已还完,至于这娃娃今后如何去活,那皆是他自己的选择了。”
没用上几个时辰,两人便行至一座岛上,老人放下郑涛仔细端详,只觉得越看越顺眼,心里想到:“跟那郑家小子长得真像啊。”说完欲提起郑涛往岛内走去,但还没走到两步,老人脸色一变,微声说道:“不可。”又把郑涛放在原地独自走入岛中。
第二日一早老人便来到海岸,见郑涛还未醒来,丢下一袋零碎干粮,盘腿坐下歇息。
四月春季海风虽不强烈,但夹杂着海水的盐分与岸边的细沙也十分咬人,郑涛从噩梦中惊醒,眼神迷离,待得他神智渐清,立刻开始大喊大叫:“舅舅,舅舅!”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和一个灰发老头,他慌乱地问道:“这里是哪?我怎么在这里?”
老人注视着他一言不发,任由他发狂,郑涛见老人不予回应,又转着脑袋四处张望,看见海边停了只竹筏,便起身向其走去,嘴里念叨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去找我舅舅。”
这时老人开口道:“你舅舅王严已经死了,东青村也被烧了,你哪里还有家?”郑涛听后愣在原地,回想起来司马纯带着士兵来到东青岛,将王严斩首示众,眼眶瞬时变红,泪水不断涌下。
虽知老人说的不假,但郑涛死活也不去相信,只有回东青岛一个念头,他猛的回头看向老人,面露狰狞地说道:“你这老头胡说八道!”又迈开步子跑向竹筏,还不停重复道:“我得回家,我得回家。”
那老人轻哼一声,骂道:“顽固。”伸出一只手来,施展内力将郑涛吸到自己身边,另一只手将内力推出,把那小竹筏震的老远,随着海浪飘荡远去。
郑涛见此又想开始闹腾,但那老人着实不想与其胡搅蛮缠个不休,一个耳光甩出把郑涛打的七荤八素。郑涛傻傻的趴在原地,双目呆滞,眼中泪水流个不停,似是回想起王严打自己的那一耳光,又好似是终于接受了这一现实。
当他缓过神来,脸上火辣辣的疼的难受,他看向老人,满脸愤恨地骂道:“老东西,老王八,你凭什么把我掳来这里,我舅舅现在不在了,家也没了,你怎么不把我打死,掳我来这荒岛上做什么!”
原本老人见郑涛已经渐渐沉默下来,便想把其中原委讲给他听,没料到这小孩居然恶语相向,不分好歹,惹得老人怒气上头,若是按他平日里的性子,断然是一把将郑涛丢到海里自生自灭,但念在王严的面子上还是忍下了脾气,不过多计较。
老人说道:“老夫好心好意救你于危难之中,你非但不道谢,还敢如此胡言乱语,王严那小子就是这么教你的?”郑涛一听王严的名字,又开始不依不饶,恶狠狠吼道:“你个臭老头有什么能耐说我舅舅,我求你来救我了?多管闲事,吃鱼卡刺!”
这下老人再也忍受不住,一个起身就将面前的郑涛震飞出去,伸手将其提起,怒道:“臭小子,这可是你自找的。”一脚猛踏地面踩出一个窟窿,将郑涛整个塞了进去只露出一个脑袋。
郑涛一时惊慌无比,大叫到:“臭老头你干什么,你要有能耐就把我打死,这样欺辱我算什么本事?”那老人只盯了他一眼,说道:“闭嘴。”单单两字气势就让郑涛吓得快破胆,他紧紧注视着老人,还想与他进行一番争执,但喉咙似是被钳住一般,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老人继续对他讲到:“你要是一个时辰不能好好讲话,我就埋你一个时辰,你要是一早上不能好好讲话,我就埋你一早上,你要是一天都不能好好讲话,我就埋你一天,就看看你这臭小子能犯多久的混。”说完再不理睬郑涛,转身走入岛内。
很快老人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留下郑涛孤身一人又开始骂天骂地,他一会辱骂这老人如何混蛋,如何为老不尊,一会又哭着叫喊要回家,其声音响彻整个海滩,就连一旁的海鸟乌龟听了也都躲得远远的。
就这样闹了许久,直到喊得口也干了舌也燥了郑涛方才停下,他不停扭动着身躯想要爬到海滩上但却怎么也逃不出这这沙坑,抬头望向天上,太阳照得他睁不开眼来,心想:“你就晒死我,饿死我好啦,反正舅舅现在也不在了,我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虽然一心陷入悲愤之中只想求死,但郑涛的身子还是一样不老实,脚下死命地蹬着,但结果只是越陷越深,慢慢的,石沙已经没过了郑涛的口鼻,每呼吸一次就有大大小小的沙砾堵住他的鼻子。
郑涛慌乱无比,已经喘不过气来快要窒息,猛的吸一口气却丝毫感受不到气流,双手也被压得死死的完全抬不起来,此刻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真就要死了吗?”他一想到自己刚才一心求死,以为老天爷是来成全他了,怎么也没想到死这么简单个字居然如此折磨人,于是求生欲望愈来愈强。
脚下不敢再乱动,郑涛又开始一个劲的想伸长脖子,把脸抬起来,可结果还是一样,只是做些无用功。就在郑涛已经缺氧,昏昏沉沉即将晕死过去时,突然出现的老人一只手将他从沙坑中拎了起来,又按住其胸腔输气,使沙砾碎石等杂物都抖落了出来。
死里逃生的郑涛即刻开始呼呼大喘着气,脸上那憋气憋到红的发紫的颜色也慢慢消散。见郑涛终于恢复了神智,老人把他丢到地上,戏谑道:“还骂不骂了?臭小子。”说罢又将事先准备好的水袋递给郑涛。
郑涛下意识伸手去接那水袋,又臭着个脸啪的把水袋打落在地上,对着老人骂道:“谁要你这臭老头救了,我就要骂你,骂你老不知耻,骂你仗势欺人!”老人见水袋被打落,又听了这话,自然也是怒不可遏,一把拎起郑涛,怒道:“你这小混蛋,没给你收拾舒服是吧,来,我们再来一次。”说着就要把郑涛往哪沙坑里边丢。
虽然嘴上骂的又凶又恶,但当老人说又要把自己丢到那沙坑里时郑涛却是怎么也不肯了,这种无助又致命的感觉他一辈子都不想再尝试第二次,于是又大叫到:“你放开我,你把我放下来!”一边说一边扑棱着身子想要挣脱这老人的大手。
老人本意也只是想吓他一吓,看见郑涛露出慌张神态笑道:“哼,你个臭小子。”便把他丢在地上。
郑涛实在是渴的受不了了,摔在地上后还是不顾面子将水袋捡起咕咚咕咚几口喝完,老人默默看着,只觉得这小娃娃行事颠倒,不讲道理,原本对古人之子的同情已逐渐变得有些厌烦。
待郑涛把水喝的一滴不剩了,老人开口问道:“臭小子,水也喝了,你的命老夫也救了,接下来你想到哪儿去?”
一听这话,郑涛立马气不打一处来,对老人顶撞道:“你这臭老头,明明就是你把我带上这荒岛来,骂我辱我,现在又问我要去哪,我说我想回我家岛上你又把竹筏子变不在了,真是老糊涂,老混球!”说完又立马抱住脑袋,生怕老人又要把他提起来。
但这一次老人既没有骂也没有打,甚至看不出有任何动怒的痕迹,只是轻轻说道:“你哪还有什么家?”
这么一句话好似把郑涛从暴怒与疯癫中拉了出来,是的,他哪还有什么家,父母十二年前已经西去,只有舅舅与他陪伴,而如今无一亲人在世,小小棚屋被烧,泉州故乡亦归去不得,若不是眼前这臭老头,自己早已在阴曹地府,准备过桥喝汤了。
想到这里,郑涛不再去与老人耍嘴皮上的功夫,抱着双腿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淌,他知道这一两天是这老人在照料着自己,但总感觉身子里憋着股怨气吞不下去,不得已只能找这老人发泄。
郑涛抬起头来,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对那老人说道:“老伯,方才我不该这样骂你,是我不对,你要怎么责备我都,”
“行了你莫要讲了,老夫与你一个臭小子计较什么。”老人打断道,他看向郑涛,瞧见那双水汪汪的灵气眸子,一脸的委屈忧愁,再加之郑涛净如乳玉的肌肤和有些许长的头发,虽有些灰土,但也真是像极了一楚楚可怜的娇弱小女,惹得老人恻隐之心渐起。
两人就这样保持着一站一坐默默过了许久,郑涛大概是眼泪已经流了个干净,也已经停下了哭泣,只可怜兮兮的把半张脸埋在膝盖里,对老人问道:“老伯你为什么会来东青岛救我?”
未有多加思索,老人简单应道:“王严那小子来求我的。”郑涛一听又是不满的很,开口道:“那,”他其实想说那你为什么不去救我舅舅,但想到这老人与他们非亲非故,凭什么围着自己转,又低沉下去,不再讲话。
老人问道:“那什么那?把话说全喽。”郑涛答道:“没什么。”见郑涛失落无比的神情,老人心想:“是不是说的有些伤人了?”于是又道:“几十年前在中原,你舅舅与你父亲帮过老夫一个小忙,虽然是小忙,但老夫从不喜占别人便宜,欠别人人情,
也不知那王家小子怎么打听得我住处,前几天驾着一叶小舟来到这岛上,与我讲他要去杀那司马家的小贼,说是如果他在昨日之前还未再来找老夫,就一定要我把你安稳地带到这岛上来,现在我已应了他这请求,你也没死,以后何去何从,都看你自己了。”
待老人讲完后,郑涛依旧是面不改色,他固然为王严感到伤心,但此时最占据其心灵的还是对司马家的恨意,原本王严在世时整日说起报仇一事,那时他还不以为然,而如今他已恨透了司马家,若不是那司马一族,他的爹娘就不会在他记事之前就双双惨死,若不是那司马一族,东青岛现在仍是他和王严的一片乐土,郑涛越想越恨,越恨越怒,满脸尽是凶戾之气。
郑涛紧咬着牙,眼神坚定地对着老人道:“我想报仇。”后者听了心里一喜:“这才对的上老夫的胃口。”但脸上却是轻蔑的很,他微微笑道:“报仇?你这屁不大点的臭小子拿什么去报仇?”
话音刚落,郑涛立马斩钉截铁道:“我要习武,练到大成之后非要去灭了那司马臭贼一族不可!”老人又是一阵嗤笑:“习武?你去哪习武?是习王家小子那刀法还是习郑家小子那腿法?就这两套功夫,合起来也没打的过那司马空明。”
别说是这两套功夫,就算是再加上两人同修的龙虎神合功也没见得能把司马空明怎么着,这些道理郑涛当然知道,他也知道,眼前这把他救下的老人武功高深莫测,否则也不可能将他从那么多士兵手里救下,也不可能一推手就把那么艘竹筏变的不在。
郑涛望着老人说道:“要么你就收我为徒,做我的师父,要么你就把我送回东青岛,我自己去找人教我。”
这时的郑涛仍还是坐着,老人俯瞰着他,眼中有些不屑,又有些欢喜,说道:“还有像你这么拜师的?你这样目无尊长的徒弟谁能收下?”
郑涛也不放下姿态,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拜师,但也实在是不好意思问这老人,于是又赌气道:“你不收就算了,那就把我送回东青岛上去,我去找别人当师傅,反正都差不到哪去。”
此言一出,老人仰天大笑道:“真是天大的笑话!这世间难道还能有与我平四海差不多的人?荒诞无比,简直可笑!”
这下郑涛才知道,这老人名叫平四海,心里念叨道:“平四海,这名字取的还真是霸道的很。”
平四海打内心里觉得郑涛说的好笑,仰头对着天空发出震天笑声,惊的百只飞鸟盘旋空中,惊的一旁树叶沙沙作响,郑涛捂着耳朵,看着眼前这一奇观大为惊讶:“这老头子该不会是仙人吧!若是做了他的徒弟,一定能报的了仇,灭了那司马一族。”
这一阵放肆狂笑后,平四海对郑涛说道:“你既想拜师,可知道师父二字为何意?”郑涛还沉浸于对平四海可怕实力的震撼之中,身子突然一抖清醒过来,应答道:“舅舅跟我说过,要是有人做我师父,诚心相待,教我道理,我定要尊他为父,敬他如神,还说一日为师,便终身为父。”
听了郑涛的回答,平四海想到往事皱起了眉头。“师父为何意?”这个问题他曾问过一人,那人名为官云浪,与郑涛不同,他出身渔夫之家,并没有什么悲惨的身世,他对此问题的回答则是“传我武功,授我技艺,便是师傅。”
那时的平四海见他资质尚佳,求学之心诚恳,又无人在这岛上陪伴,便收了他为徒。但人心难测,那官云浪整日只想如何才能从平四海这学到更高深的功夫,说话尽是谄媚马屁之言,最终偷了平四海的旷世绝学《四海神功》逃出岛上,奔赴了中原。
原本平四海没曾想再收人为徒,眼下郑涛作出如此回答,平四海心中感叹到:“这郑家和王家养出来的娃娃倒还是天生风骨,好那小白眼狼太多。”想到这里,他舒展眉宇,满脸喜悦,笑道:“说的没错!师父二字,为师为父,你也说了,要尊他为父,敬他如神,你方才骂我骂的这般痛快,哪有半分尊我敬我的样子?”
虽然心里已经对郑涛很是喜欢,但平四海心中仍然顾虑繁多,他曾下定决心绝不轻易收徒,他心想要是郑涛此时说处诸如“刚才是我不懂事,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这类的话,他必定转头就走,任由郑涛在这自生自灭。
从郑涛记事开始,就听王严说那些江湖佳话说的甚多,在他映像里,这天底下,王严的武功就是最上乘的那一类,而每次王严提到司马空明就会牙痒痒地谈到他那石子击船的功夫,虽然王严没直说,但郑涛心里也知道那司马空明比王严强了不少。
而眼前的平四海,笑声动天撼地,一掌风就能打飞竹筏,就直直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与平常人极为不同,郑涛想起王严曾说的:“我这辈子只见过两个人武功已臻化境,有通天彻地之能。”他坚信,平四海必然是其中之一。
加之郑涛从小十分向往中原那武林江湖,对武功非凡的人极为崇拜,他把心一横,庄严站在平四海面前,后者也是疑惑:“这小子要玩哪一出?”突然郑涛扑通一跪,狠狠叩首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平四海面无表情地看着郑涛,实则内心大喜,他看见郑涛额头下的砂石被染的通红,知道这绝非能是装出来的诚心,他缓缓伸出手来但突然又收了回去,猛的一挥衣袖,转身说道:“谁是你师父?自作主张!”说完便扬长而去,还留下一句:“你若是喜欢跪,就一直跪着吧。”
这番古怪的举动顿时让郑涛懵的不行,他内心惊道:“我靠,这老头子什么意思,耍我?”心里一阵郁闷,于是又默默把平四海痛骂了一顿。不知随了谁的倔脾气,郑涛死活也不抬头起来,就一直跪在原地,心想:“今天你这老头子不来收我为徒,我就一直跪着,跪死了算了,赖在你岛上,化成鬼也缠着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两个时辰后,有雨点悄然打落在郑涛背上,平四海还是没有出现,这雨越下越大,郑涛也越来越不想等,但一想起王严死前所说的四字,复仇之火愈燃愈烈,一狠心一咬牙,暗暗发誓定要跪倒在此,非要让那平四海做他师父不可。
此时平四海就在郑涛视线不及的方位,默默注视跪着的郑涛,脸上扬起欢愉的笑容,自言自语道:“这小娃娃倒是倔的厉害。”
又过了几个时辰,天色已暗,估摸着时间已是戌时,平四海再次来看郑涛,只见郑涛还在原地长跪不起,又是欢喜的很。
但观其一动也不动,身子也没有随着呼吸的起伏变化,平四海暗道不好:“这小子不是被这雨淋的昏死了过去罢?”遂往前大踏了两步想去把他叫起,突然郑涛身子一个激灵,睁开眼睛道:“唔,冷死了,这老头再不来,哼,以后想收我为徒我也不干了!”
平四海又喜又怒,笑骂道:“这臭小子,你就倔吧,要是染上风寒,你看老夫来不来医你。”说完转身而去。
郑涛仿佛听着了平四海离去时的声音,暗暗叫苦:“这臭老头不会在暗处看着我吧?这心肠也太毒了。”
说来两人真是十分有默契,你在那边骂,我在这边讽,直到将这辈子学过的骂人言语全讲出来,再找不出什么话来说才双双停下。
第二日卯时,下了一夜的雨停了,东方渐起的鱼肚白将平四海唤醒,他没着急着去海岸上,而是烧了锅热水,取少许来泡了壶药茶,其余全倒入一大木桶中,全然打整好后拿了件干爽披风向海岸走去。
来到岸边,平四海直接走到郑涛面前去,见郑涛又一动不动,笑道:“行了别装了,你不用跪了。”但郑涛并没有什么反应。
平四海仔细观察一番,嘴角一撇又道:“臭小子别睡了。”郑涛仍未动弹,平四海掺和着内息猛咳一声,郑涛这才惊醒,把头一抬,迷糊地惊叫一声:“臭老头!”揉了揉眼,看见平四海就站在自己面前,又马上把嘴捂住。
这话现在已经引不得平四海发怒了,但脸上已毫无喜色,郑涛也是呆呆看着他,就这样僵持了一小会,平四海轻叹了口气道:“起来,跟我走。”郑涛这才松懈下来,想到:“不把我埋土里就好。”于是抬腿想要站起,刚站起身一半,突然双腿一软摔了下来吃了满嘴的泥沙,又骂道:“我干!”
“跪久了不舒服改成趴了?还是说你要爬着跟在我后面?”平四海讽道,心里却有些窃喜:“叫你嘴不放干净。”
郑涛握紧拳头,捶了捶地,硬撑着站了起来,笑着道:“不了不了,还是站着舒服,师父咱们去哪?”
听郑涛已经改了口,平四海略带一丝怒意说道:“你这就开始得意了?油嘴滑舌,说话掂量着点。”郑涛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中疑惑道:“你还真是奇怪,我不叫你师父难道叫你臭老头你还欢喜一些?真是老糊涂了。”
平四海把手中披风丢在郑涛身上:“披上,跟过来。”说完便转头就走,郑涛赶紧用披风把头上脸上的雨水擦了擦,连忙跟了上去,嘴角咧开笑道:“这老头还挺照顾人的嘛。”
跟着平四海慢步走在这岛上,郑涛东看看西看看,发现这岛并不是自己原本所想的那样是座荒岛,脚下道路平坦,看似简单好记,其实错落有致,若没有人带领保准会迷路,一看就是防外人私自闯入的布置。
道路旁的树木也是奇怪的很,棵棵都长着一排排的小洞,这般整齐,显然不会是虫子蛀的,而且还只是道路旁的树木才有,郑涛开口问道:“这些树上的小洞是怎么一回事啊。”平四海不想多说,淡淡道:“你以后就晓得了。”
郑涛噢了一声也不再追问,没过一会,郑涛还是觉得这岛真像是个荒岛,走了一段路了却连一户人家,一个岛民也没有,愈发好奇,又开始询问起来:“师父,这到底是哪啊?怎么岛上既没村落,也见不着岛民呢?怎么,”
“这岛叫做四海岛,是老夫的岛屿,岛上就我一个人。”平四海淡淡应道,“这里可比的上四个东青岛了,还要走很长段路,你要是不想半路上累得趴下就把嘴巴闭上,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话。”
被平四海这么一说,郑涛也不敢再发声,心里却还是顶撞个不停:“我小小年纪还不说话,难道要等到老了以后牙齿都掉光了再讲吗?真是个老糊涂。”
再走了一会,郑涛已经是气喘吁吁了,直叹这平四海果真不是在吓唬他,刚活动开的一双腿现在又走的有些疲软,他心想好在从小蹲马步蹲到大,要不再这么走下去非得真的累趴下不可。
平四海终于停下脚步,郑涛的双腿已经抖得十分厉害,他抬头向上一望,只见一牌匾立在房门上,“四海宫”三个大字高高挂于牌匾,郑涛顿时惊讶道:“这岛上居然还有宫殿!?”
平四海没去理他,只让他跟着进来,走入这四海宫,仿佛是走入了另外一片天地,全都是些郑涛从未看见过的工艺,无论是石砖上的精细雕纹,还是摆设整齐的器具,都令人眼前一亮,惊起无比。
四海宫墙上有四道拱门,每座拱门都连通着一不长的廊桥,廊桥那头是四座小屋,房门上分别刻着“浪”,“涛”,“江”,“河”四字,郑涛俨然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四处乱跑,他来到廊桥上,看见廊桥的下方居然是水,再一看,那四座小房屋以及这四海宫的一大半居然都是在湖上,这是何等工艺,郑涛愣的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说道:“这,这可真是太了不得了。”
见郑涛东张西望好一会,平四海不耐烦地叫到:“看够了没有?又不想报仇啦?”这句话一下把郑涛唤醒了过来,快步跑到平四海面前。
平四海坐在一张石椅上,郑涛见状很识趣的跪下,郑重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待郑涛说完,平四海也未让他站起,而是说道:“要做我的徒弟,必须要能做到三件事。”
跪在地上的郑涛立马答应下来:“师父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徒儿一定履行。”心里却暗暗埋怨:“这老头,又想做些什么?真是人老麻烦多。”
“你若是不履行,那便成不了我徒儿。”平四海从茶壶中倒出一杯药茶,只手端在手中,站起身来,说道:“这第一点,既然我是你的师父,那我教什么你就学什么,不可自以为是好高骛远,也不可半途而废心有旁骛,你能保证做到吗?”
郑涛本就是为了报仇而学武,心中自是无比坚定,既然是拜师学武,这等要求当然是必须要做到,于是开口道:“我郑涛发誓,若是不遵从师父教导,或是学到一半就放弃,那便让我成日梦魇缠身,不得安宁。”
“很好,这第二件事情,即是不可欺师灭祖,要想出岛必须得我许可,虽然你肯定是灭不得我,但若让老夫发现得你有所欺骗,想要叛门而出,老夫先挑了你的手筋脚筋,放你在沙坑里,折磨得你不想再活。”
就像王严曾给郑涛说过的一样,师就是父,尊他敬他乃是天理,又想开口发誓,却被平四海拦下。
“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不必发誓了。这第三件,我要你替我杀一个人。”这可把郑涛难住了,他这辈子唯一一次真正动手还是和那绑他的海贼花脸,更别提杀人,再说,若是要他去杀无冤无仇的人,那是万万不可的。
平四海一眼就看出郑涛的迟疑,解释道:“你放心,难道我还要你去杀好人吗?此人名为官云浪,是你曾经的师兄,只不过如今偷了我的功法,叛逃师门而去了。”
郑涛疑道:“那师父为何不去挑了他手筋脚筋,把他放在”郑涛真是想说放在沙坑里,但一想到没准这话出来沙坑里装的就是自己了,于是改口道:“把他放在棺材里?”
平四海倒是没听出郑涛这话里的端倪,接着道:“他逃往了中原,碰巧老夫这辈子也不想再踏足中原大地,再加之他是晚辈,自然得是你去了结,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郑涛心中想的清楚:“你既然不去中原,等我去报了仇,杀没杀那官云浪你怎么能知道?现在先答应你,要是以后你教的不好,你就盼着那官云浪早些生病病死吧。”嘴上又立马说道:“当然答应,叛逃师门者,该杀。”
“好!从此刻开始,你郑惊涛就是我平四海的徒弟了,你且站起来吧。”说完平四海一只手将其托起。郑惊涛原本就是郑涛之名,他也不去纠结,只道是终于拜了师,报仇一事终有了希望。
虽然收了郑涛为徒,但平四海对其称呼仍未变,他将手中茶杯递给郑涛道:“臭小子,把这喝了。”郑涛下意识就开口道:“这是什么,臭,”但看着平四海随之而来的目光,他立刻改口道:“臭烘烘的,好难闻。”
见郑涛没与其顶撞,平四海甚是满意:“多少还是知道收敛一些。”但脸上还是严肃的很:“叫你喝你就喝,哪来这么多话?第一件事怎么答应的,这就忘了?”
“没忘没忘,我发了毒誓,绝不会忘!”
话是这么说,这药茶黑乎乎的,无论是看着还是闻着都十分吓人,但郑涛转念一想,若是这点苦都忍受不得,那还拿什么去和司马家斗?于是双手端好茶杯,将其一饮而尽。
这药茶已经放了有些时候,仅有些余温,但令郑涛惊奇的是喝下药茶后身子感到奇暖无比,小腹处像是有团微火在燃,很快就有汗渗出。郑涛这淋了一夜雨水的衣服本来就已经湿透,加上现在渗出的汗水,浑身黏糊糊的,好不恶心。
“师父,这是什么啊,怎么我一喝就开始流汗,身上好难受啊。”
“流汗就对了,你跟我来。”
两人来到四海宫中浴室,指着摆放于中央装满水的大木桶,平四海道:“衣服脱了,进去泡着。”
看着木桶上边冒出的热气,郑涛有一丝犹豫不决,但比起热气,他还是更怕身旁的这个老家伙,而且身上的汗实在让人难受,于是快快脱了衣服,一咬牙跳进这木桶里。
出乎郑涛的意料,这冒着热气的水实则并不烫,反而香气逼人,让郑涛感到十分温润,一时放轻松心神,躺在了里边,平四海则坐在一旁亦是闭目养神。
......
在这木桶里泡了将近一个时辰,郑涛才慢慢睁开眼,叹道:“好舒服啊!”一旁的平四海也站起身来,看了看桶里的水,对郑涛说道:“出来吧。”而郑涛还是意犹未尽,懒洋洋地说道:“师父,徒儿还想再泡会。”
“你先看看这水。”郑涛应声低头看了看,原本清亮的一桶水现在已经变得全然乌黑无比,吓得郑涛惊叫一声,连忙从木桶里跳出来,打量身上却没有半点污渍。
“这,这是什么啊?”
“你身子里的脏东西,好了,今天就到这了,你现在回你那涛字房间去早些歇息吧,明天还有的你受呢。”平四海淡淡说道。
郑涛连声附和,换上一旁平四海为他准备好的干净衣物,尺寸有些不合身,只好用布带收束一下,郑涛一边打理着又想到:“这老头还挺细心的嘛,什么都给我准备好了,一开始还装出副不想收我为徒的样子,真是死要面子。”想着想着就不自觉笑了出来。
听到郑涛笑出声来,平四海厉声道:“笑什么笑?磨磨蹭蹭的,没点男子气。”郑涛偷偷撇了撇嘴:“真是白夸你了。”
在回房的路上,郑涛向平四海问道:“师父,今天你给我喝的那茶还有泡澡用的水是什么啊?我喝完那茶,觉得小腹暖暖的舒服极了,现在都还有感觉。那泡澡水更是神奇,出来之后我便精神百倍,甚至身子骨都有力了许多。”
平四海微微笑道:“既然你现在问了,明天就别问了,那茶水与泡澡水都是用了一种名为阳心草的药品,这种草药只有四海岛上才有,其通体碧绿,多生于树下,若是同一般杂草摆在桌面上,靠你那双眼睛,是肯定分辨不得。只有你去凑近了闻,若能闻见一股逼人香味,那便是这阳心草了。”
“可是那茶水闻起来明明臭烘烘的,而且整杯都是黑的,这是为何?”郑涛看向平四海不解道。
后者也同时看向郑涛,四目相对,见着郑涛这一双灵动的,充满求知欲的眼眸,平四海咧开嘴露出满意的笑容,而郑涛此时是想知道那阳心草的特别之处,看平四海笑成这样,心里又嘟囔道:“一会板着个脸,一会又笑笑笑笑,这老头真是奇怪的很。”
“你明日去林子里摘三株阳心草来,一株泡水而饮,剩下两株磨成粉末倒入热水泡澡,自会知晓了。”说完平四海大步向前而去。
郑涛站在原地,将刚刚平四海所说又默念了一遍,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大声问道:“为什么是我去采啊!”
回应他的是平四海那比他大几倍的声音:“你是师父我是师父,还指望着我来伺候你这臭小子吗?已经跟你讲的如此详细,明天要是见不到草,你看我怎么收拾你这小鬼头!”
听到平四海又给自己新安插了个称呼,郑涛气的不打一处来,可又不敢明目张胆去骂他,只好朝着平四海去的方向默念:“你个臭老头,老乌龟,老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