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看向许昌盛,片刻之后才是扫去了脸上的冷色,转而笑了笑。
“许总管这般慌张做什么,虽然东方朔是你推荐来的,可本宫也并不打算责怪你。”
话至此处,太子伸手拿起茶壶,便是倒了杯茶递到了许昌盛的面前,“我自小便颇受许总管的照料,你教会了我许多做人的道理,对我也算有知遇之恩。即便有错,哪怕是以权谋私,甚至倒戈相向,我也不会责怪许总管的。喝茶。”
望着递到面前的茶杯,茶水在杯中晃荡,而许昌盛的双眼之中,也立刻流露出了惊骇之色。
他神色一顿,稍往后一退便直直跪倒在地。
察觉到这边儿的动静,殿下叩跪着的那个小太监,更是浑身一哆嗦。
连大总管都跪下了,这事儿怕是大了。
“老奴是受领皇命,须是追随太子殿下左右,协助太子殿下办事。除非是临了死了,否则便也不会对太子殿下有不臣之心呐。背叛倒戈之事,绝然不会发生。”
许昌盛额头贴地,急急忙忙地说道。
太子手中茶杯,仍然悬在空中,纹丝未动。
不过那杯中的茶水,在这片刻的功夫下,已经恢复平静了。
望着许昌盛的后脑,太子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
而后,他将茶杯放回桌面,便是立刻再次展露笑容,并且起身去搀扶许昌盛。
“许总管何出此言,本宫不是说了不怪吗,况且本宫也相当相信许总管的为人,自然不会怀疑许总管。”太子一边搀扶许昌盛,一边如此说着。
当许昌盛重新站起身来的时候,太子的话也说完了。
而许昌盛当即拱手,拜谢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奴才自当舍命追随。况且老奴也是看着太子殿下长大的,若真要走,还有些舍不得呢。”
“本宫也舍不得总管呀。”太子道。
话音落下,他便坐回到了位置上,随即便又拿起茶杯,递向了许昌盛。
许昌盛这次伸手接过了茶杯,道:“这还是太子殿下第一次,为老奴倒茶呢。”
说完,他便将茶水一饮而尽。
炼真期的修为,令他早已不必惧怕一般的毒。况且,以他的身份,太子也不能给他下毒。
“不过许总管方才说,倒戈之事绝不可能?”等到他喝完茶后,太子便才是开口问道。
许昌盛将茶杯放下,才是又看向了太子。
不紧不慢,拱手答道:“断然不可能。”
“既然如此,既然许总管只否认了倒戈的事情,那么也就是说,是承认了以权谋私咯?”太子问道。
拱着手的许昌盛神色微顿。
这毕竟是他教出来的人啊,竟然连他都被摆了一道。
随即,许总管仍是不紧不慢,点头道:“正是。”
“那么许总管倒是说说,私从何来?”
“老奴已是年迈,只怕百年之后无人继承老奴的衣钵,便四方寻觅可造之材。”
“于是,便寻到了东方朔?”
“一切该当也只是机缘巧合罢了,不过老奴见他第一面便甚是欢喜,一时也没料得到那么多,便才向太子举荐了他。”
“如此看来,许总管还真是老了。以前的许总管,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老奴有错,请太子降罪。”
“倒也没降罪那么严重,毕竟爱惜才能也是人之常情,你也是好心办了坏事。不过,东方朔也不必留着了。”
“还是请太子殿下留着他,以观后效。”
“他伤了我的人,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许总管觉得这是误伤?”
“这未尝不是一种可能。”
“若他是要登上天罡榜,那这也太准了,竟连着伤了我两人,而且若只是为了排位,何必如此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不也证明了他的心狠手辣,也正适合太子殿下眼前的争斗,不是吗?”
交谈至此,太子顿了顿。
“也罢,人便留着吧。不过,本宫不用便是。”随后,太子罢了罢手。
许昌盛听到这句话后,抬眼看了看太子。
太子注意到他的眼神,便问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太子是打算先敷衍老奴,然后再派别的人,去处理掉东方朔这个祸害吧?”许昌盛问道。
听得此话,太子一笑:“本宫险些都忘了,你是看着本宫长大的人,本宫的想法还真是逃不过许总管的眼睛。”
“老奴臆断,侥幸猜中罢了。”许昌盛又是一拱手,随后便道,“不过老奴以为,东方朔杀不得。”
“就因为你想让他继承你的衣钵?天下天才如云,你若有意,本宫找与你便是,不说是东方朔一人,哪怕是天赋比他更强的十人、百人,本宫也可以给你找来。”太子道。
听了这话,许昌盛一笑,却是摇头。
“这天下英才虽多,可与东方朔相比,仍失几分光彩。”
“东方朔真有你说的这般厉害?”
“若真正见过他的出手,便可领略一二。”
“许总管是炼真期大能固然能看得出,可以本宫如今的修为,恐怕未必能看出他东方朔的与众不同。”
“不过,太子殿下,老奴觉得东方朔不该杀,不是因为想让他继承衣钵。”
“那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太子殿下。”
“为了我?那就应该杀他。”
“不该杀。太子殿下可听说了,十天之后,归海帝国与我们的盟战?”
“自然听说了。”
“盟战人选由六皇子裁定,而他指明要一人出战。”
“东方朔?”
“不错。归海帝国靠山王之子被人杀害,在这个节骨眼神,他们突然向我们发起盟战,所为何事?”
“归海帝国皇帝是个弱主,靠山王世子被杀,恐怕会掀起比五年前太子遇刺更大的风浪。而靠山王的背后又是拥有大衍之术的庞然大物,道宗,如此种种,皆表明了谢明杰之死与龙林城有关。他们将盟战地点定在龙林城,必是为了此事。”
“东方朔出战,赢了皆大欢喜,若输了便可定六皇子的罪,届时再除东方朔不迟。”许昌盛道。
太子一愣,反问:“许总管不反对我杀他了?”
“老奴既然选择太子,自然是要将太子的意志放在首位。”
许昌盛再次拱手。
而太子一笑,却并没有给以任何的回答。
随即,太子抬头看向了下方跪着的那个小太监。
“下去吧。”
他道。
话音刚落,小太监便立刻动身,迅速离开了大殿。
而等到小太监离开之后,许昌盛便也又是一俯身,随后准备动身告退。
可他还没能走出几步,太子却缓缓站起身,朝他走来。
察觉到走近的太子,许昌盛便停住脚步,又转身面向太子,躬身拱手。
“我明白许总管的心意,不过还是有一件事情想问问许总管。”太子道。
许总管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太子发问。
顿了几息后,太子便道:“你如何知道的?”
“太子殿下所问何事?”
“老六要派东方朔出战这件事。”
“因为有眼线。”
“眼线?”太子皱眉,“连本宫的眼线都暗插不上去,你如何能将眼线安插到老六的边上?”
“六皇子身处灵域之中,平日里身边只留一名侍女陪着,故而老奴的眼线自然不在六皇子身边。”
“那在哪里?”
“在吕将军边上。”
“是何人?”
“一个太监。”
“太监?这么大的目标,吕延彰不会起疑?”
“吕将军与东方朔有仇,数日前,恰巧闭门思过的八皇子派出了个太监沟通吕将军,老奴便趁机偷梁换柱。”
“原来如此,那么方才的消息,也是自吕将军口中来的?”
“正是。”
了解了原委后,太子这才略微松了口气似的。
人此时,许昌盛微微抬头,问道:“太子,可还有其他事情?”
“没有了。”
“那么老奴边告退了。”
随即,许昌盛动身离开。
而等到他离开之后,太子的脸上才终于是露出了几分松懈之色。
“这只老狐狸的身上真的是一点破绽都没有,不过眼下,应当不会对我构成什么威胁。毕竟他忠于父皇,而不是忠于六弟的。”太子低声自语道,“只但愿东方朔输了,如此虽丢了块地,本宫也能借机铲除掉麻烦的家伙。”
而正当他心中盘算时,离开了大殿的许昌盛,在走下阶梯最后一节是,也是稍稍顿了顿脚步。
此时,先他一步走出大殿的小太监,便匆匆赶到了他的身旁。
“去告诉东方朔一声,但凡做事,要好好考虑后果,他先后对付的两人都是太子的人,若还有下一步,千万不要继续了。”许昌盛道。
“是。”
小太监应罢,便即动身离开。
而许昌盛回头,看向了大殿的方向。
“太子你固然有些帝王手段,可惜太过功利也太过短视,长此以往恐怕未必会是好事。”许昌盛口中喃喃道,“作为皇帝的嫡长子,太子的位置或许你最合适。但皇帝的位置,你绝不是最合适的那个。”
于是,他离开了。
而此时,东方朔的院子。
“找到那个凭空多出来的钱,是谁下的注了吗?”东方朔向前来院子的夏春晓问道。
夏春晓点头:“一共有五人,相互认识。不过,底子很干净,应当只是顾虑地太周全而已。”
“缜密的心思,让他们从我的手中抢走了将近五万灵晶啊。”东方朔眉头一皱。
而夏春晓道:“五万灵晶,相比于你的收获,并不算多。”
“的确不算多,不过却是我的败笔啊。”东方朔顿了顿后,便是掏出了枚纳戒,递给了夏春晓,道:“你在他们五个里随便找一个,然后不经意地把我下一局会输的消息泄露给他。这纳戒里的五万灵晶,给他当封口费。”
“什么意思?”夏春晓不解。
“然后,在悄悄告诉其他四个人,他收了我的封口费。”
“你到底要做什么?”夏春晓仍然不解。
东方朔嘴角一勾:“那当然是,要他们把从我这儿吃进去的,全都吐出来了。”
看着他这般嘴脸,夏春晓神色一顿,却并未多言。
笃笃笃。
院门响了。
东方朔看了看夏春晓后,便动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