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早会因为被忽略而难过吗?会因为离开了原本生长的土地而思念吗?会痛会哭吗?会笑会愉悦吗?它从不言语,也从不表示,自然一切都无从得知了。
川早只是一株草,一株普通不过的草,称它为杂草似乎也不为过。
郜亥对川早,从原本的特殊关照渐渐的降了又降,川早在郜亥心中的地位,如今也只是房间内的一个装饰物,连“早安”“晚安”都懒得一说。川早已经被遗忘了吧?被遗落在了脑海中的任意一个黑暗的角落。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也便是永远如此了吧?毕竟也只是一株草而已,哪里会如此轻易的就被一个人类爱上的。
只是有时候,总会发生一些出人意料的事。
这天,郜亥回到房间后不同寻常的锁上了门,面色阴沉,将书包往地上狠狠一摔便躺倒在了床上,闭了闭眼,缓一下情绪,复又睁开,眸中已带了一层水雾。
不过一会,门外传来了门把手扭动的声音,应是发现门被锁了,就“砰砰砰”的砸起门来,声音洪亮且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郜亥!给我出来!锁什么门!考这么点分还敢回家!出来!”
敲门声许久未落,如雷震耳。怒骂声也一直未停。
郜亥在这阵声响中翻了个身,捂住了耳朵,皱起眉来,烦躁难受的很。
外面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听不清,不久,声响停了。郜亥在床上又躺了一会,才坐起拎起书包走到书桌旁写起了作业。只是写了没一会,不动了,眼睛没有神采,好像是走了神去,握着笔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会又回过神来,继续答题。写着写着,忽的搁下笔,就盯着桌上摊开的作业本,又出了神。
郜亥弯下腰,从地上的书包中抽出一张纸,是张卷子,铺开了放在桌面上,将原先的作业本扫到一边。
鲜红的数字,艳的好像就要溢出血来,卷面上所有代表着“错误”的符号好似都要从这红艳欲滴的卷面上钻出来,为持卷人带来某种不幸。
郜亥看着桌面上铺开了的红卷子,面情无喜无忧,只一双眼透着一层雾,有那么些许晶莹。他抬起头望向窗外,还是明媚亮堂,看着,视线却在下一刻聚焦在了川早身上。川早就在窗台上,一抬头就可以看见。
川早比起刚刚从土里挖出的时候,好似憔悴了些,叶子末端有些皱皱巴巴的,盆栽里的土干的很,微微有些开裂,应当是许久都没有浇过水了的缘故。
郜亥将川早捧来,放到卷面上,这里一大半的卷面。他看着近在眼前的川早,鼻尖似乎在下一刻就要碰到叶尾末端了。这是多日来,他头一次仔仔细细的看。从川早与土壤的分界到每条叶子的末端,郜亥回忆着曾记下的叶面纹路,细细核对,有些忘记了的或是模糊不清了的便也强记下。似是这样,就可以转移些注意力,让他感觉好些。
手指不停的抚着,从川早连着土的底部到垂在空中的叶末。轻柔地,缠绵地,似是在寻求着某种安慰。
一滴水渍无声无息的落在泥上,呆滞几秒便渗进土里去,流下一点湿印。终是落了泪,却只紧抿着唇,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连呼吸也平稳。若除了那纵横的泪痕与落入泥中的水珠,还当平常一样呢。
所有落下的泪,全叫川早吸收了去,郜亥此时泪水的滋味应是咸的还是苦的?答不出,也不知道。川早尝过了郜亥的泪,在这期间也由叶子碰着了脸,也算是安慰了正伤心的郜亥,如此想来,在郜亥心中便也可算是特殊的草了。真正有了与自身的情感交流,而不是只由那意识新奇的念头所维持。
川早从窗台搬到了床头柜上。每早醒来第一眼是它,每晚睡去最后一眼也是它。郜亥虽依旧没与川早有过多言语,至多叫上一叫这“川早”之名,便没了后续。但川早在郜亥心中的地位却也是有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变化。
从装饰物到了平等以待的“友人”。这可以说是巨大的变化,但...为什么呢?毕竟人类其实在面对别的物种或是别的什么人的时候都是高傲的。“平等”哪是一场无声的安慰可以实现的?
但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因为郜亥心中愿意接受爱着一颗草这样特别的事情,那么一颗草安慰他也便是可以感到安慰了的。而要让一个人接纳另一个人,在某些时候,其实一件细微的小事就可以让其实现一样。高傲属于人类,平和也一样属于人类。
郜亥还只是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有些孤僻,还认为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特殊的。他拥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应着看不见世界上别的什么人的思想,便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可以标新立异的。他从来独来独往,不喜与人结伴。大多数时候也都只喜欢一个人呆着,只有极小的一段时间会想要有什么人能够陪伴在身边,只是以往也都一个人过来了,也没什么问题。只是这一次,这伤心的让郜亥感到极其糟糕的时刻,川早陪在了郜亥的身边。
川早在那时的陪伴让郜亥产生了一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好似温暖,好似喜悦,又好似是让川早的绿叶子伸进了郜亥的胸膛里去,去碰触、去轻轻包饶那柔软鲜红的砰砰直跳的心脏。自那时起,川早在郜亥的眼中,变的很是可爱了。
日子开始不咸不淡的过了下去,一切都平淡的很,没什么大事发生。学期末,考完试,放暑假后,郜亥就宅在家里追追动漫,打打游戏。而川早,郜亥一转头、一抬头便能看见。它一直就呆在床头柜上,想见随时见,不想见也随时见。
开学了,初三了,学业渐渐重了,尤其是到了第二学期。每天好几张的卷子发下来,往往奋斗到凌晨才能写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孤灯独明,也只有川早在这时依旧在郜亥的身边。
一天半夜,因着劳累不堪而泄气,只想着将作业往边上一扫便关上灯睡下,只是看到了川早,呆呆的看了好一会,也不知怎么,竟又专心写起字来。自那日起,郜亥将川早带至学校,日夜不分离。每每劳累泄气,呆看看川早,就又投入到学业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