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衍低下头,笑道:“承蒙谬赞。”
静默了片刻,他指向前面的一首诗说道:
“这是黄程师兄所书”
“诗中的‘溅’字本是作‘落’。”
“‘花落离人泪’本是黄师兄在课堂所作。后遭逢屏南之乱,与亲眷两地分离,情浓之下更为‘花溅离人泪’”
王之衍自行介绍起来,对于厅中的展品,他如数家珍,谢容徵微微侧头细看听解。
……
褚阔刚写完先生留下的课题,来学堂中拿《诗文要义》抄写。
正要进门,里面传来王之衍的声音:
“与黄程师兄后来传世的诗相比,衍更喜欢这首。”
“再有就是晏青师兄题在《沁阳山水图》上的诗。”
褚阔探头望了一眼,又缩了回来。
从未见衍师兄如此这般,该如何形容呢,滔滔不绝?甚是微妙!
再看一旁的谢容徵,褚阔“啧啧”小声砸了咂嘴:这两人几时认识的,这么熟络。
褚阔也不进去,就在门外,倒要看看他们说些什么。
“晏青师兄擅山水画,但最出彩的还是上面的题诗。”
“浑然天成,情超乎于景,的确是好诗。”谢容徵赞道。
那可不,但是,衍师兄,平时怎么不见你与同门师兄弟品味呢?
褚阔撇嘴,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别的,只是就这一副山水图就讲了许久。
他捂住嘴打了个哈欠,看到邓维生和王麟走在道上。褚阔忙冲他们打了个手势,又使眼色示意里面。
邓、王二人本是路过,也无意进来。看褚阔一脸神秘的样子也凑了过来。
倒是稀奇。邓维生和王麟听了两句,脸上也都带着神秘的微笑,摸着下巴,微微点头思索。
门外的响动,屋里的人也听到了。
谢容徵不知是何人,不去管他们,认真与王之衍探讨。
王之衍自然也是知晓的。
本不想点破,只是声音越来越大,很难再装作没听到。
“咳咳。”王之衍拳头抵在鼻尖,清了清喉说道:“见人语,窃听者,君子哉?”
“衍师兄。”
偷听被抓包,三人头皮发麻,俱是低下头。
褚阔怯怯地站出来:“我来取书。”
说完窜进来,把书桌上的《诗文要义》拿起来,对王之衍与谢容徵嘿嘿笑道:“打扰到衍师兄和——谢师~姐论道。”
褚阔早已束冠,却称呼自己为师姐,倒让谢容徵有些不自在。
当初在岁岩山上与王之衍以世家身份结交,互相引以公子、小姐互称。
实则二岩居士和一涧山人之间的交情,以同门之谊,道声师兄妹才是。
谢容徵浅笑道:“该是我道声褚阔师兄。”
褚阔师兄……她居然知道我叫什么?褚阔羞红脸,说话也结巴起来:“那,那,我,那,谢,师妹。”
“既已拿了书,师弟是要留下一同谈文论道?”
王之衍说道,微微侧过头,面带笑意。
谢容徵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褚阔。
一听王之衍留他探讨学问,褚阔霎时间清醒了,把手上的书拿起来晃了晃:
“我还要回去,读书,不打扰了,呵呵呵,告辞。”
王之衍眼神又移到门口,邓维生和王麟也是一激灵,不待他开口,立马说道:“我们也告辞了。”
说完拉着褚阔赶紧走开。
一下子又恢复安静了,王之衍余光见谢容徵左手捏住右手手指,嘴角虽还挂着笑,却不如先前自然。
知道自己冒进了,王之衍低了低头,微笑看向谢容徵:
“天色不早了,伙房已经应该备好晚饭,谢小姐不若与衍一同前去用餐。”
谢容徵点了点头,方才的事,虽说敞开门说话也没有什么,再让她与王之衍一室独处,不由有些拘束。
“如此,又要麻烦王……”
公子,谢容徵心想,再以公子小姐互称难免有些见外,她顿了一下,笑道:
“又要麻烦王师兄。”
王师兄?
王之衍笑道:“书院中王姓学生除了我,还有二人。”
若是在这书院中喊一声王师兄,亦不知道在喊谁。
谢容徵想了想,其他人对王之衍的称呼并不是王师兄。
她又重新说道:“麻烦衍师兄。”
“先生曾说过:文以定辈。若论才识,衍自愧不如,当不得这句师兄。”
王之衍看着谢容徵的眼睛,说道:“不若平辈相称。”
免辈直呼其名,未免有些亲昵。王之衍不知她是否会拒绝,一时间不敢直视她。
谢容徵倒没想到这层去。
虽然与王之衍不过两次见面,但他身上的浩然气,谢容徵也引为君子之交。
如此,谢容徵也不扭捏,重新行了个见面礼,称呼道:“衍。”
听到后,王之衍脸上的笑意放大,回礼道:“容徵。”
“请。”他侧开身,两人出门。
“先去请先生吧。”
本是二岩居士留她下来吃饭,谢容徵想着,该与他一同用饭。
谁知,王之衍说道:
“先生过午不食。”
谢容徵抿了抿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太阳还未落山,饭厅中尚无人用餐。
王之衍盛来饭菜说道:“临近秋闱,师弟们都各自在房内苦读。”
二岩先生收学生无一不是天分极高的。
出师标准则是,一为无可教也,二为出仕,三为嫁娶。
二岩先生的才斗,真到了连他都没什么好教授的高度,也可独当一面,自成一家了。
到底是学堂,行科举之路,是大部分人的选择。
若文不过槛,科举受挫,又想出师,只可选择回“老家”结婚生子。
是以一二为上,三为下下下。
“新朝初定,秋闱不比寻常。”王之衍给她倒了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