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却说那女妖有了此心,便要动手。只等到夜里,阖府上下皆已睡去。
只听得谯楼之上,鼓打三更,后院中站着一位,不是别人,正是女妖变化的大奶奶刘氏。只见她上身穿了件白色的衬衣,腰里系了根黑色丝绦,脚下踏了双粉红的布鞋。手中无有兵刃,就敢害人,恶狠狠地来到前院,直奔西厢房而来。
却说那屋中夫人早已睡下,旁边小床上躺的就是公子。她那里知晓,白日里那般和颜悦色的姐姐,黑夜里就要害她的命。她还在酣睡。
那女妖来到门前,看准了,口中喷出一团黑气,罩住了那扇门。自己使了个穿墙过的法术,就进了屋。
却说此番为何无有金光护体?只因时机已然成熟,星主要现身了。
进了屋,女妖直奔卧榻而来。原来他这屋中乃是两张卧榻,一张大的,一张小的。大的睡了王氏,小的上面躺着公子。
那女妖直奔大床而来,来到床边,挑开帘子,就看见那王氏躺在床上,半卧着身子,和衣而睡。女妖仔细了再看,王氏衬衣未曾系紧,松松垮垮的,露出了半边臂膀,里面明明是个白色兜兜,也没系紧,只因得给公子喂奶吃。露出的臂膀好似剥了皮的煮鸡蛋,白皙的紧。那妖精依照前法,提鼻子闻了闻,这屋中香味四溢,还夹杂着一丝春意。
妖精一闻味道,立马兴奋起来,把口张了三张,口中露出了两排尖牙。只见她伸手撕下了身上的这张人皮,漏出本来面貌,原来此妖是个千年的大狐狸。
妖精还是依旧前番,伸手插住王氏脖子,用力一扭,就断了。又伸手扯住王氏胸前衣物,用力一扯,便把王氏剥了个精光,赤条条的,躺在那里。那妖精见了,也不免赞叹:“真是个白白净净的身子,可比那个青楼女子强多了,待我换上此张面皮,变化人身,到那城中青楼上接客,不知要迷死多少少年郎!”说不了,还是依照前法,把个人皮,囫囵地剥下来,那些鲜血就喷溅出去。
剥下皮来,依旧披在身上,把身子扭了扭,面皮就长在了身上。
喷溅的血正好有一滴,不偏不倚就摔在了公子的脸上。
此番真是应了和尚的那句话,若见了血,恐怕招来灾祸。确实如此,公子亲生母亲被杀,府上现已两条人命。
且说那妖精还在自鸣得意,照照镜子看看身子,笑出声来。殊不知,一场神魔斗法正然拉开帷幕。
却说那床上的公子,自脸上滴了血后,就睁开了眼,直勾勾地看着那妖。妖精扭过头来,妄想吃了小孩。刚张开血口,没成想那小孩儿开口说话了,把个妖精唬了一下。
只见那小孩儿竟自己站了起来,用手指向妖精,大喝一声:“呔!大胆妖孽!先是害我生身之母,此番又要害我肉身不成?不要走,吃吾一掌!”
话音刚落,那妖精还未缓过神来,就觉得左脸上被重重的打了一巴掌。刚想还手,右脸上又挨了一下。
那妖精恼羞成怒,预想还手之际,那公子伸腿当胸就是一脚,别看是个小孩儿,脚下仿佛有千斤之力。止这一脚,就把妖精踢出了窗外,重重地摔在地上,哀嚎不止。
屋中小孩儿见妖精被打,开心的拍手叫好。又掐诀念咒,不知从哪里就变了杆红缨的长枪。那小孩儿拿在手里,口念“乾元亨利贞”,身子就变大了,似有九丈高。容貌也变了,不再是个小娃娃儿,已然是个年进三十的武将,手中拿一杆明晃晃的长枪,头上戴一顶冲天的头盔,身上穿一身赤金的铠甲,足下踏一双云头的战靴,腰间系着一根龙筋束带,俨然一位当世的武将,丝毫不让秦琼、尉迟。
要说为何变成了这番模样,这才是武曲星君的本来面目。小孩儿只是他的投胎化身。为何又不能见血?见了血,他就觉得又有战争,定会显现真身。那日,老和尚再三嘱咐不可见血,皆因此理。
今日也是见了鲜血,又见生母被害,忍不住,就显现真身了。不然,他就还是个娃娃儿。
只见这星君夺门而出,破了那团黑气。出来站在门前台阶上,手执红缨,看见妖精躺在院中。不由分说,就要上前动手。哪知这是个诈术,原来那妖早已恢复,躺在这里,假意装痛实则报仇。见那星君手执缨枪打来,那妖精翻身腾空,枪头实实地打在了地上。只听“轰隆”一声,地上砸出了坑。要说那狐狸好歹也是千年修行,半空中显现了真身,尾巴一甩,可可地打在星君的腰上。此番若无铠甲护身,必然受伤。那星君见了,大吼一声:“孽畜!纳命来!”便有举枪要打。那妖精却也机灵,听他喊话,便纵起狂风,一溜烟儿,跑了。院中只剩下这位手持红缨的天神。
星主见妖精逃走,大喊一声:“妖精休走!”说完,便足踏白云,纵起疾风,追在后面。
这真是:
精怪夜色弑人母,星主现身斗邪魔;
预知此事何时了?只待慈悲佛主来!
且说这妖精纵起狂风,在前面急急地走;那武曲星驾白云,在后面紧紧地追。
一个是千年的地灵怪,一个是驾前的护法神。
你不让我,我不饶你。直追到东方渐渐发白,二位来到了弥勒胜苑。那妖精不敢近前,又见追的紧,心生一计,从身上拔了些毛,吹出去变作一个假的,停在半空不走。真身隐了形,就下了风头,落在山上,找个洞藏起来。
那星君在后面追赶,猛地看见前方云头上有一狐狸,一时兴奋也就不知真假,以为妖精束手就擒,就放松了警惕。赶过来一看,才知道是个假的。星君急了,伸手往离位上指了指,用了法术,只见那“狐狸”焚烧起来。须臾,化为飞灰。情知是上当,又一想,那妖精必然跑不远,定然就在此处山上。
星君收了长枪,落下云头,站在山上,四下寻找。
无巧不成书,此处正是千佛山,不远处就是兴国寺。只见兴国寺门开,里面走出来了一位。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吴府中的大和尚。原来他是此处的住持方丈,适才听闻呼呼风响,又闻着风中似有腥气,情知是来了妖精。便出门看看,不料一眼就瞧见了星君。自见到星君,方丈心中已然明白,情知是星主提前显现真身,此番吴府必有血光之灾了。
大和尚走了过来,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星君到此,有失远迎!罪过!罪过!”那星君若在平时,早已发现。怎奈现在一心寻找妖精,未曾留心。听见说话,转过身来,二人四目相对,具都笑了出来。为何?彼此心里都明白。
星君还个礼,说道:“有劳方丈了!不知妖孽现在何处?”和尚刚想说破,只见那半空中聚起一朵五彩祥云,霎时间山头异香扑鼻、小雨绵绵。
二人随看去,只见那半空中祥云之上,坐着一人。
只见那人:
大耳横颐方面相,肩查腹满身躯胖。
一腔春意喜盈盈,两眼秋波光荡荡。
敞袖飘然福气多,芒鞋洒落精神壮,
极乐场中第一尊,南无弥勒笑和尚。
和尚见了,随倒身下拜,口中只说:“弟子拜见师尊!”那星君也行了个大礼。
只听云头之上,弥勒佛祖笑道:“弟子免礼!星君有了!”和尚站起来,双手合十。那星君问道:“世尊此来,想是为这妖精?不知妖精现在哪里?”弥勒笑道:“老衲今日现身,一来是收了这狐狸精怪;二来是为了消灾解厄;三来也好度化吴家亡灵。”二人听了,都说是善哉。
只见那弥勒佛伸手一指,说道:“星君,那里就是妖精藏身之处了,速去擒拿来。只有一点,不可伤了它的性命,拿住活的,我还有用处。”星君听了,道声是了。足蹬旋风就来到了一处山洞前,只见山洞前又块牌子,上书三个大字:百炼洞。星君见了,举枪砸碎了牌子,骂道:“洞中的妖孽,快快出来受死!你家爷爷在这里,为何不来参拜?!”
话音刚落,只见在洞中出来了一只白毛大狐狸。站起身来,手中拿着一把剑,恶狠狠地骂道:“你是哪个的爷爷?我还是你的老祖奶奶哩!”说不了,举剑就砍。星君见了,架枪就迎。
他两个在洞口厮杀了一会儿,那妖精渐渐体力不济,败下阵来。星君见状,使了个大法术,把个兵器丢出去,变化成千千万万,朝那妖精打来。妖精躲闪不过,被打了数下,身上捅了数枪。星君见状,收了法术,拿着一杆枪,指着那妖。顺手从腰间解下龙筋绳儿,把那妖精绑住,弄了个五花大绑。那妖精再也不能动,只得认输,大喊饶命。武曲星君见她求饶,又想起世尊之言,就收了兵器,一手提着那妖,纵起云头,径往山顶而来。
到了山顶,从空中抛下这厮,朝着弥勒说道:“世尊!如今拿来了妖精,但凭世尊处置。”弥勒见状,笑道:“如此甚好!”
说完,弥勒运用法力,削去那妖精千年道行,剪短尾巴,让她不能再害人。那星君见状,收了龙筋绳儿。
可怜千年修行怪,如今重新从头来!
那世尊说:“这狐狸权且收在佛门中,就由这兴国寺看管。日后若真心修行,再让它来见我不迟。”那寺中方丈道声:“弟子领命!”
如此,这兴国禅寺中就收下了一只狐狸。
星君见状,大喜道:“世尊真是大慈悲!不知那吴府中人如何?”世尊笑道:“你我同去那济南城中,一来说明因果,二来教化人心,三来超度亡灵。届时,汝再回天庭不晚。”说完,二人同驾云而走。
须臾,来到这济南城上空,城中人见了,具都倒身参拜,磕头不止,都说是活佛来了。弥勒笑道:“吴家人何在?”人群中闪出一人,乃是吴家老爷。跪在那里,说道:“小人便是!”弥勒、星君见了,降下云头,拉过吴老爷来,把前前后后之事,具都说了一遍。说完后,吴老爷哭了许久。
弥勒见他伤心,随卖个人情,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纸,拿过笔来,沾着口中神水,画了两位女子,递给了吴老爷。吴老爷接过来一看,正是两位夫人。刚想问原因,只听那弥勒笑道:“你须赶快回家,二位夫人就在家中等候,见了她,只需把这张纸烧掉,用水送下,也就圆满了。”
说完,弥勒佛祖化作一道金光而走,那星君见状,辞别众人,化作白光回天。那些人朝着天上磕头,都说“佛祖保佑”!
却说那吴老爷回到家中,见二位夫人站在堂屋门前,大惊。只是好似两个木头,也不动弹说话。老爷想起弥勒之言,把手中黄纸烧掉,把灰拢在一处,掰开嘴,用水送下。
须臾,两位夫人就好似又活了一般,开口说道:“郎君!”说不了,三人抱在一处,哭了一场。又把前言说尽,只说是佛祖赐命。便就上山礼佛,终日里行善事,结善缘。
这真是:
叹叹叹!难难难!
佛祖赐命为哪般?
只因妯娌不和睦,
惹下灾祸伤身难。
前脚踏进黄泉路,
后脚还要分家产。
人皮看来不值钱,
不如剥下当财产。
痛也不痛,
有皮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