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苍澜的一番话,说到了常白的心坎里。
二十年来,如果不算手的话,常白一个女朋友都没有,完全称得上二十年高寿中华田园犬。
当然,当中华田园犬,常白也不愿意,只是他跑了很远的路后发现,这世上的男男女女,有时真的会形成一个又一个畸形的三角形,自己也在一个诡异的循环之中。
我喜欢你,你却喜欢他,他,又不知道,爱着哪一家的姑娘。
有的时候,现实中错综复杂的关系,远远比编剧们、作家们键盘上敲下来的东西要狗血千倍,万倍,亿倍……
有些人,都会因为喜欢一个人,无视其他的一切人。直到某一天,自己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对曾经的人念念不忘,这才可能退而求其次,找一个喜欢自己的,并尝试着自己喜欢。
常白恰恰是个运气不佳的人,每当他发现没那么愿意等旧人时,却又发现连可以退而求其次的新人都没了。而当下一个新人出现时,他又踏入了新的循环。
最后,他只剩下纸片和荧幕,不会拒绝自己的喜欢,也不会厌倦时间的等待。
常白从来不觉得有一见钟情,只有第一眼便被美貌惊叹。他的24K奢华钛合金帅脸,也就说着玩玩。所以他与苍澜之间,显然是自己被她的外貌吸引了,喜欢上了她的美貌。
而苍澜愿意作为一个更喜欢一个喜欢她的人的人……
他觉得,他也应该尊重苍澜的选择。
因为这几乎跳过了绝大多数人爱而不得,退而求其次的不得已。
“可是……”
面对这样的一个单纯的女子,常白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得了她给自己的这份情。
他收起自己对苍澜美貌的贪图,真心说道:“苍澜啊,你有没有想过。昨天,我喜欢的是你的美貌,那明天,我也可能喜欢另一人的美貌。我可能,根本就给不了你一个‘白首不分离’的承诺。”
“苍澜知道。城东树下,苍澜就猜到了,苍澜也因此伤心了一天。”
苍澜抿了抿嘴,低声说道:“可我回到房间,忆起文君生平。卓文君才貌双全,本与司马相如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最终却只能留下诗篇,令后人惋惜。文君尚且如此,苍澜自比文君不如,然后便想明白了。只要公子喜欢苍澜一天,那苍澜就必定服侍公子一天。他日公子若有了二心,苍澜不会有《白头吟》,但更不会有文君那般的强求。”
“唉……”
听到苍澜的话,常白不禁叹了口气。
他突然觉得,话说的越多,他竟然对这眼前的女子喜欢得更多,越发舍不得这一桩婚事,因为他对这个女子的喜欢,已经不再单单是那副容貌了。
可偏偏,越是喜欢,常白就越不敢要这桩婚事。
因为他心中还有一道变得越来越大的坎。
不管怎么说,苍澜是愿意选择喜欢自己的人也好,还是更愿选择自己喜欢的人也罢,终究有着“于她有恩”这个原因。
他不是那个用命救下了苍澜的常白,他是一千八百多年后,用一种连自己都没法解释的经历穿越而来的常白。
如果自己顶着她救命恩人的名号娶她,就像是在欺骗。
他愈加喜欢这个女子,便愈加不愿做这种事,他怕自己会愧疚一辈子。
“如果我说……”
常白想了许久,心中的纠结与斗争愈演愈烈,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煎熬。
他想把什么穿越,什么未来,什么他不是常白的话全部抖落出来。
但他又知道,即便全部说出,苍澜也绝对不可能理解,更不可能相信,因为就算是21世纪,人们普遍会接受一个穿越的设定,但却绝不会认为那会变成现实。
就如是他现在一样,这一天一夜,感觉并非是穿越,更像是做了一场睡不醒的噩梦,没有妖魔鬼怪把他惊醒,却让他感到痛心。
“公子不必说了。”
苍澜转过身去,打断了常白犹犹豫豫的话,沙哑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话都已到了这般地步,公子于我有恩,我若还执意让公子为难,那就是苍澜太不懂事了。”
“我……”
常白看着苍澜的背影,心中一紧。
“话说起来,苍澜也是太过自私了。”
苍澜抬起头,传进常白耳里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家父尸骨未寒,我理应守孝三年,不谈婚嫁。可如今,不但让公子为难到这般地步,还让满城皆知。这样的苍澜,别说是对不起父亲,连嫁作人妇的资格都没有。愿公子再容我一晚,只待明日一早,我便去父亲的孤坟,守孝……”
“不!”常白高声道。
他越来越听不下去。
守孝?
开什么玩笑?
守孝对一个古人来说,是涉及到孝悌伦理的大事,常白穿越到这个时代,会尊重人们的这个传统。
但说是守孝三年,不过是披麻戴孝,粗茶淡饭的在荒山野岭苦上三年。
一般人也就算了,但他一个21世纪的人,却绝不会容忍,让这个自己打心底喜欢的女子,白白浪费三年的青春,白白浪费这人生中最宝贵的一段光阴。
三年不长,但也不短,足以让这个柔弱的女子饱受摧残。
他无法想象,三年之后,眼前这个可怜可爱的女子,究竟会变成什么一副模样,而在那三年之后,她又当何去何从?
自己只想着是如何护得苍澜的名节,却忽视了他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样年代。
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在这个时代之后,很多人都这么赞同,包括常白也是如此。
但同时,这也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一个九死一生的年代。
常白不敢想象,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在这个时代,最后究竟有怎样一个下场。
如果今日,自己真的执意取消婚事,那昨日的悲剧,不知何时,恐怕又会在苍澜的身上重演,而到那时,还会有人舍命相救吗?
常白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即将成为一郡太守,这永昌境内,恐怕也没有人能更比他有能力保护这个女子了。
“守孝”两个字,就像是压垮他心头那道坎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再也顾不得什么。
只见他缓步上前,走到苍澜的正面,深深看着那早已梨花带雨的面庞,轻轻擦拭。
“我想好我要改的表字了,那根祈愿的红条,由我来为我们挂上。”他真心实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