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沁与花姑在府外寒暄了半刻,看着花姑在族人的陪伴下离开王府之后,才安心带着汤盅飞上墙门,才刚落到墙内,忽听府内响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随即耳边划过一阵刺破空气的声音,她灵敏地往旁一躲,方见身后墙壁上扎入一把飞镖,再往前看去,却见一抹黑影从前方快速掠过。她本想追上去,忽听正殿方向的位置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另一侧传来一阵又一阵急切的呼喊声,一听就知道是杏临弟子在怡溪苑外喊她:“公主!公主!”
阿沁担心自己私底下出去被发现,急忙从后院翻过窗户回到房中,脱了外衣再披上一件睡衣后,边打着呵欠边往苑门外走去,只见几名杏临弟子作揖急促道:“有人夜袭王府,请公主随我们来!”
阿沁闻言,假装从睡梦中惊醒,快速回房取了自己的白莉星光剑,走到杏临弟子中间,与他们一同转移到安全之处。在转移的过程中,四处黑夜中又蹿出几名黑衣人,直直往阿沁这边刺来,但都被杏临弟子挡了回去。阿沁早已抽出利剑作出防守的姿势,看着打斗的人群以及不断闪过的刀锋剑影,她想起那日在中正街上反驳朔哥的话,什么“你以为把我留在王府就很安全吗?上次傲因不就是直接来袭击了王府”,真是好的不灵丑的灵!
另一面,与朔剑眉紧蹙着拉扯缰绳,正带着众人往王府快马赶来。前一夜他们在兴宁镇守了一夜都未见妖人出来,与朔察觉到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直呼“不好!阿沁有危险!”于是日夜兼程地往王府里赶,在离府门五里开外的地方就听到了里面的打斗声。与朔拉紧缰绳,快速跳下马背,一手持着剑直接往王府墙门上飞去,直奔阿沁的闺房。
另一面,打斗场地已由怡溪苑转移到了西侧的风雨桥上,桥下是连接太清湖的一片水域。阿沁与五名杏临弟子先前已将刺客打倒一片,由于后来的刺客越来越多,武功越来越高强,他们人力有限,早已筋疲力尽。阿沁累得双手撑着剑柄,额头大汗淋漓,她本就没有穿好衣裳,此时有些失态。看着不断上前挑衅的刺客,她仍然拼尽全力见一个杀一个,血水不断溅到她的脸上,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她的血亦或是刺客的血。杏临弟子不断护到阿沁的身前,可她自己也不是盖的,毕竟习了那么久的武,怎么能认输呢?然而,即使内心很是好强,即使平时嘴上老是说着要去杀敌,可当面对强劲的敌人时,她的确有些怕了,这是她第一次她突然觉得考验她的不是武艺高低,而是心态强弱。即使这是正当防卫,她也难以说服自己取人性命,毕竟手上沾的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看着堆积的尸体,她感受到了当年族人一个个被杀害的痛楚,那些刀仿佛都扎在她的身上,让她内心崩溃,呼吸不得。
当阿沁嘶吼着喉咙又逼自己斩杀一名刺客时,她已经感受到了内心的冰冷,她眼见刺客猛然倒向桥外落入湖中,自己也差些摔倒在地,所幸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人扶了一把。
四处明灯,阿沁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人,像是抓了根救命稻草一般地抓着他的手臂:“朔哥!”
与朔没有回应,一把将阿沁揽入怀中,像半年前那次在笑嫣谷遇刺时一样极力保护着她,同时挥动着手中利剑,威慑力十足,不出几下便将刺客一一打倒在地。
部分刺客碍于钟离与朔的威力落荒而逃,才刚跳出墙门就被捕了,剩余的刺客见状便乖乖缴械投降。
与朔朝着那群被控制起来的黑影大声道:“羁押起来,听候发落!”
直到刺客都被带走,与朔才将阿沁放开,看着她的脸色极其苍白,说话有气无力,明显是被吓到了,但还是故作镇定地望着他的眼说道:“朔哥……我没事……”
与朔嘲笑般地说道:“你这模样还说要与我去杀敌?”他说这话时虽然带有一丝戏谑的意味,但此刻光线不明,那深邃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心疼在夜色中被遮掩了过去,完全看不到,于是那丫头脸色一下垮了,“哼”了一声。
两人沉默了片刻,与朔突然沉声道:“罢了,你说得对,王府也不安全,以后我们去哪你就跟到哪吧。”
阿沁闻言,若有所思地望着朔哥的眼眸。他说允许她跟着,终于不再嫌她麻烦了吗?不知为何,阿沁突然想起今夜花姑问她的话:“你喜欢他,那他可喜欢你?”
“咳咳……”与朔见眼前的丫头依旧沉默,看样子不知在想什么,于是先打断她的想法。
阿沁忽然想起一件事,把朔哥带到最近的一面墙,见上面扎了许多飞镖,她用力拔了其中一支,递到朔哥眼前,示意他看上面的图案,并说道:“朔哥,你还记得半年吗?”
“笑嫣谷。”与朔剑眉微蹙道。
“嗯。”阿沁之前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上次在笑嫣谷遇到的一模一样的飞镖,但是那时之后他们明明已经查明了上次那桩刺杀案的案情,为何还会有同一批刺客出现呢?阿沁不解道:“上次是因为张皇后,那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呢?”
阿沁脸上忽然添了一些忧虑,连语气都严肃了起来,凑到朔哥耳边低声道:“朔哥,我不怕,但是我怕有人想害你。”
与朔思虑片刻后视线一转,将阿沁往怡溪苑的方向推了一把,装作没事道:“别想了。夜深了,你今晚也受了些惊吓,还是早些休息吧。”与朔一面说着一面亲自将阿沁送回怡溪苑,看着她在自己的劝慰下不情不愿地独自往房内走去,而后渐渐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与朔在原地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往房子的另一侧缓步走去,他望着微微张开的纸窗,看着上面映过那少女的影子,心中想到:“他们若是想害我,又怎会趁我在兴宁镇之时连夜赶过来偷袭王府呢?”与朔眉头一皱,朱唇微动道:“他们要拿的一直都是你啊……可我要如何才能护你周全呢?”
深夜,怡溪苑内,灯火微明,阿沁将先前花姑给她的那记汤盅打开,从茶几里取出小杯,倒出汤盅里的一些金色黏液,一咕噜便把全部汤汁喝了下去,顿时觉得心中舒畅了许多,于是再次洗漱,准备入睡。她前去关窗,刚想把窗纱拉下,却从缝隙中见窗外那人缓缓转身离开。
“你喜欢他,那他可喜欢你?”
不知为何,这句疑问反反复复地出现在阿沁的思绪中,但她也很快就将之挥去了。
安然入睡吧。今日发生的事情就留到明日再想吧。
后来的三日内,与朔都在审讯那日捉拿的刺客,审问内容为:背后主谋是谁?为何夜袭王府?这过程中有三名刺客齐齐自破内功而亡,两名咬舌自尽,只有一人一再肯定是猴妖派他们来行刺王府的,目的是要趁主干力量都集结在兴宁镇而来王府捉拿公主。
这结果果然同与朔猜想的一样,自始至终阿沁都是危险的,不用想也知是为何。看来有些事已经瞒不住了。
审讯完毕,馨宁跟着大师兄走出刑室,她注意到身旁的人若有所思,又听到方才那刺客说是来捉拿茹沁茉的,于是她试探地问道:“大师兄,你可知那猴妖为何会派人来捉拿茹沁茉?”
与朔并未回答她,只是闷着头继续走,谁知旁边的女子又有意无意地提醒他道:“大师兄,齐风弥风说:有人来袭王府时,他们第一时间就去茹沁茉房中护她,他们本想呼唤多声以确保她无碍,但让侍女去看时发现她并不在房中,奇怪的是,入夜之前,他们明明亲眼见她进了房,这事实在难以解释……”
与朔听到此,忍不住反问道:“她是受害者,你去怀疑她做什么?”
“师兄,我这是为你好,你可还记得六年前……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忘了还是怎么……万一她恢复记忆了,她会恨死你的。再者她身上的晶石就是一颗扰心丸,只要晶石还在她身上,必会引来无数的妖魔争相抢夺,会给我们平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即使馨宁一直苦口婆心地劝说,与朔依旧不为所动。想起重回皇宫再见阿沁之时,他既惊讶又欣喜:想不到她还活着。那一日,与朔再看她的脖颈处却没有见到宝红晶石,后来才发现她将晶石嵌在手链上了,只是不知这晶石从何而来,竟然能在她离开杏临岳的三天之内被找到,还顺利救回了她一命。
与朔当时想的是,她已经还清了欠母亲的债,她好不容易活下来却又经历家破人亡从而在宫中寄人篱下,她已经够惨了,不能再夺走她的最后一丝生命。于是,一向以收集晶石灵力为若谷渡灵而拯救苍生为己任的与朔、一向孤傲又孤僻的与朔,公然告诫自己的师弟师妹:暂时不要动茹沁茉身上的晶石。后来父皇也专门召他过去告诉他:在集齐其他晶石之前,谁也不能打阿沁的主意,能让她多活一日是一日,她身上的只能是最后一颗晶石。当时与朔只是冷漠地回应一句:那又如何?为了苍生,她迟早是要走的。只是多活些时日罢了。
与朔从往事里抽出思绪来,淡然对一旁的馨宁说道:“以后的事就留到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