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缕柔和的阳光从镂空的窗格中穿过,打在古檀床头。床上的少女紧眯了一下眼,头往一旁偏去,把身上的薄被子往上一拉,把整个头都给盖住了。少女嗅到被子上清幽的茉莉花香,才反应过来此时正睡在自己的床上,突然睁眼,往四处张望,原来自己不是在做梦。
草草洗漱完毕,阿沁一手拿起床头的白莉星光剑,急忙赶到太平湖旁,见前头的朔哥和游风正带着众人认真习武,便硬着头皮往队伍里走去。阿沁走到炽风身旁,向他打了个俏皮的眼色,而后顺着众人的手势一面挥舞着手中利剑,一面凑到炽风旁边笑着说:“感谢炽风师兄昨日相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定好好报答。只是昨夜那粥味道过于清淡了,下次注意些哈!”
阿沁说完又俏皮地笑出了声,却见炽风一脸苦笑着放低声音说道:“公主,昨日在牢里救你的不是我,是…是大师兄……”
阿沁听到“大师兄”三个字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又克制地微蹙着眉头说:“不是让你不要声张吗?”
“那狱卒来府里报信之时我正好出去找你了,刚回来就看到大师兄收到口信后急匆匆地去牢狱内找你,我哪有阻拦的机会?”炽风一脸苦楚地把昨日的事交代清楚。
阿沁听完,尴尬地闭上了眼。毕竟朔哥曾明令禁止她出府,并且放下狠话,一旦出府就必须回宫。她也本想出去溜达一圈就回来,谁知会遇上那档子的事儿。这下好了,丢人也丢大了,想必那狱卒早已把她偷人银饰还砸人店铺的消息告知了朔哥,不知他会怎么想。阿沁尴尬得紧紧地抿着嘴唇,这一抿,她忽然想起,若昨日抱她回来的是朔哥,那昨夜在她半梦半醒间一小勺一小勺喂她喝粥的也是朔哥?阿沁想到此,偷偷抬起头来望了一眼对面那个正专心习武的人。而后阿沁就这么花痴般地魂不守舍练了一早上的武。
午时,众人散去食饭,阿沁拉着炽风想赶紧逃离这尴尬的境地,却见对面那人一边收剑一边缓步走来,目光如炬,盯得阿沁头皮发麻,顷刻间,她心虚得目光闪烁,想了几个奇奇怪怪的理由来回绝他,谁知朔哥说道:“暂且不说你私自出府之事。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进的牢房?”阿沁听了有些诧异,心想那狱卒也算是有点良心的,至少没有背着她向朔哥说自己的坏话,不过她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下:“那狱卒没有告诉你?”
“我怕他们会为了推脱责任而颠倒是非,我想先听你说。”与朔说这话时,坚定地看着阿沁,见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一晃一晃着手,于是与朔又被她手上的银镯子吸引了目光。
阿沁见朔哥态度缓和,没有责骂,于是坦诚相见,对上朔哥深邃的眼,将自己昨日试手镯拔不下来的事,以及见到妖人为非作歹,自己出手相助却被误认为是贼人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与朔听了,无奈地扶了扶额。怪不得昨日他经过那家银饰店时见店家正哭嚎着处理一店的烂摊子,他去衙门之时还见那店家在牢门外请求衙役替他找出阿沁的家人,好让他能找人索赔。
与朔见阿沁低着头数弄手指,怕是心中早已歉意满满,便轻轻抚了抚她的肩安慰道:“银饰店的事我会帮你处理,以后不要那么莽撞便是了,手上的镯子也不必摘了,就当是我送你的吧。”
阿沁听了,心中甚是欢喜,笑容一下就上来了,但一想到那银饰店内的卖品砸坏了那么多,朔哥要帮她赔好多好多银两,又有些难为情。但如今她人在遂宁,自己在皇宫里的小金库都没有带出来,身无分文的,也就只能朔哥帮她摆平这事儿了。阿沁低头看了眼手腕上戴着的银镯子,而后昂起小脑袋对朔哥说道:“那就先谢过朔哥!但我不会白拿你的好处,以后等我有银两了会慢慢还给你。”
与朔听了心中暗自冷笑,想她果然还是和当年一样,骨子里的傲气依旧那么强盛。
午饭时,阿沁看着一桌子的菜,忽然想起昨日吃东西还是那位水月色衣裳的公子帮她付的银两,阿沁觉着过意不去,下定决心要去那什么采昔楼还他银两。这么一想,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欠了一身债和人情啊!人情可以慢慢还,但是债嘛,还是早还早轻松。况且她自己在这新环境下生存也是需要些日常开支的。想着想着,阿沁心不在焉地夹了一筷子的萝卜丝放进嘴里,一直保持着细嚼的动作,从头到尾思前想后了一番,觉着自己总不可能专门赶回宫中去取自己的小金库吧,但是在这王府中也没有收入来源,那可怎么办呢。
阿沁思考得过于专心,那苦恼的样子也有些滑稽,引得旁边的杏临弟子齐刷刷地盯着她,连炽风都不知道她今日为何突然就没了胃口,这与平日那个一吃一大碗的公主不太像啊。游风平日里最爱打趣别人,于是暗暗撞了一下与朔的手臂,向着阿沁的方向戏谑道:“你跟人小姑娘说了什么?看把人吓得饭都吃不下了。”与朔方才也注意到了阿沁的异样,一下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以她的性子,若是有事没解决完却还吃得下饭那才真真会觉得奇怪,于是在心里默默轻笑了一声。
正当其他人摸不着头脑之时,突然又听公主顾自笑了起来,然后见她将筷子一放,像是要宣布大事般地站了起来,欲言未言。
阿沁本来是要大声公布的,突然注意到朔哥瞅了她一眼,那眼神带着一丝讥笑,于是阿沁白了他一眼,转而坐下身来放低声音对一旁的炽风等人正经道:“我决定了!我要卖画!”
翌日是阳光明媚的一天,习过武之后,阿沁专门带着炽风跑到王府北苑的书房,在里面找了一些笔墨纸砚带到一旁的敬文轩中,按照当时在宫中跟着画师学习的方法开始研磨、调色,琢磨了一刻钟就准备完毕。阿沁在炽风的帮助下将画纸一摊,扬着清爽的嗓音喊到:“小女子卖画啦!十文钱一副,不好看不要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啊!”这一喊果真引来了其他三两个杏临弟子,他们开着玩笑跟公主讨价还价,问这开门的第一个生意能否以半价试试公主的绘画技术。阿沁听着觉得这话在理,只有证明自己才能打开销路,于是这第一门生意就开始做起来了。
先画的是逸风,他人如其名,五官端正,面相柔和,这种轻柔美是很难通过画笔表现出来的。阿沁先用半会儿时间来观察他的长相,而后胸有成竹地执笔作画,先是勾出他五官的轮廓,继而一边观察一边细细补充。阿沁毕竟是当今皇帝的养女,9岁时入宫,在皇帝伯伯的安排下学了许多才艺,在艺术方面其实她不算天资聪颖。因为性子活泼,她静不下来,很多东西都只学了表象,但这绘画她却是极感兴趣的,因为世间好物千千万,有些美丽稍纵即逝,所以她想通过绘画把那些美丽留下来,于是日积月累,绘画成了她的拿手项目。
前面勾勒边框时有些无趣,众人本来兴致不高,三刻钟过去了,人物画像才开始成型。因为前面的铺垫很成功,后面阿沁每下一笔,逸风的样子就慢慢跃然纸上,几人皆是赞叹,从而引来了更多人参画。等到添上最后一笔,画像才算是完毕,阿沁扫了一眼纸上的人物,嘴角一扬,将画笔一放,继而把画板转过去,惹得逸风自己都惊为一叹。果然公主身份就是不一样,接触的教育资源都不是他们能比的。逸风心满意足地递上了十文钱,说这么好的画的确值得,就不必半价了。
后来,公主开摊作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王府,大家都纷纷请公主来为自己作画,好留一个念想。阿沁看着大家那么捧场,心中早已乐开了花,想着银子总算是有着落了。于是后来的几日,阿沁都在敬文轩上摆起了画摊,每日都有五六人排着队等她作画。
这日,阿沁为第五人画完画像,接下来的第六人是柳馨宁,看着她气势汹汹地摆了十两白银在石板桌上,扬声道:“我出十两,请公主帮我去画一副大师兄的画像,送给苗大小姐。”
阿沁听了,觉得这分明就是挑衅嘛,但还是不以为意地收了银子,抿嘴笑道:“好啊!十两银子不赚白不赚!”
说完,阿沁带上画板去太清湖找朔哥,他不在。去正殿找朔哥,他不在。最后在敬文轩旁的四合院看到他在品茶,那悠然自得的样子正适合不过。于是她心怀诡意地在一旁支起了画板,开始趁着这岁月静好的一幕把这一刻画下来。
与朔注意到了她,正要离开,却被她拉了衣襟,语气中带有一丝哀求道:“朔哥,你就坐在此处吧。我不会吵着你的。”
“做什么?”与朔说道。
“我觉得你很好看,给你画幅画。”
“听说你最近混得不错嘛,还靠画画谋生了。”
阿沁憨憨地笑了一声,继续道:“这可不?我这画技高超,可是要收高昂费用的,免费帮你画你还不乐意了?”
“无趣。”朔哥放下杯子准备离开,却见阿沁又跟上来,无奈只能继续回到原处喝茶了。
阿沁见他配合,赶忙又支起画板画了起来。她看着那个微微品茶的人笑了一下。说无趣,可他却老老实实地坐着不动。
清风拂过,扬起男子的发丝。阿沁画着画着,手上的笔突然顿在了半空中,望着朔哥出了神。他是那么的好看,武功高强,正义满满,有安全感,还会照顾人,以后能跟他在一起的女子该有多幸福。但是也替那个女子感到可悲,年纪轻轻的遇到个那么惊艳的人,怕是很容易因为他而丢掉自个儿的吧?
“别看了,要画赶紧画。”与朔突然打破这寂静。
阿沁才恢复思绪,继续作画。
半个时辰后,阿沁绘画完毕,赶忙收了工具,却见朔哥过来瞧了画,还说了句:“嗯,不错,这画归我了。”
阿沁挡在画前,义正言辞道:“这可是有人出了十两银子让我画的,你说拿走就拿走啊?”
“我出一百两。”与朔坚定道。
阿沁没想到他竟如此喜欢这画,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毕竟是一百两呢!
“嗯!成交!这画归你了。”阿沁笑着将画收了起来,递到朔哥手上,并摊开小手作出要钱的姿势。
与朔接过画,轻声道:“去馨宁处领钱。”
阿沁想到这画本就是接了柳馨宁的生意,这下可不好要钱,只得苦笑道:“嗬嗬~不必了,就当是我还你的。”说完就拿起画板走人了。
与朔看着阿沁匆匆离去的小背影,压低了嗓音指责道:真是个小蠢货,让你画了送到别的女子手中你还真打算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