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夫人知霍去病身体并无大碍,心中仍有不安,且不说此子早慧,若是受了什么隐藏未觉得伤处,未来二姊恐不好过,想来二姊少儿已经嫁去陈家数年,医工也说因当初生去病落下病根,恐再难生养,如此一来,二姊未来看来势必仰仗去病。
卫夫人思前想后,不免在宫内辗转,心绪不宁。
“夫人可是思量小郎?”柳心见卫夫人难得如此不安。
卫夫人长吁一口气,却并未开言。
“奴婢已经通告给长公主,长公主适才已经派人延医请药,也是说所伤不重,还望夫人保重身体为要。”
卫夫人知公主府内能人颇多,虽然心内仍有忐忑,终究还是心绪稍缓。
“长公主还说,夫人此时切不可焦躁不安,此事陛下定不会张扬,公主明言晓谕奴婢,救驾之人除了去病,还有一人,因此人身份特殊,去病救驾之事定然不会声张。陛下此时不会嘉奖,并非无情,亦非无知,乃是形势所迫……”
卫夫人听闻此言,转头望向柳心,适才担心外甥,倒是并未多想陛下的举动。若是依照规矩,驽马冲撞御驾,早该通令责罚之事,但此事却并未声张,确实有异寻常。
柳心见卫夫人神色,接着言道:“细节奴婢便不深知,只是知道若此事被外邦异族得悉定会横生事端。故而陛下深知去病有功,亦不会明令嘉奖。”
卫夫人思忖良久,轻轻点头,盘亘须臾,又叹气道:“陛下既然心知肚明,此事也就无大碍了。只是……若能将去病接入宫内……”
“夫人,不可,宫内耳目众多,并非佳所。”
“如此……我这姨母竟毫无益处?!”
“夫人乃卫家门楣,切不可如此,如今陛下爱重夫人,阖宫之内再无她人可得陛下怜惜,长公主劝夫人养好身体,为陛下早添子嗣,方可稳固。”
“也罢……”卫夫人听此言也便不再多言。入宫之路,其中情愫唯有自知,宫阁之内除非身在此中者未能体味。像那陈后虽然经查与巫女有私,且私下行巫蛊之事有碍陛下子嗣,但陛下却念其幼年夫妻情分只是将其圈进,并未发落。
卫夫人若想不受他人辖制唯有诞下子嗣才是正统,此时长公主所言确是实情,去病尚且年幼,青弟身无实职,此时若是费尽心机争功竞位,定为外人小觑。也罢,为今之计只有敛神静气,方为万全。
此时宫苑之内,皇帝方才缓过神来,适才电光火石之间,去病不顾自身,搏命相救,本该大加封赏。但救人之事除了去病还有於单,若是连他也封赏,定会让匈奴人得悉自家王子竟隐匿大汉宫中。如若传将出去定有后患,如此一来倒不如息事宁人。
皇帝才想派人过去安抚卫夫人,却有通传,言道自卫夫人有安神汤进上。皇帝一听,忙派人迎了卫夫人上殿。
“陛下安好?!”卫夫人甫进入殿便低声问安。
“子夫可好?”卫夫人见皇帝所唤乃是自己表字,知道皇帝此时心绪大安,便轻轻颔首,笑颜轻绽。“见陛下并无大碍,子夫便安心了。”
皇帝见卫夫人并未打问事情来龙去脉,心知卫夫人慧捷,更疼惜歉然。让大监摒退左右使婢,方才张口又道:“孤已经唤能人去卫府看过,去病并无大碍,此番委屈你了……”
“臣一门皆是天子奴婢,能为陛下差使乃是阖家之幸,此番去病并无大碍,乃是上天垂爱,去病虽未成年,但早知自己职责,深知此生必将殚精竭虑为陛下分忧。陛下大可不必多虑,此乃吾家分内之事,陛下切不可再加封赏。”
皇帝听卫夫人所言,大吃一惊:“夫人何出此言?”
“去病乃黄口小儿,如今侥幸并未殉职乃是天幸,亦是陛下之福,如若封赏,外人若听闻,定不信去病所为。定会指责陛下宠爱臣妾,牵强附会黄口小儿能救主护驾,如此一来,陛下便成为世人眼中不信之人。长此以往,于社稷无益!”
皇帝听卫夫人所言,大为吃惊,自陈后退居长门,总有门阀指责卫夫人眼光浅薄,不堪大用。此时听闻卫夫人劝谏,方知外人之谬远矣。卫夫人有此言掷地,当与伟丈夫一般无二,心下更是悦之。
“去病虽年少,自幼随你兄长进退宫闱,早已非你所言之黄口小儿,此番确实有功,但孤确有不能明赏之故,夫人体察深思,深得孤心,还望夫人安抚去病母子,另盼去病早日康复,再担重担。”
卫夫人颔首,心知皇帝此言既出,便此行非虚,皇帝言道自有正事要办,卫夫人听闻便自行告退。
卫夫人回宫之后随即让柳心传话告知宫外霍母,将自己心意一一言表,少儿本就聪明机敏,知道此间深意,也不多言,只是照顾安顿好自家儿子,诸事皆不在话下。
去病本是习武之人,加之身体本来轻盈,受伤不重不几日便可行走如常,其母看其并无大碍,心中也便放宽了许多,宫内虽并无诰封,但却赏下补品布帛等物。一时之间阖府上下反倒是显得热闹非凡。
好容易去病受伤初愈,回返宫中履职,不想在宫门口居然遇到久未谋面的南粤世子赵婴齐。
“霍侍中?!许久未见,你这是?!”赵婴齐指了指去病脸上的伤疤。
“皮外伤,不足挂齿,赵兄近来可好?长安各处可有心仪之所?!”
“都城恢弘,移步易景,只是近来秋风渐起,颇有些寒意。”
“世子不知,这长安不比南粤,霜月风起雪落,更是寒意浓浓。眼见入冬,世子还应早做打算……”
赵婴齐拱手道:“多谢霍郎指点,我自南而来,并不深知长安风土,多赖霍郎与我结交,每每告知都另愚兄免遭苦楚,实在不知如何感谢!愚兄今日见到霍郎,斗胆提议,霍郎若是不嫌弃,休沐之日可到愚兄寒舍一聚?!愚兄不才,仆从之中有善庖厨之人,霍郎可以尝尝我们南粤之味。”
去病见赵婴齐结交之意甚浓,又有些少年投契之感,如此盛情实在却之不恭,便点头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