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从旁见两人争执起与淮南王的过往,心下突然觉得雒悫所言也非虚,不过此时当务之急是说服雒悫为兄长看病,便想岔开话题,上前道:“严兄,雒翁二位皆是性情中人,心中有所喜则趋之,心有所厌者避之。本无需争论,如今因鄙人家事惹得两位心中不悦实乃鄙人之责,鄙人给二位道歉。”说罢又深深一揖。
雒悫见卫青道歉,自己偏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秉性,软话一到,便接口:“你这小子倒是会说话!”,说罢转头对严助道,“严小儿,年纪也不小,说话到没这英俊小哥有见地。我且不管你和那竖子的交道,你若是想有所得,还需远离那人。”
严助见雒悫如此说话,又知雒悫素日心性,心知雒悫此番也是客气了,便只应道:“受教了。”说罢又拱手对卫青道:“卫大夫,见笑了。”
卫青见此忙还礼不言。
严助又说:“雒翁,卫大夫之兄尚在病中,恐怕无心听你我聒噪,如今雒翁也交待一句,别耽误了病人诊治。”
雒悫道:“忘了忘了,卫大夫家中尚有病人,此事倒是正事,想哪传承之症乃是重病,老夫需准备些东西,今日晚些老夫亲自登门诊治。”
卫青忙道谢,严助知卫青心念家人,便放了卫青返家。雒悫也回房收拾一应用具。
卫青晌午未过便返家,回家见兄长面色灰白,眼窝深陷,昏昏沉沉的,心中甚是不忍。去病在一旁用湿布随时润着兄长灰白的双唇,兄长因昏迷日久,身体羸弱,醒来见卫青返家,双目也只是精光一闪,又恢复了近日蒙蒙之状,不多时,又昏睡过去。
卫青见兄长又睡着了,便对去病道:“吾儿,最近辛苦了,照顾长舅身体月余,想必吃睡都耽搁了,看看这身体,竟瘦了这许多?你正长身体,如此不爱惜自己,怎能照顾好家人?”
去病抬头看了看青舅,点了点头道:“青舅说的孩儿都记住了,只是长舅进不了食,孩儿实在是吃不下。”
卫青皱了皱眉:“唉,如此不可,你乃是你这一辈最长,需知一言一行都必须有担当,就如你长舅,都是吾等楷模,如若因为有了意外便舍弃了自己的责任,便当不起‘长’字,我卫家自太母起,皆是能担起重责之人,越是急事出现,便要越慎重处理,这叫做急事缓行。必要时候先安己,再安人。如今你这番形状,你阿母能放心么?我像你这么大时已经开始给公主驭马,如果我时时战战兢兢,马又如何能听我口令呢?人越是慌乱,便越无法控制自己,所以无论何时,都要保证处于冷静。你明白了么?”
“嗯,青舅所言甚是,吾自乱矣,乱则坏事,于己,伤身,于亲,伤心!今日起,两餐不省,休憩如常,长舅身体尚需调养,家中阿母亦是去病之责,这些都要从长计议,去病定然不在辜负青舅期望。”
“如此甚好,吾儿灵慧,一点就透,既是如此,吾儿先下厨房把饭吃了,吃完再回房休憩一阵,此时有我就好,去病无需担心。”
去病见卫青如此说,便离开长舅卧房,卫青见去病走远,关了卧房门,坐在兄长榻前,默默的看着兄长。兄长生病半年不到,如今的形容与往日已是大相径庭,如今之状,犹如枯木一株,今天虽然约请了雒翁前来诊治,但说到底究竟没有把握。只盼吉人天相,雒翁可以顺利治好兄长的病。
两个时辰后,雒悫乘车来到了卫宅,卫青忙上前相迎,却发现雒翁车中一应事物如同搬家一般,便问道:“雒翁此番可是要落脚于此?”
雒悫捻须答道:“正是!雒某既知道令兄所患乃是传承之症,又确定要医治,便要随侍左右,自然要住下了!此病不好治愈,即便是初患此病,即使医好,也多体虚气弱,更何况令兄已然患病六月了,便是扁鹊神再世也未必能确保治愈,既然要雒某治病,你卫家上下需听我差遣,你既然请的我来,我便当你愿意听我号令!既然如此,过来把我的东西都搬进病人卧房吧!”而后雒悫又差卫青指使吴叔、小奴等人,将家中阴凉通风之处腾空,摆上自己制药用具以及诸样药匣。
家中众人一时各自忙碌起来,院子里难得有了动静。
正在此时,雒悫见诸事皆安排差不多,便随卫青等人步入长君卧房,雒悫见屋内门窗紧闭,密不透风。如今正是炎炎夏日,病人卧床不起,满身是汗,面色青白,形容枯瘦。又细细闻了闻病人身体散发的气味,然后轻轻拉了长君双手,先是按了按皮肤,才开始号脉。如此认真检视半晌,仔细沉吟良久,众人见雒翁既不言语,又不写字,都心中惴惴不安,却又无人敢问。此时,守在一旁良久不语的去病直言问道:“老神仙,舅舅之病何时能好?”
“咦,你是何人?你不知道他病的要死了么?你怎地不问我可有办法救活他?难道你知道他一定能活么?”
“在下是长舅外甥,名唤去病。”说完拱手施礼,又道,“老神仙诊脉只是面色平顺,想必胸中已有分解,如若无计可施,定然不会如此气定神闲,即便舅父不能恢复如常,想来定无大碍。”
“小子倒是知道察言观色,不过你看我如此,却并没有猜对,你舅父之病已入骨髓,想要救治已经为时已晚,他活下来的机会不超过一成。虽然用些险药固然有救治之可能,然而如今他染病日久,身体残破,如若用药,也未必能活,即使活了,因为胸肺残破,应当无力行走出力,每日只能如现今一般旦夕昏睡,照顾的好能活十数年。但若不用险药,我却能保他半年寿数,且离世之时并无恶状。”说罢抬眼望了望众人,又道“无论哪种选择,我都要在此诊治数月,故而,想必我也不能随严助返会稽,还望卫大夫差人通告太守无须等我。至于卫府选择何种方法,你们也可阖府商议之后告知于我,我来备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