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酉雪也请了平安符回来,见到丈夫里的经书觉得很奇怪,仰头问道:“你的平安符呢?我怎么没看见你去排队开光啊?”
宗勖冲她晃了晃手里的经书,微笑道:“这不就是吗!有了真经,还那个干什么?”
“你!”酉雪见他冥顽不灵一门心思要往佛经里钻,简直生无可恋。
“咱们来之前不是说好了,只跟罗衍见个面喝杯茶,再聊一会儿就走吗?你买这么多佛经干什么,又想出家了是不是?哎!给我站住……”
话没说完,赶着程宗勖追过来。宗勖跑到罗衍身旁,回身冲酉雪说道:“别闹了!”
酉雪不依,伸手在他的腰里足足拧了好几下,宗勖被拧得龇牙咧嘴往旁边直躲,把一边看热闹的罗衍都逗乐了。
罗衍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多读佛经是人生第一善利,向施主怎么可以断人慧命呢?”
酉雪闻言白瞪了他一眼,呛声道:“他有老婆,有孩子,怎么能跟你学呢?”
“呵呵!”罗衍笑了笑,淡淡地道:“你这话说得不对。佛说是经乃为一切众生言,任何人都可以读,也应该读。再说,出家是需要极大因缘的,我看宗勖没有这份缘。”
“就是嘛!”
程宗勖总算遇到了知己,他这辈子根本不可能出家,于是附和道:“人家岳阳明读过的这经那经多了去了,你什么时候听他说过想出家了?人家现在跟巧姐那小日子过得可滋润了,刚生了儿子,正准备生闺女呢!”
酉雪嗔着他道:“他跟你能比吗!人家做的是学问,你是想来真的,当我不知道啊!单是我就听你说过好几次想出家的话,你敢不承认吗?”
“是!”宗勖无奈地点了点头,接着解释道:“我那不是跟你开玩笑,让你以后对我温柔点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最喜欢开玩笑了,你不能什么话都当真啊!”
“我就当真了,你能怎么样?说啊!”向酉雪不依不饶,开始胡搅蛮缠起来。
“好好好!服了你啦!”
宗勖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头冲罗衍说道:“等会儿咱们聊点儿穿衣吃饭就好了,别的就算了。”
“呵呵!”罗衍淡淡一笑,合掌颔首道:“好说,就聊点儿穿衣吃饭。”
向酉雪听他们说得好轻松,以为又是在哄自己开心,撅着嘴瞪着丈夫且听他们到底聊些什么话题。
说话之间,三人来到跨院的会客室。屋里茶香袅袅没有别人,罗衍摆手请夫妻二人坐下喝茶,然后道了声失陪转身出门向师父报告去了。
向酉雪兀自不放心,扯着丈夫的胳膊叮嘱他,“说好的穿衣吃饭,不准你们聊别的话题,别逼我塞住你的耳朵,嗯……”
程宗勖听了本能地就想笑,只是没有笑出声来,他怎么会怕被人塞住耳朵呢!抬起左手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安慰道:“放心,一定是穿衣吃饭,不涉及别的话题。”
“哼!”向酉雪举着拳头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只将宗勖买的那几本经书放进自己的背包里,忽然又嘻皮笑脸地道:“常听人说女人应该多读几遍《地藏菩萨本愿经》,回头我也看一看,有好处!”
本来以为丈夫会抓住机会讽剌自己几句,不料程宗勖只是笑了笑,道:“要是真看懂了,你就是活菩萨了。”
“那,你得给我磕头!”酉雪立即回呛了一句,以为丈夫是在开玩笑。
“可以!”没想到程宗勖竟然一口答应了,而且神情笃定不像是在开玩笑。
酉雪不禁一呆,以为丈夫说的是气话,赶紧赔笑道:“人家跟你开玩笑呢,你看你还当真了,周未南碍着你啦?”
恰在此时,忽然听到门外有人说道:“阿弥陀佛!谁要给谁磕头啊?”
说话之间飘身形走进两位僧人,一老一少,年轻的正是刚刚出去的罗衍,年长的就是他的老师净明禅师。程宗勖赶紧拉着向酉雪站起身来,合掌躬身向净明禅师行礼。
净明禅师慈眉善目,上次以铜罄唤醒了做梦娶媳妇儿的程宗勖,进门后朝程向二人微微一笑,摆手请大家坐下。
罗衍坐在老师侧后,净明禅师摆手请大家品茶,然后说道:“听说两位施主只想聊一些穿衣吃饭的索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呃!”程宗勖顿时犹豫起来,向酉雪抢着说道:“是呀!咱们就说穿衣吃饭饭,别的我们也不想听。”
净明禅师点了点头,和言悦色道:“好!咱们就聊一聊穿衣吃饭的话题。”
回头朝罗衍微微颔首,“按你说的,给两位施主讲一讲穿衣吃饭的故事吧。”
“是,师父。”罗衍答应了一声,微闭双目端正身心,双掌合十诚心忆佛。
“三千年前,有一个时期,佛与一千二百五十位大比丘住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那时,世尊每当吃饭的时候,都会披上袈裟,托着饭钵,步行进入舍卫大城去化缘。在舍卫中,世尊逐门逐户依次化缘,访问七家之后就返回祗园精舍。用餐完毕,将袈裟和饭钵收好,再将脚洗干净后,就展开座垫坐定。”
“哎,你这是……”酉雪听他又讲起了佛经,直觉就想制止,只不过细细一想他说的好像真是穿衣吃饭的事情,因此话说了一半又咽回去了。
不过,她仍然不想让自己的丈夫参与话题,于是抢着问道:“佛还要穿衣吃饭,那他跟普通人又有什么分别?沿街乞讨有什么好玩的?”
“呵呵……”
净明禅师淡淡一笑,合掌说道:“向施主问得好啊!罗衍,就给他们讲一讲佛陀穿衣吃饭的大道理。”
别看向酉雪五音不全,但是心思机敏能言善辩,往往能抓住关键一语中的。
“是,师父。”罗衍又答应了一声,端正身心合掌躬敬。这似乎是他的标准行止,礼貌对答,恭敬谨慎。
“世尊有三衣一钵,五衣、七衣、大衣,合称为三衣。五衣为中着衣,这个我们都不陌生,材料是用五条布料,每条一长一短做成共计十隔,平常起居时穿。七衣意为上衣,用七条布料,每条两长一短做成共计二十一隔,是讲经说法大众集会时穿的,所以也称做入众衣。”
“噢!”向酉雪忽然恍然大悟,眨巴着一对大眼问道:“不用说了,大衣就是指老师父身上披的这件袈裟喽!你瞧搞了这么多格子,我说的对吧?”
“一点儿不错!”
罗衍点了点头,扭头望了一下老师,接着说道:“所谓佛不度无缘之人,结了缘就好度了,所以世尊每日出门乞食化缘,正是为了与人广结善缘,等日后机缘成熟了再度之。”
向酉雪眨巴了眨巴眼睛,问道:“照你这么说,跟人家讨饭吃还是为了人家好了,我说的是吧?”
“是,一点不错。”罗衍再次点了点头,他也没想到向酉雪问出的每一个问题都能切中要害,足见善根深厚不比程宗勖差多少。
“世尊化缘,不因贫者不化,不因富者而化,不择贫富,是为平等。按着顺序一家一家访问,是为无分别。以七家为准,如果钵里装满了就不到下一家,七家之后钵里依然不够吃,也不可以到第八家去,谓之无贪。”
净明禅师补充道:“平等、无分别、不生贪念,心性自然平和不焦不躁。所谓上善若水,如果一个人的心性真得像水一样柔软,这个人离得道就不远了。”
他之所以引用《道德经》中的说法,只是针对程宗勖而言,让他可以更加直观地感受到道之为道的上乘境界,心性若水,致纯致真,必至无为而无所不为了。
宗勖立即领悟到了老禅师话中的真意,当下沉思不语。
向酉雪的混劲又上来了,抢白道:“这不就是很平常的小事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为什么要说成是经典呢?”
“说得好!”净明禅师又赞了一句。所谓有会说的,还要有会问的,向酉雪虽然不会说,问起问题来倒是一样的精彩绝仑。
“《论语》中云: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这些说的不都是平常喜闻乐见的小事吗?一样称之为经典,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其实,说到这里已经算是跑题了,因为同样都是生活索事,也就无所谓了。
向酉雪转了转眼珠,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依旧强辩道:“孔老二吃饱了撑的呗!没事儿说些大白话儿,他那帮学生也真是的,拿根鸡毛就当令箭,全都是马屁精!”
“呵呵……”这下,不只净明禅师,连罗衍和程宗勖都被逗乐了。
程宗勖嗔着妻子道:“不会说话就别说,昨儿刚夸了你两句,今儿就上天了?”
“噫……”向酉雪当然不服气了,朝丈夫吐了吐舌头,白瞪着眼珠。
净明禅师朝两人摆了摆手,淡淡地道:“向施主的话至少代表了大部分人的心声。所谓经典无人说,虽智不能解。咱们华夏古对先贤的大道理,却是依靠如此平常的索事来表现的,这是真正的高人。”
“西方那些所谓的哲学家,夸夸其谈长篇累牍一大堆,空而洞之的教条似是而非的道理,哪里比得了华夏圣贤的伟大思想表现在穿衣吃饭这些寻常不过的小事当中,以言传之通俗易懂,以身教之简单实用。”
“佛是世间最高明的老师,所用的教法也是最适合普通人学习的。程施主,你心之所求之所以迟迟不能兑现,正在于你把学习和生活分开了,即使你每天花再多的时间用功,终究不能做到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结果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学,而,时习,本意是说学的同时就要运用到实践当中去,要将所学的知识与智慧体现在日常生活当中,否则学以不能致用,学还有什么用?阳明先生能够做到知行合一,就是学而时习之的最好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