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苇毓自然没有二话,背着负重与攀助理并肩而行。半日过后,体格还算不错的他便感觉两条腿开始不听使唤了。脚底下也传来阵阵刺痛,稍适休息的时候脱了靴子一看,有几处的皮都磨破了,正在往外渗着殷红的鲜血。
攀助理为他清洗了伤口,上了药,然后用纱布为他小心地把脚紧紧的缠起来,这样至少还可以令他支撑着走下去。但是,速度可以要大打折扣了。
彭苇毓苦中作乐地笑了笑,颇为自嘲地说道:“没想到,我也学起了老祖奶,缠起足来了。”
“还好,出发的时候我特地没有把急救包丢下,要不然的话,哼哼……”攀助理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彭苇毓却知道他的命全在别人的这一念之间。
“谢谢!”彭苇毓道了声谢,站起身后走了两步,自我感觉还算良好,“咱们继续赶路吧!”
“这样走下去肯定不行!”攀助理望着他摇头道:“从这里距离谷口还有不下两百二三十里的路程,以你眼下这个状态肯定坚持不过去。眼下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那就是我先走。”
彭苇毓吃了一惊,吓得颜色更变,颤声道:“你先走?你的意思是不是要丢车保帅呀?任我自生自灭。”
“不是!”攀助理会心一笑,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解释道:“我也试一试一日一夜急行军,看看能不能走出这两百二十多里的山谷。我把所有多余的李行都给你留下,你就在前面的山坳里用碎石头垒个避风港支着帐篷栖身,等待救援。”
“最多过两个晚上,吉普车就能赶过来。或者,呵呵!如果运气好得话,你也许还能遇到侗教授,那样就不用等在这儿喝西北风啦!”
彭苇毓知道这是眼下最稳妥的办法,沉思良久点头同意了。
攀助理只带了一只急救包和一件棉大衣,以及两天的干粮和饮用水,便急匆匆的上路了。彭苇毓按照攀助理的话,垒起了避风港支开帐篷,再把所有行李铺开,自己则偎在里面静候救援队到来。
他尽可能在白天休息,晚上则瞪大眼睛不敢睡觉。当真是冰冷彻骨,彭苇毓不得不背了几句寒嚎鸟的台词:“哆哆哆……明天再把石头垒高点,哆哆哆……明天再把石头加厚点儿,哆哆哆……明天再加个石头盖……”
等到第三天晚上,彭苇毓不但身子凉了一半,心也凉了一半。如果攀助理中途不出意外的话,救援队的吉普车日落之前就应该已经到了。
但是,直等到第四日清晨,天空依然没有放晴的迹象。同时,更加令人绝望的是,救援队的吉普车仍然没有踪影。
虽然干粮和水还能支撑几天,但是,彭苇毓知道他不能再等了。他收拾好行李,带上三天的干粮和水,强忍着足底传来的疼痛和冻伤造成的奇痒难忍,迈开坚定的步伐朝着死亡之谷的谷口进发。
实际上,像他这样的伤号呆在原地等待救援才是最佳的选择。不过,在救援无望的情况下,拼命争取一下也许还能求得一线生机。
傍晚,彭苇毓坐在石头上为双脚换了药,又重新缠好后,吃了点干粮继续上路。他已经决定中途不再休息,直到走出死亡之谷。如果走不出去,他也坚决不在等待中接受命运的审判。
他不再看表,只是循着来时标记缓慢而坚定地向前走着。时不时高歌一曲,一来可以提振精气神,二来可以适当地驱逐身上的寒气。
现在的彭苇毓,终于彻底地理解了华夏北方的游牧民族能歌善舞歌声嘹亮的原因了,真是好外多多啊。
但是歌唱的作用毕竟有限,经过一天一夜的跋涉,彭苇毓终于疲惫不堪躺倒在一块巨石后面。原本是想稍适休息一下继续上路,不想后背刚一着地便觉得头脑一沉立即沉沉地睡着了。
睡梦中,彭苇毓清清楚楚地梦到了云开雾散天空终于放晴,直升机终于发现了自已,救援队的吉普车随之赶来,自己则非常开心地冲上车返回了基地。
接着梦到自己受到热烈欢迎,然后便见到老师侗加林回来了,所长欧阳克功也回来了。继而回到京城以后,所里还开了表彰大会,给自己挂了大红花,发了奖状和奖金。
彭苇毓高兴极了,欢天喜地骑车往家走,此时却发现无论怎么用力登也走不到家。彭苇毓急得满头大汗眼泪直流……
彭苇毓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但见青山绿水芳草萋萋,阳光明媚暖气洋洋,身下凉凉的一块圆形石坛,坛上浮空一架石质混天仪,混天仪中还是那个小宇宙。
“这里是香格里拉的异度空间!”彭苇毓吃了一惊,抬手在自己脸上狠狠地抽了一下,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传来,真得不是在做梦。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明明正在山路上艰难跋涉,“怎么睡了一觉又回到了这个异度空间里来了?还是我根本就没有真正离开过呢?”
脚上的疼痛和麻痒的感觉也完全消失了,彭苇毓脱掉鞋袜发现双脚已经完好如初,根本没纱布缠绕过的痕迹,似乎证明他没有离开过。
可是,当他站起身来四下察看时,却发现被老师丢下的背包还端端正正地摆在原地,其他人却不见了踪迹。如果没有这个背包,他的确可以认为几天以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但是这个背包却明明白白地证明了这一切都曾经真实地发生过。
彭苇毓凝目注视着老师的背包,满心疑惑地道:“我到底是怎么回来的?既然我能回来,那么其他人会不会也能回到这里呢?真希望所有人都能回到这里,一切又都能重新来过。”
然而,能不能真地重新来过,还有待他去证实。
彭苇毓打开老师的背包,找到那两棵活体虫草标本,远远地抛了出去。然后登上石坛顶端坐下,一个小时之后时空再次发生变换,第二次回到了巫女神殿的地下石室。
为了进一步证实大家真得离开过一次,彭苇毓来到二楼瞥了一眼,楼上空荡荡地没有任何东西,“果然这一切都是真的!”
彭苇毓拉开百叶窗,令人不可置信的一幕发生了,外面的阳光明媚闪耀,蓝蓝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洒在石室的地上,散射到墙上,墙上仍然浮现出彩色的壁画,内容却与前次不一样了。
彭苇毓发现异常,吃惊之下立即仔细查看这些壁画,其内容又呈现出了另一个版本的香格里拉历史。
这个版本中,藏蕃族是在征服拉达达拉族后,才将拉达达拉山谷据为己有的。之后,族中巫女便在巨石阵中心建起了城堡和神殿,后将自已的部落迁来居住。中间也提到了因丧尸虫草而引起的数次大灾难,只是壁画中提到藏蕃族的衰败原因却是外族入侵。
最后一代巫女为了避免大地轴心被异族掌控,便将其封闭在次元空间里,并且在香格里拉巨石阵和整个拉达达拉山谷布下了迷阵。壁画的最后显示,巫女将一把闪耀着彩色光茫的短剑刺入胸口殉国,被族人藏在神殿后面。
彭苇毓记得神殿后面确实有座墓,没有幕碑和墓志。“原来那是最后一代巫女的陵墓。”
接着又不无感慨的想到:“所谓盛极而衰。再强大的民族再怎么兴望一时,也终究难以避免衰落的命运。而衰落之后,又能够东山再起的民族真可谓是凤毛麟角啊!”
彭苇毓走出神殿后,没有着急离开,而且又一次对城中的大小石室粗略地查看了一遍。就在他准备举步跨过石城门槛的时候,募地冒出个想法,再回神殿二楼去看一眼。
因为下楼之前,他已经将百叶窗封闭好了,所以壁画同时消失了。
当彭苇毓再次开启百叶,阳光散射到四壁上时,壁画重新显现出来。令人惊诧的一幕在这一刻又一次出现,壁画里的香格里拉历史又一次改换了版本。
彭苇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已经没有心思解读新版历史,再次关闭了百叶窗让壁画再次消失,然后又一次打开,壁画果然又一次换了版本。
总之就是,试一次,挽一次版。当真是,石壁空空任君挥洒。
“看来,想从壁画中得到有用的线索,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彭苇毓绝望之下,颓然地坐到了地上,把脸埋在手里一动不动,静静地呆了半晌。他不明白,百叶窗究竟是扇窗户还是一台放映机。
出于对科学的敬拜,他当即把这个现象记录在日记里。在日记的最后,彭苇毓郑重地写下了一个决定,决心等到晚上,利用手电光照射并观察石壁上的壁画,是不是仍然变换不定。
“但是,在天黑之前,应该先去地下室查看一下,那里面的壁画会不会也能换版本呢?”
事情果然不出所料,地下石室中的壁画同样靠不住,手电筒开关一次,内容更新一回。
“这是幻觉,这一定是幻觉……”彭苇毓的神精近乎崩溃了,可以说考查团在这次考查活动中所获得的唯一收获,就是证实了丧尸虫草的存在不只是个传说。
或许,在彭苇毓的心里,就连这唯一的收获究竟还有多大程度的真实性,也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除非等自己从这里走出去还能亲眼看见那位通讯员的尸体仍然躺在原地。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继续停留的必要了。彭苇毓收拾起背包,迅速离开了香格里拉的石头城。又是出乎意料的一幕,这次的巨石阵终于像看上去的那样容易通过了,彭苇毓走出巨石阵回到吉普车附近时,太阳都还没有下山。
吉普车仍然还在,不过只有一辆而已。旁边不远处,通讯员的尸体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具衣着和身形都十分熟悉的身影,彭苇毓只瞥了一眼便认出来了,尸体正是老师侗加林。
彭苇毓眼见到老师死于非命,一时竟然忘记了害怕,快步赶了过去,翻开老师的身体检查,顿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侗加林的身体已经完全干枯了,所有的血肉几近消失,只怕再过几天便会成为一副白骨。除了身上的衣物之外,就是被他紧紧抓在手里的两支玻璃试管能够证明这是侗加林的遣遗骨。
“呜……”彭苇毓失声痛哭,老师侗加林为了科学研究而不顾一切几近疯狂,最后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会死在这里?还有就是,能讯员的尸体去哪儿了?这两支血样又该怎么处理呢?
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两支血样带回基地进行研究,也许能从中找到老师的死亡线索。
彭苇毓把老师的尸骨缠裹好,搬上吉普车,查看了下油料,汽油充足。但是,最大的问题就是他还不会开车,只在上次攀助理给他讲解演示了两次,“不能等学会了革命再去干革命,而是先干起革命来再从革命中学习革命。”
点火出发,吉普车“轰”的一声朝着旁边的岩石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