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勖已经注意到路两边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不过好在山路并不算陡峭,巴士也没有超载,一路走得都很顺畅。
司机师傅不时提醒身后的乘客“系好安全带”,宗勖把向酉雪扶正为她扣好安全带。人们以为司机很负责任,纷纷出言赞叹。
巴士又走了一段路,转过两座低矮的山头后,司机师傅忽然一个紧急刹车,险些没把手刹柄掰断。好在所有人都系了安全带,无人受伤。
向酉雪顿时被忽悠醒了,嘴里“嘤”了一声,举手揉了揉眼睛,眨巴了几下娇声问道:“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到站啦?”
“没到站呢!”程宗勖看不到前面的情况,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松开安全带,起身冲向酉雪道:“等着,我过去看看。”
“那,你别多管闲事啊!”酉雪双眼朦胧,却没有忘了叮嘱一句时下非常流行的话。
司机师傅将巴士停住后,取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挂了电话之后便坐着不动,脸上甚至挂着一丝冷笑,既不开门也不下车。
坐在前排的乘客全都伸直了脖子往前面看着,一时间议论纷纷。人们说得最多的就是两个词,“碰瓷”和“疯子”。
程宗勖挤到车前,只见巴士前边正趴着一个人,忍受着午后柏油路面的高温一动不动,地上一摊血迹召示着那人“受伤不轻”。
“这人怎么回事?为什么不下去看看?”宗勖望着始终无动于衷的司机师傅,大声质问道。
司机扭头白了宗勖一眼,样子懒懒的连话都懒得说了,真接在前挡风玻璃屏上显示了四个大字:闲事莫管。
“哼!”宗勖冷冷地哼了一声,继续说道:“这也算闲事!请您把门打开!我要下去查看。”
司机师傅再次扭头白了他一眼,然后回过头去,没有说话也没有开门。
后面的人都不说话了,冷眼旁观等着看司机会不会开门,开门之后这个帅小伙儿是不是真得会下车,他下车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呢?几乎所有人都在殷切期待着。
除了向酉雪和萧箫。向酉雪听说宗勖要下车,顿时急得不行,慌忙挤到车前伸手死死地拉住他。
“你千万别下车!像这种碰瓷找死的到处都是,你管得过来吗?”
“啍!”程宗勖冷冷地啍了一声,无奈地说道:“我下去可不是想帮他,我是想教训教训他,教教他做人的道理!”
向酉雪一怔,顿时想起了大学期间自己和萧箫开车兜风时被老太太碰瓷的事来。那次就是程宗勖及时出现,一顿好说歹说,老太太不依不饶,还叫来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程宗勖打电话报了警,把老太太和她的两个儿子足足关了半个多月,之后才允许他们的家人交罚款放人。
“这种人太多了,关几天罚点钱对他们来说根本没卵用。他们只会在下次的那个倒霉蛋身上加倍讹出来而已。这就叫做羊毛出在羊身上,懂不懂?”
“谁说我要关他了?”宗勖闻言,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向酉雪只用一句简单粗俗的话就道出了这个社会的病态,忧的是明知病源何在,偏偏又无可奈何。
“唉……我真是想不通,国家富裕了,社会发展了,为什么人们的道德观念反而滑落了呢?”
“你想不通就对了!”司机师傅扭头瞥了他一眼,神情漠然地说道:“国家是富裕了,你知道是谁受益了?社会是发展了,你晓得是前进了还是倒退了?”
“就是!穷人越来越来越穷,有钱的越来越有钱,社会两极分化越来越严重!”旁边一位戴着礼帽有点年纪的大伯喃喃自语,虽说是在抱怨,脸上却充满忧虑。
“谁说不是呢!寒门越来越再难出贵子。娘的,你们说这个毛病究竟出在哪儿啦?”一位戴眼镜的大婶跟着补充了一句,同时向人们提出了一个问题。
“出在哪儿了?这还用问,天下事抬不过一个钱字。有钱就有一切,没钱,你就什么都没有。所以说,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坐在她旁边丈夫听了妻子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解释道。
看得出来,这夫妻两个平日里没少因为钱的事儿拌嘴吵架。
“哎呀!人找钱,难啊!钱找人,倒是一找一个准儿!可恨的是,偏偏找不到咱们头上啊!”
……抱怨得人越来越多,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起劲。
程宗勖只得摇头叹息,像这样样的场面他见过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似乎所有人都能把这个世界骂个落花流水。真是辩不胜辩,理不胜理。
“话不能这么说吧!”向酉雪最听惯这种不负责任的抱怨,脑袋里陡然灵光一闪,倏地想起柳叶禛的话来,冲着人群大声道:“社会有什么错啊?只有不知道上进的人,没有对不起人的社会。”
“山希有位煤老板说过一句名言,‘你穷,是因为你不努力’,我就觉着这句话非常有道理。”言罢,酉雪指着车前一动不动的家伙,嗤笑了一声道:“你们看看,都像他这样等着天上掉馅饼,就算天上有也落不到他头上啊!”
“胡说八道!你懂什么?”
“小丫头片子乱放狗屁!找打是不是啊?”
“哪座山里的瘦猴子没拴住,脱了套跑到这儿来了这是?”
“把你男人叫来,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大家都少说两句吧!人家小姑娘也不容易,再说了长得瘦也不是什么缺点,都老大不小的了,别搞人身攻击。”师机师傅开始利用车载音响设备维持秩序。
“大家听我说两句!”面对人们的抱怨,宗勖的内心仿佛被扎了一根刺,举手冲着人群大声道。旋即神色一凛,悠悠地念道:“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人应当往长远看,这样才能给予这个世道一个中肯的评价。”
他是道门中人,心心念念的都是世道人心。
但是,人们似乎并不买帐,那位丈夫听了宗勖的话,顿时来了兴致,提高声音问道:“你说往长远看,还要让老子等多久啊?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要不了那么久,就会好起来啦!”宗勖开启上课模式,滔滔地解释
“可能,你们当中有不少人都觉着欧罗耶和米国人的生活很不错。但是,你们可能不愿意相信,再过十年,呵呵!再过十年,当你们准备百年庆典的时候,你们就会发现,我们的生活已经远远起过了欧罗耶和米国人!”
“我这么说,你们大概不会相信,但是,不相信也等不了多久……”
“我们当然不会相信!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没等宗勖把话说完,一位身形彪悍的大叔直接恶言相向地说道。
“你找死啊?”向酉雪气得真翻白眼,如果是在京城,她敢担保这位彪悍大叔过不今天晚上。
“找死又怎么样?有本事的话,让你汉子过来打我呀!”彪悍大叔跟着叫起板来。
向酉雪气得混身发抖,松开程宗勖的胳膊,朝着彪悍大叔径直走了过去,没有说话而是抡圆了巴掌照着彪悍大叔可憎的面目狠狠地来了两下。
众人只听到两声清脆的“啪啪”声,彪悍大叔欠揍的胖脸上顿时浮现出两个殷红的掌印。只见他瞪着一对大眼,颇有点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半晌,彪悍大叔终于回过神来,见周围的人们全都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顿时觉得无地自容恼羞成怒,站起身来冲向酉雪高声骂道:“你他娘的敢打你老子!看我不废了你那个乌龟王八蛋汉子!给老子让开!”
彪悍大叔总算还有点骨气,不打女人。挥手把向酉雪推到一边,腾身挤到车前,举拳向程宗勖打去,嘴里跟着骂道:“小兔崽子,给老子在这儿吧!”
他骂得实在难听,完全不像民事局里的那位大哥多少还顾点脸面,用得基本上都是不恰当的比喻。
程宗勖正没好气,见他挥拳打来,左手往上一搭抓住他的手腕往向一带。大叔收势不住,往前踉跄了两步已经来到车门前。宗勖抬起左腿,照着他的左跨结结实实地就是一脚。
众人只听到“腾”的一声,跟着便是“哐当”一声,大叔的身子被程宗勖踹得飞了出去,把车门的玻璃撞碎,从车里飞到了车外马路边。
“哎呀!疼死我了!”彪悍大叔一手抓着路边的护栏,一边叫嚷道。挣扎着便想站起身来,但是努力了半晌也没爬起来。“哎哟!小王八蛋,有种的就打死老子,你今天要是不……”
他话没说完,便被程宗勖一巴掌扇在了脸上。大叔“呜噜”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血里面夹杂着两颗白色的东西,显然两颗牙齿被打掉了。
“小王八……”大叔还想继续叫骂。
“啪”的一声,程宗勖反手又是一巴掌,打在了他的另一侧的脸上,大叔“呜噜”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血里照样夹杂着几颗白色的东西,又是牙齿。
两巴掌过后,彪悍大叔终于学会说话了。眨巴着一对大眼,白眼珠直往上翻,慢慢肿起的大脸也变成了深紫色,嘴巴嘟嘟囔囔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呵呵!”宗勖蹲下身望着他的脸,淡淡地道:“像您刚才那种要求,我还是头一次听说。现在感觉怎么样?是否满意呀?”
宗勖一来年轻气胜,二来彪悍大叔骂得实在难听,双方发生冲突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既然您不说话,就算默认了。”宗勖见他只剩下用白眼珠来表达抗议,倒不好再出手教训他了,慢慢站起身来,跟着一脸认真地说道:“实话告诉你,您的腿伤只有山上的柳叶禛能治的了,自己看着办吧!”
“老公!你没事吧?”车上又下来一位中年妇女,赤红着两眼几步抢到大叔跟前,抻手便去摸大叔的脸。大叔顿连忙扭头躲开,伸手挡住媳妇的手,骂道:“瞎挠什么?都痛死我了。还不快点打电话报警!”
谁知,中年妇女并没有听话,返身朝着程宗勖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小兔崽子,敢打我老公,老娘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