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严城的中央大街上忽然出现一条弧线，像是土地被切割开了一样，吓得街坊们赶紧避开。
土黄色的弧线合拢成环，圆中闪现四条金线，法阵的金光熄灭，阵中出现了两个灰头土脸的血人。
孟寒皱眉，没有理会周围的人，将已恢复成原本身材的万蜿扶到巷子里，脚步蹒跚。
好不容易把万蜿放到墙根坐好，孟寒一下子靠倒在墙上，顺着墙滑坐下地。
他呼出一口浊气，对不省人事的万蜿说：“死胖子真的该减肥了。”
万蜿“砰”的一声倒地。
孟寒将头靠在墙上，闭上眼睛，他这下是真的没有力气再去扶了。
他的脖子上还残留着紫色的伤痕，简单的吞口水的动作都变得艰难，像是在受罪。
到底还是用了圆顿术……
明明发过誓，不再用的。
或许自己就是那么卑劣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毁誓，毕竟他就是那样的人……自私，自作，自受。
就像是那个时候……他丢下了师兄一个人逃走。
孟寒开始呼吸困难，头昏脑涨，仿佛茫茫黑暗中，如同沙漏兜头浇下，绝望咬住了他的头颅，要将他吞噬、覆灭，堕入永恒梦魇，迷失其中……
他的脚忽然被抓住，孟寒睁开双眼，神情恍惚，意识回到了身体。
抓住他的腿的是万蜿，他并没有多余的力气做什么表情，他的脸木然，灰白，嘴巴在抖动，缓慢地张合，和凡间将死之人别无二致。
孟寒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深呼吸两下，爬过去，耳朵凑在万蜿嘴巴处，才听到他一直在重复的言语：“回……去……”
孟寒冷冷地看着万蜿。
万蜿的眼皮肿成了两颗核桃，眼缝里露出乞求。
“……回……去……“
”……求……”
孟寒打断道：“行了！”
他知道万蜿想说什么，下意识的不愿意听。
那使他心里忽然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
这时孟寒听见了脚步声，似乎正往这里赶，还隐隐约约有说话声，“就在那里边儿！”
他走过去，将手按在万蜿的肩山，“嗬”叹一声。
……
葫芦尾看着小豆芽。
小豆芽鼻子都哭得通红，展开双臂挡在葫芦尾面前。
脸都哭成花猫了，神情却还那么倔强。
葫芦尾一时间不知所措。
一个又一个的，没完没了。
他都开始怀疑自己了，明明他们拼命维护那个才是恶贼，为什么他们却一个个都一副我才是天底下最坏最坏那个大恶人的样子？
黑子聂东方就在前面，触手可及的距离。
他的旁边只有一个断手断脚的女魔修，一个害怕得抱头蹲在地上的魔修小鬼，还有一只蛤蟆站得离他远远的，瑟瑟发抖。
他的神智还未清醒，眼下正是机会。
眼前的豆丁看来不打算让步。
葫芦尾不禁想到，众生无明。
他摇摇头，按下泛起的那点怜悯，口中念颂，“山倒。”
田悦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在她的身上，力并不是多大，却让她的身体变得滞重，足以使她动弹不能。
葫芦尾要绕过她！
她慌了神，心念一动。
葫芦尾没有如愿接近聂东方，他被一只手拉住了道袍。
他回过头，有点不敢置信，他无意置这小孩儿于死地，只用了一部分力量，他却确信那足以控制住她。
她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筑基期小孩儿，怎么可能呢？
小孩儿死死抓住他的衣袍，她的眼睛本来红得像兔子，而现在一只眼睛却冒着绿焰，眼瞳无限接近透明，倒映着绿焰。
葫芦尾想起先前青萍所说的话，皱眉，心道难怪她年纪轻轻，却已被选作田家下一任家主，原来是因为衍真瞳。
真是可怜。
左眼中无欲无求一片空白，右眼中却充满痛苦，还挂着泪珠。
心里这样想，葫芦尾却加重了力道。
她还太小，料想也是难以驾驭这种力量。
一层层压力加诸于身，田悦终于受不住，跪倒在地。
她说：“求求你，求求你……”
葫芦尾稳步向前，袍子从田悦手中脱离，只留下难以抚平的深深褶痕。
葫芦尾走到聂东方身前，心绪复杂。
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都想救他？
他有什么特殊之处？
掌门的话犹言在耳，他是师门叛徒，是黑子，是不详之兆，祸乱之象，已入魔道。
葫芦尾冷冷地看着聂东方。
还需要什么证据么？
他周身覆着的那些阴邪气息不就是堕落的最佳证据？
思索间，葫芦尾手中显现一个狭长木葫芦，葫芦延长，倒出酒，凝成刀，刀指聂东方。
青萍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了葫芦尾身边。
葫芦尾看了她一眼，青萍没有任何表示。
葫芦尾说：“封印带回。”
青萍点点头，拔出腰间佩剑。雪白的剑身反射阳光，通体冒着寒气，凝结成霜。
一长刀，一霜剑，相距不远并立。
长刀变换，原本卷起的一个缺口越长越长，像是张开一张巨口。
聂东方躺着的地方生出若干泥巴手爬到他身上，像茧一样，竟是要将他像整个裹起来。
聂东方身上的黑气已经蔓延到大部分身体，连同裸露在外的皮肤和衣袍，从头到小腿都都是漆黑一片，整个一炭人。
这些散发着阴邪之气的黑雾在抵御泥巴手，泥巴手粉碎、再生，黑雾也并没有退却，如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葫芦尾对这黑雾不熟悉，却也不陌生，那些年追踪黑帝，他见过尸横遍野，见过血流成河，无一处不残留着这些黑雾。
聂东方果然是被黑雾腐蚀，成为了邪恶的走狗。
看着泥茧久久未成，他皱起眉头，将刀上的巨嘴对准聂东方，直接伸过去。
青萍开口：“小心！”
岂料在青萍开口之前，长刀已经径自将自己卷起，向远离聂东方的方向弯曲。
青萍和葫芦尾皆是一惊。
葫芦尾惊异更甚，他感受到了刀的恐惧，仿佛并不愿意沾染上那黑雾。
长刀葫芦尾跟了自己这么多年，也是使过些小性子的，可从未像今天一样直接罢工！
如果不用泥茧包覆，姬无雪无法用上掌门给的封印术，也就无法用葫芦尾的咬噬之能将聂东方带回！
他感到头疼。
泥茧奈何不了黑雾，长刀葫芦尾也不愿直接去吞了聂东方。
这可如何是好？
二人正思索间，忽然注意到阴九娘身边悄然出现一个圆形法阵，葫芦尾看一眼青萍，却发现青萍根本没想跟他对视，各自戒备起来。
从圆阵里冒出了两个人，形容狼狈，正是孟寒和本该埋在坑里的万蜿。
孟寒举起双手，说：“我俩都这德行了。”
言下之意是你们忙，我不插手。
他用圆顿术结合土遁短距离传送，画阵时能有个几秒时间看清另一边的情况。
既然知道他们暂时还奈何不了老大，他也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回来了。
葫芦尾不为所动，说：“你倒是命大。还有胆子再回来。”
看出葫芦尾并没有放松警惕，孟寒讪笑，说：“没办法，在外面更引人注目。”
他又不敢往万兽林跑——天旭派管得了瓦严城私斗，可管不着野兽。
他要是一个倒霉，遇上个没吃饱正饥肠辘辘的家伙……
虽见孟寒明显灵力透支，螳臂当车都称不上，葫芦尾却依旧没有松懈。
不得不说，虽然这几个都是筑基期，论古怪却是一个比一个更甚。
若是他们修为再高些，要想完成任务全身而退，怕是够呛。
况且眼前之人还能神不知鬼不觉从他眼皮子下逃跑……两次，第二次还载人了，他完全有理由怀疑。
孟寒周边窜出数道土柱子，结成一座矩形笼子，将孟寒等人悉数圈起。
与此同时，孟寒感觉到一阵力场扭曲，又随即恢复正常。
先前葫芦尾不知道他术法古怪，有所疏忽，这时他将重力附在四面土网上，隔绝灵气，使他们无法恢复，断他们的后路。
他们离他很近。
一旦妄动，附在上下左右四面的力就会同时释放，向内挤压对冲，将他们撕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