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结束打坐调息,从已经浸染成暗红色的土地上站起来。
她的周围还有数十个修士在运功恢复。
更远处,潘蚁的尸体堆积如山,散发出阵阵恶臭。
其实比起刚刚打完这场硬仗时的景象已经少了很多。远处还有些人在清理收纳,二阶灵兽可以制成灵性材料、丹药,尤其是潘蚁那一身的甲壳,硬度不错,应该可以用来炼器。
要是放在几天前,她根本不能想象这样的场景。仿佛一闭眼,她还能看见潘蚁往外越涌越多,就好像永远也打不完,巨阵不断向外扩张,越来越多的人被困住,被袭击、啃食……
密林转头寻找什么人的动作吸引了岳西涧的注意,她朝密林走过来,问:“密师姐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密林冲她微笑,“还好。”
岳西涧还待与密林说话,想告诉她自己并不是故意隐瞒小秘境的事情,只不过因为是家里走关系拿到了通行符,终究是说不出口;想告诉她当时那句“那就全杀了”对自己的震撼;想告诉她那边那个是自己的族姐,全是因为家族信物联系才走到一起……
千头万绪涨到喉头,分不清哪个先哪个后。
岳西涧犹犹豫豫半天,听见背后有人叫她,那冷冰冰的声音,是她的族姐。
密林远远地与姜潜对视了一眼,互相都在彼此眼神里看到了胜负欲。
密林对岳西涧说:“去吧。”
岳西涧低着头,“我……我可以跟你一起。”话说出口,岳西涧便有些后悔。
有人适时地加入了谈话,是先前与密林在一起的那队修士。
申东最先开口,没有多余的说辞,直接了当,“我任务还差一大截,先走了。”
夏小雨说自己同样也是。
随后那个一直负责默默收尾的罗姓修士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要离开。
舒皋没有说话,直接转身离去。
密林并没有在意,自从他们舍弃了元园之后,印象中这个大男孩便一直没再开口说过话。
让她比较惊讶的是唯唯诺诺的小胡,他竟然跟着舒皋走了。
目送小胡离去的背影,密林不禁想到,小胡后来也变得有些奇怪,是因为破阵失败吗?
姜潜又催促了一声岳西涧。
密林开口:“去吧。”没有注意到自己重复了之前所说的话。
岳西涧嗫嚅道:“可是只剩三天了,师姐你……”
她直觉密林需要帮助,却又担心自己反而成了拖后腿那个,变得愁眉苦脸的。
密林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捕捉到一个“三天”,她笑,“三天够了。”
或许是密林开朗乐观的态度感染了岳西涧,岳西涧脸上的愁云消散了,“我相信师姐。我还是想跟族姐一队,我会变强的。”
密林点头,“好。”
“对了师姐,”密林正欲转头,岳西涧忽然叫住了她,“你认识那个人吗?”
密林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发现她指着的是罗修。
她心下一动,面上不显,“怎么了吗?”
岳西涧有些不好意思地绕起辫子,“他身上有樱姝的香气。”
良久没得到回应,岳西涧觉得不对劲,抬头一看到密林那副呆愣的模样,就知道她果然会错了意,涨红了脸,“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急忙解释:“樱姝是祀仪焚香,我、那个、不是……”
“我差点以为你要抒发什么女儿情意,”密林装作松了口气的样子,“知道你审美正常,我就放心了。”
“哎呀!想到哪儿去了你”岳西涧嗔了她一眼,头往姜潜的方向偏了偏,“是我族姐闻出的。”
怕密林不信,她补充道:“樱姝很难得,也很难嗅出味道来的……我是不可能分辨出的……”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岳西涧回忆起当时族姐瞪大眼睛自言自语的样子,又看见密林不明就里的模样,叹了口气,“唉,你没有接触过……所以不明白意义……”
她回头往姜潜的方向看了一眼,“唉罢了罢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对不起对不起……耽误师姐的时间了……我得……”岳西涧一边说着,迈了两下碎步。
密林说:“你不用说对不起。”
但岳西涧没有听到。
…………
小胡跟在舒皋身后。
两个人完全没有交流,只是木然地采摘灵植。
小胡禁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那只被折磨得七零八落的灵兽,心里打了个突,有些后怕。
随后他又安慰自己道:你的选择是对的。
那个看起来最正常的申东……跟内门弟子不知道什么深仇大恨,而且他明明出力最少,保留的体力最多,事后却闷声不吭把潘蚁的尸体收走了一大半,要是跟他一起,自己保证完不成任务。
剩下的三个人,密林,夏小雨,罗修……
小胡摇摇头,想把那些猜疑都扔出脑袋……
——都是些炼气期的外门弟子,我在想什么啊。
——怎么可能呢。
可是小胡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为什么按照时辰提示之后,蚁阵扩散了?
为什么杀完所有的潘蚁之后,灵力场恢复,八卦也正常了?
为什么……
夏小雨、密林和罗修,身上都沾染上了那些扭曲虬结的黑暗气息?
……
小胡默背起演阵箴言。
八卦罗盘出,无形化有形。
五行灵气法则通阴阳。
入阵即是象,象异常有常。
术数爻理妙法算祯祥。
破阵核心在眼不在子,所见阵子皆为惑乱之象。
破阵核心在眼不在子,所见阵子皆为惑乱之象。
核心在眼不在子……
箴言中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在驳斥他的遭遇,无一不在昭示他往昔所学的知识与他的经历相悖。
对他来说,比破阵失败更叫他灰心丧气的,是他无法解释这一切,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他从小便学习阵法,长大顺利通过考核拜入天旭内门阵部。
这是他第一次实战运用阵法。
可他却突然觉得阵理离他很遥远很遥远,潘地闪着骇人电光的平原像是一个梦魇,在梦魇中,他被那团说不清道不明的黑暗物质所攫取,就好似被蛛网粘住的一滴朝露……
好似这脚边气息奄奄,被无端肢解折磨的小兽。
小胡仰天长叹一声。
不是他选择了舒皋,是他根本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