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十三假借疗养的名义,退出了春狩,回到了耀王府。一同离开的还有国师虚玄子。一路上密林都能感受到对面坐着的老头子粘在自己身上那直溜溜的视线。
密林直觉这个老头十分怪异:目灼灼似贼也。
没想到在钟齐那里受了两年冷落,离了他却倒是吃香了。说起钟齐,当时密林瞧见了他那憋屈的模样,心里又痛又爽。
怪不得有人说,女子一旦嫁了人,就会从明珠变成鱼目。曾经那样单纯懵懂,以为一切都会好,这样盲目的信任,相信爱情,相信善良,相信虚构的幸福。结果呢?
信任的崩塌,被自己一直以来所相信的背叛,是多么残忍的折磨,那种痛,不啻于凌迟。
当时海誓山盟犹言在耳,你侬我侬历历在目,一旦到手了,可爱就成了无理取闹,做什么都是错。
于是女子明白了,天降不降大任于斯人,都总要给点苦头。这时该长大而不长大,天真就会变成天大的笑话。爱有什么用呢?爱让人变成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于是女子只好剜肉补疮,逼迫自己好起来,站起来。即使失去了本心,变得我不是我,变成死鱼眼睛,变得臭不可闻。
……
耀王府很大,可论起装潢格局,却并没有比公主府要气派多少。
燕十三眼睛好使,将正撇嘴的密林看了个正着。密林只好说道:“我只是觉得它跟昭阳公主府邸很像。”燕十三冷笑,“你当什么人都有命住公主府?”密林愣了,“你是说,只有昭阳?那……其他公主呢?”燕十三却没有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冷冷呵道:“不想死就跟上。”
燕十三走得很快,步履生风。密林肩膀还在痛,紧赶慢赶,走在中间。虚玄子走在最末。
一开始密林还有点担心这老头追不上他们,回头一看,却只见那老头走得比自己还要扎实稳健,而且……先前只感觉他有古怪,并没有察觉出什么,这下他似乎在发力,身上有三色光团在盈盈亮起。
老头察觉到密林神色有异,以为她只是惊讶于自己老当益壮,便催促她快走。
密林越走,越是惊讶。他们经过的侍女们,身上竟然不是死气萦绕,就是有些驳杂零散的光团,如同将枯竭的油灯一样微末。
七绕八绕,终于来到了一扇巨大的门前。一副牌匾高悬门上,写着洞微阁。朱门上阳刻浮雕,一眼看去那些图案似乎乱七八糟,不知所云,并没有什么意义,再细看似乎抟云转动,图案活了起来,好像在诉说着什么……
密林还要细看,燕十三却察觉了,敲了她脑袋一个爆栗,“找死!”密林揉揉脑袋,心里憋着气,那门有危险么?她怎么觉得那门似乎是在给她……撒娇来着?
头上被敲了一个包,密林不敢再看,怕又被敲。只在心里暗自恶狠狠地冲那门说,敢戏弄我害我挨打,等没人了看我不把你拆了!也不管那门是否能听见。
门下石阶左右各有一个约莫三岁小童子高的石雕,又像蟾蜍又像龟,直立起身子,左右动作不一。左边的作迎客状,蛤蟆脸上是憨笑;右边的作拒客状,瞪着眼珠子怒目而视,嘴巴下咧如同覆舟,手握双刀在前呈交叉状。似乎只要敢踏进一步,它就会立马跳起来将人格杀喽。
门前的路两旁摆着两列整齐的花草。
要是别人可能不认识这草,但密林从小在山中长大,却认得这个。岐山的深林中有一小片全是这样的草。
她见有些幼兽会去吃这个草,还曾经尝过,没嚼两口就呸呸吐了出来。奇怪的是,这株草离了地面立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了。当时她还摘了一株拿回家问父亲这是什么,父亲说这个是不祥,叫鬼诈尸,传说只要长了它的地方就不能建坟,因为死人会诈尸。吓得她赶紧扔到灶里用火烧了。
没想到时过境迁,竟然还能在这里见到它。
在密林这么一会打量发呆的功夫,虚玄子先他们一步走上前去,将灵识分出一丝注入了那阶前的两尊石像中,打了几个手印。右边那尊石像竟然动了起来,原先交叉在前持着双刃的手缓缓收起,背了过去,眼睛闭了起来,头也垂了下去。而那左边的石像虚虚一礼,口吐人言,“恭迎。”便再无动作。将第一次看到石头说话的密林惊呆了。虚玄子瞟了她一眼,“跟上。”
走过了石像,上了阶梯,密林还频频回首去看那石头。
生灵会说话也就罢了,那毕竟是活的。可是这石头怎么竟也会说话!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那俩石像不一会就自己变了回去。等那原先迎客的石像转身时,密林才看到,原来它的背上也是有两把刀的。看样子它们并不是一成不变。若是有人闯进来,恐怕变幻的就是这作迎客状的了吧。
到了门那里,虚玄子以掌虚抵上,又划拉了几道,门上团云变幻,自动就开了。燕十三倒是似乎熟门熟路,心里波澜不起,密林却再次被震惊了。
她这副模样被虚玄子看个正着。这一路来他都在观察密林,见她无论是气息还是反应皆同普通凡人一般无二,神色也不似作伪,便放下了心来。看来真的是捡了个纯阴之体?想到这里,更是按捺不住,抓住了密林的手腕,将她带到了屋中。
和屋外的花样层出不同,这屋内,实实在在的透着一种朴实——因为它根本就和公主府没什么差别嘛,顶多较之更为华丽些。密林不由得有些失望。她还以为里面会更好玩呢。
她哪里知道,那屋外的阵法陈设,只是用来守着他们修炼时不被打扰的,修士的身家,基本都在自个儿身上呢。
这不,虚玄子便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了灵根盘。而密林却只能看到戒指一闪光,虚玄子手中便凭空变出了个玉盘一样的东西,然后抓着自己的手按了下去。登时,盘上便亮起了白、青、玄、赤、黄色的光,光泽莹润,好不漂亮。
这边密林欣赏着那五色的光,心生愉悦;那边虚玄子可气坏了,脸色黑得快要下雨。
一旁的燕十三出声打断,“师傅,这是……?”他其实记得这盘子,当年他被抓着手按上去的时候,只亮了两种颜色,虚玄子先是像这样生气,过了一会就抚着他的头顶心,问他愿不愿意拜他为师。亮了五种颜色是好,还是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