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提着药箱匆匆赶来,被方宁晏绀紫的唇跟煞白的面容惊了一跳,她连手帕都没来得及掏,直接按住少年的手腕。
片刻过后,谢文蓦然瞪大眼睛,几乎是厉声呵斥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王君怎么会中了‘蚀骨’之毒?”
蝶鸾被谢文这声呵斥惊得差点儿跌坐在地,颤抖着问道:“谢大夫,您说是毒?严重吗?能治吗?”
谢文薄唇紧抿,面色铁青,不知从何说起。
“蚀骨”用在寻常人身上,不过是痛几天,可这种毒最可怕的用法,是下在孕夫身上,加速胎儿生产,若是寻常医生一时察觉不到,便会深入骨髓,不管怀了几个月,两个时辰后势必产子,活物也好烂肉也罢,都会吸干净孕夫身上的精|血,力竭而亡。
好在她是谢文。
但是,这“蚀骨”之毒用在普通孕夫身上尚且棘手,更别说方宁晏这身子。
谢文狠狠闭眼,尽量冷静下来,“蝶鸾,让厨房烧水,我开副药,你们立刻去煎,快!”谢文话音刚落,方宁晏辗转着从密密麻麻的疼痛中醒来,他身下垫了软枕,几乎是半坐在床上。
即便如此,方宁晏也觉得喘息困难,他几乎是气音地开口:“谢大夫,需要我怎么做?”
“王君,一会儿您喝了催生药,切莫用力,只等破了羊水,其他事情交给草民来处理。”
“好……”方宁晏皱眉,忍过一阵短暂的心悸,转而冲谢文笑了笑,“谢大夫,如果我撑不下来……你一定要保住孩子,求你……咳咳……”
“王君,您一定要撑下来!”谢文眼神坚定,“请您想想王爷,如果她回来看到……”谢文顿了顿,“王爷会疯。”
方宁晏从浑身刺骨的疼痛中分出一缕清明,仔细想了想,是啊,他得撑住,不然他的殿下回来,看到他不在了,她要多伤心呐,他最舍不得殿下伤心了。
催生药很快熬好,方宁晏几乎是半呕半灌地喝下去一些,没办法,谢文又让蝶鸾熬了一碗。
方宁晏白皙纤细的手腕撑在床榻上,好像随时会断裂,他竭力将药咽下,蝶鸾看他汗如雨下,眼神一刻比一刻浑浊,拖着哭腔道:“王君,不行先吐了,等能喝了再喝。”
方宁晏艰难摇了摇头,没时间能让他等了……
“唔……”一缕血线顺着方宁晏毫无血色的唇角滑落,平添几分妖冶,他俊眉一皱,觉得胃腹刀割一样的痛,谢文见状心道不好,“蚀骨”之毒提前发作了!
“等不了了!把热水弄进来!”谢文大吼。
同一时刻,长生殿内,前太女凤天趁着禁卫不注意拔剑自刎,徒留盯着她尸体,久久无言的女皇,然后一道圣旨便落在女皇面前,女皇尝试了几遍,才看清上面的内容,等看到“朕自觉无言面对凤氏祖先与万民,今,传位于澈亲王凤阑”时狠狠一愣,她僵硬地扭头,瞥见那一抹从容淡定,风姿无双的身影。
“你……”女皇声音沙哑。
“母皇,这皇宫已经全在儿臣的掌握之中,您盖上玉玺,儿臣断然不会做任何危害到您跟其他皇弟皇妹的事情,今日事今日了,凤天已经去了,您便放手吧。”凤阑浅声道。
女皇喉头滚动了一下,终于从凤阑眼底见到了野心,“今晚这些,都是你策划的?”
“一半对一半。”凤阑笑了一下,“还是凤天不争气。”
“为什么?”女皇不死心地问道。
“您当初给敛之下毒的时候,就没想到今天吗?!”凤阑眼神骤然凛冽起来,恍如夹杂着寒冰霜雪一般,“我开始什么都不想要的,可你们一个两个偏偏要动他!那我就想着,只要我站在最高的位置,将他牢牢护在身后,就没人敢了吧。”
女皇万没有想到,凤阑夺皇位,竟只是为了一个男人,可她哪里懂得凤阑两世的执念。
“王君!王君您别睡!”谢文在一旁焦急地等着,不到万不得已,她根本不想用那个办法,可方宁晏现在进气少出气多,谢文担心他熬不住。
“谢大夫……”方宁晏浑身气力流失很快,他几乎只能动一动嘴角,“实在不行,剖吧……我不行了……等殿下回来,你就说,我……”
方宁晏忽然睁大眼睛,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丝呻吟。“呃……”
谢文眸色一亮,“可以了王君!您用力!”方宁晏听着谢文的指令一点点使劲儿,床头的幔帐一分为二被他勒在手里,直勒的掌心都是血痕,可是方宁晏已经感觉不到痛了,他甚至觉得这副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唯有无尽的麻木跟折磨,可是一想到这是凤阑的血脉,他就能在喘息间坚持下去。
“啊!”方宁晏忽然抬高了身子,扬起脖子嘶哑地吼了一声,随即整个人重重跌回去,他眼角溢出泪,无声喃喃,“谢文,剖吧,我生不下来……”
“王君……”谢文狠狠闭眼,方宁晏现在这样,根本不能顺利产子,再耽误,一个都活不了!他从桌上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刀,颤抖着搁置在隆起的肚腹上,这个手段她对家畜用过,虽然成功了,可是……
可是这次面对的是人啊!
冰冷潮湿的手握住她的手腕,谢文抬头,对上方宁晏已经有些涣散的视线,他说,“动手吧。”
谢文深吸一口气,手起刀落!“噗!”不知过了多久,方宁晏胸口一挺,喷出一口血,伴随着撕裂的痛,浑身所有的感官都好似慢了下来,他朦胧中扭头,看到谢文手中托着一个血糊糊的东西,他想问问孩子平安吗?
可是他张不开嘴,连眨眼都觉得在耗费心力,生下有温热的液体涌出,方宁晏朦胧听着蝶鸾的惊呼,悲从中来,他不甘心……他还想见见凤阑,一面也好啊……
忽然,方宁晏感觉一阵体位变化,冰冷的身体便被一团温暖包裹住,熟悉的冷香……
方宁晏动了动指尖,极艰难地唤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