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大雪漫天,遥遥看去天地一色,皆是灰蒙蒙的一片。
凤庆于这日被绞死在城东绞台,凤阑坐在马车静静看着,直到那被蒙着头罩的身体吊在半空中再无动静后,这才缓缓放下车帘。
说来也奇怪,两世下来她身上的重情怜悯越加淡薄,仔细想来凤庆儿时同她也有一段无忧无虑的岁月,只是现在忆起,心中再无半点眷恋。
对凤庆如此,对旁人也是如此。
“殿下,想来王君应当醒了,我们回去吗?”蝶鸾在马车外问道。
凤阑轻扣车壁两下,眉眼间溢出几分温和,“回去吧。”除了方宁晏,谁的死活她都不在乎。
马车行驶了片刻便缓缓停下,凤阑睁开眼睛,听蝶鸾说道:“殿下,是太女。”凤阑闻言挑起车帘,看到太女的撵轿正好跟她对上,宽阔的街道,竟是没有一个人。
看太女跳下马车,凤阑也下马车跟了上去,两人走到稍微远离侍从的地方才停下。
太女呼了口气,这才问道:“凤庆死了?”
“死了,皇姐安心,死透了。”凤阑回答。
“是啊,本宫等了她八年,终于死透了。”凤阑拱手笑道:“恭祝皇姐,大仇得报。”凤庆转身看向凤阑,神色有些复杂,沉吟片刻,她复又开口:“凤阑,本宫能问你一句实话吗?”
“皇姐请说。”
“你当初说,愿意依附本宫,可你最近所作所为,远不止依附那么简单。”
“我当初是想着依附皇姐,然世事多变,现下初心不在,还望皇姐体谅。”凤阑眸色沉沉,这漫天雪花,在她眼底映不出半分影子来。
凤天这才注意到,凤阑有一双极好看的眸子,那双眸子时常含笑温和,可此刻这些云雾一般的虚假褪去,期间的森冷幽深才是其该有的样子。
“帝位,你也想要?”凤天凑到凤阑面前,两人几乎鼻翼相碰。
“要。”凤阑言简意赅。
“很好。”凤天冷着脸转身,“那便各凭本事吧。”望着凤天的背影,凤阑心知重覆帝王之路,这才刚刚开始。
登上马车前,凤阑察觉到一抹视线,她扭头看去,只发现街角一闪而过的鹅黄色衣角,上面绣着金闪闪的雅菊,看料子,像某个大宅的金贵公子。
凤阑没放在心上,只惦记着又耽误这么会儿,敛之定然着急了。
周勉躲在街角,等澈王的马车走远了,这才缓缓从暗处走出,他望着凤阑离开的方向,眸色微微闪动,尽是悲哀。
他爱凤阑,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就爱。
方宁晏风寒还没好,发热的症状虽有缓和,但总是咳嗽不止,厨房每日炖了雪梨汤流水般往主屋送,就希望王君能多喝两口。
“王君怎么样?”还没进房间,凤阑见到刚出来的陈诉,忍不住问道。陈诉小跑跟在后面,“还是有些咳,但脸色瞧着比昨日好多了。”凤阑闻言秀眉紧拧,这寻常风寒,对少年来说,到底还是重了。
刚进内室就听到一阵压抑的低咳,凤阑登时心提了起来,她单手挑起珠帘,看到少年正按着胸口,盯着手中的画纸看得入神,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凤阑凑近了一些,才看清画纸上画着复杂纷繁的图案,但仍旧能辨认出,这是某种武器。
担心吓着方宁晏,凤阑缓缓坐下,覆上少年的手,柔声问道:“这是什么?”方宁晏不可避免地抖了抖,等看清楚凤阑后先是一喜,随即无措地想要收回画纸,却被女人用力按住,“我都看到了,躲什么?”方宁晏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凤阑发现了,无奈轻笑,答非所问,“殿下,听闻北盟国已经派了使者来京。”
凤阑听着忍不住在心底沉沉叹了口气,她最不想少年费心伤神,偏偏这人连如此隐晦的消息都知道了,“是。”
“北盟这两年同我们凌夜边境频频发生摩擦,此次来京和谈是假,探听虚实是真。”凤阑听方宁晏如此轻易便道出几个朝臣争论了半点的东西,继续问道:“然后呢?敛之想说什么?”
“战事是迟早的事情,不打最好,若打起来,我担心殿下。”方宁晏皱眉轻咳两声,然后随着凤阑的力道靠在她怀里,轻声说道:“这是宁国公府世代保留下来的东西,是失传已久的机关术,方青胆小怕事,不懂居安思危,却知道方宁阐担不起大任,这东西在他们手里就是废纸一堆,我逼方青将东西给了我。”凤阑放在少年肩头的手不自觉收紧,这就是他费尽周折也要拿下宁国公府的理由吗?
他看透边境局势,心知若是有天凌夜真的同北盟开战,以太女的身份肯定不会上战场,刀剑无眼,最有可能被推出的人是她,所以,她的敛之便开始未雨绸缪,将一切都算计其中,为的就是她能大获全胜,平安归来。
她的敛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