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去开了门。
橘黄色的楼道灯光上，飞蛾遍舞。光线侧下方，映照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一身粉色睡衣的雨梨，看上去比平时更加柔软，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怎么就穿了一身睡衣就过来了啊！别人误会什么的姑且不提，看你的头发应该刚洗过澡吧，虽说天气还热但是到了晚上……哎呀算了不管了赶快给我进屋！”
根本不征集雨梨的意见，我半强迫地把雨梨的左手腕扣住拉了进来，随即“哐”一声把铁门关死。
“小……小山……”
“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小山！”
听上去像日本人的姓不说，还很微妙地与某一攻击女性的词谐音……
雨梨的身体抖了一下，漂亮的睫毛眨了眨，眉头微扭成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臭小子！怎么跟雨梨说话的！”
背后由远及近传来了外公的喝骂声。
看了雨梨这幅样子，我皱了皱眉，旋即闭眼，叹了口气。
“怎么了，这么晚来，有什么事么？”
外婆也放下针线活过来了。她本来想说些欢迎雨梨的话，察觉到气氛有点奇怪，也就悄悄拉开餐桌椅子，坐了下来。外公也很配合地静默倾听。
“没……没事……”雨梨低下了头，“刚才……洗澡的时候，隐约听见外面有什么声音……洗好靠窗看的时候，看见小……看见你在扶一辆自行车……”
哦？那你看到的应该是我在扶最后一辆车然后回家。
“你、你没事吧……我过来想看看情况……”
我看了看雨梨的头发。
湿漉漉的。
明明可以吹了头发再来的。
……明明可以不管的……
“……过来。”
我转身向着卧室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向着雨梨招呼了一声。
不晓得雨梨误会了什么，但见她脸色突然潮红，神态在那一瞬间变得不正常了起来。
“房间……要我进去……吗？”
雨梨把头低得更下去了。她开始慢慢摆弄自己睡衣的衣角。
“别磨磨蹭蹭的，头发不赶紧吹一吹，遇风会感冒的。”
雨梨呆呆地把头抬起了一点。
“哦……哦。”
……
帮雨梨吹干头发，外婆留了雨梨一会，之后在外公的命令下（其实外公不说我也会这么做），我趿拉着鞋送雨梨回家。
一路无语。
我已经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谢谢你，小……小山。”
我发现，一遇上雨梨，我叹气的次数总会特别多。
“……你带了钥匙的吧？”
“啊？唔……带了……”
没错，我所担心的事情又发生了。
出门需要带钥匙，一般来讲，说明雨梨家里，只有雨梨一个人。
偶然听小区里的老人闲时唠嗑，雨梨的父母，之前是某个知名大学的大学生情侣，后来两人结婚，单独出来打拼。
世道不易，夫妻俩贵为名牌大学学生，辛苦了两年才在这里安家，并生下了雨梨。
又过了两三年，雨梨的父母终于先后获得了事业上的平稳与上升，然而他们也因此变得比以前更忙了起来。
聚少离多，对一个家庭的影响大而长远。裂隙，在无声无息之中，一点点扩大。
他们开始争吵，次数由少到多，规模由小到大。他们开始以工作忙为推脱，整晚不归。
说实话，两人能为了女儿撑到现在，实属不易。说实话，雨梨能有这样恬静的性格……难能可贵。
我从不为从小维护雨梨而感到半分不快，偶尔只是有点后悔，是不是太护着她了，没给她一些应有的锻炼……
“……别学习得太晚，早点休息，有什么事，不管多晚，别有什么顾虑，第一时间跟我打电话，听见了没有？”
“……好……”
在我面前，感觉雨梨的声音夹杂着几丝恐惧。是害怕自己一个人睡吗？不可能吧，雨梨家经常只有雨梨一个人，她应该习惯了。
可是，刚才那么着急地跑来，有可能也是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吧？加之彼此熟的不能再熟……
我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了。
匆匆说了声“走了”，也不去管雨梨怎么回应我的，我赶紧往家的方向冲。
……等等，你们刚才看到奶油了吗？
……
第二天，在鞋柜里把换的鞋连同藏在里面一整晚的奶油一同拽了出来后，我半眯着眼，嘴上叼半块馒头，胡乱穿上鞋子后，丧尸一般半死不活却又速度极快地往楼下跑。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早晨。
……
“……梁山，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这次你又在冤枉我！”
郑霖你个王八蛋！一脸欠揍说要搞什么女性向的湿身福利，买矿泉水倒了一杯子直接往我身上泼！不就是今早花蝶来收作业的时候不小心和同在过道上，正准备经过的我手臂蹭了一下嘛！这么大仇恨是闹哪样啊！
一般学生肯定躲不过，但就敏捷点加满的我来讲，连你泼水的每一个动作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这一躲，躲出了更大的灾难。
话说安妮你没事站我后面干什么啊！你的座位明明离我那儿很远好不好！除非找这边的人有事，否则要出去什么的根本不用经过我这里啊！而且这边绝对没有你需要的人啊！你在班上没什么职务，这边还全是没什么交集的男生……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最最关键的是……女性向湿身福利就这么硬生生地变成男性向湿身福利了啊！
“……我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语气冰冷得像刚被做过超导试验的电线。
“唔，可恶……救苦救难的安妮现世佛，求求您，饶了我吧！我有句有关雨梨的话要跟你讲！”
在与安妮的周旋中，我逐渐明白，我身为一名男生，跟她慢慢讲理是绝对会吃很重的拳头的……
与其走这样必死解决路径，不如换一种姿态……
“……你跟雨梨这么亲近，应该知道她的很多事情了吧。”
能感受得到，安妮的杀气稍微收敛了少许，拳头向下移了半寸。
“……你也应该从她那里知道，我跟她是青梅竹马这件事了吧。”
安妮自灵魂深处，通过鼻孔，往外重重地“哼”了一声。
“……你应该明白雨梨的性格。现在你收拾了我，你是打算放心地让一个受伤的人陪她走夜路吗？要知道，前几天我被你揍了过后腿都捋不直，回家路上有好一些眼神不对的人盯着雨梨看呢！”
可能是之前拜访过雨梨的家，走过那些街道，安妮的神色相较之前出现了些许裂痕。
这么快就上钩了！我和雨梨回家的街道的确稍微破败了点，有几盏路灯还是坏的……但那也仅是有些年头的街道罢了！这片区域我生活了十几年了，附近的店铺街坊都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人，大都和气善良，民风很是淳朴。而且沧纮市除了沧纮一中由于是所省级重点中学有些名气以外，没有任何能吸引外地人来的事物，因此……等等，空气怎么突然热了一点……
“……而且我家里面不富裕，”我说着，擦了擦额头热出来的汗水，“父母在外地工作，外公外婆养我不容易……”
“的确挺不容易的，看得出来，你外公外婆实在太辛苦了。”
眼神还是那种冰冷眼神，只是从握拳戒备的姿势，转为了比较随意的抱胸。
我一直很听话的喂！从四岁就开始陆陆续续帮外公外婆干了不少家务活了！单拿做饭来说，买菜杀价、洗碗洗菜、削这样那样皮都是小意思，下面炒饭烧鱼炒肉煲汤什么的也不在话下啊！想吃什么家常菜我都能给你做！
我外婆可是老师诶！她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教育了！这些最基本的生活技能还是一点一点耐心地教给我了，当然，为我着想是一回事，疼我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我能学会那么多家务，还有另一层原因……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瞬间，脑子措不及防地刺痛了一下。
不是安妮打我，感觉像是大脑内部发生了什么自己无法理解的化学反应。痛感……子弹蚁夹了一下的感觉。
“……梁山……喂，梁山……”
安妮的呼唤声模糊了一小会，慢慢重归清晰。
“唔……抱歉……”
昨晚睡太晚的原因吗……看来不能熬夜了……
……
当然，最后我还是被安妮揍了。
“有空我来护送雨梨回家！”
撇下这句帅得不行的语句，安妮最后的一拳，瞬间移动到了与我的脸不足半厘米的地方。
再见。
……
在被安妮揍了之后，我明白了为什么刚才会热。
那是……火把与汽油！
“梁山跟田雨梨是青梅竹马……”
“杀了他……杀了他……”
一群人丧尸一样举着火把朝我慢慢走来的现场感受也太特么刺激了！好歹给我点可以杀出一条血路的东西啊！
……
安妮说到做到。她下午骑了一辆电瓶车来学校，晚自习结束后不顾雨梨的哀求，强行把她拖去坐电瓶车回了家。
“小山怎么办？”
“鬼才管他！大男人自己想办法！”
一加油门，安妮载着雨梨绝尘而去，留我在后面吃灰。
……
“可恶……该死的马尾女……该死的男生……下手也太狠了……”
由于自己的身体在被安妮揍了一顿后又被高二三班全体男生以“众好汉上梁山”的方式肆意凌虐了一番，导致其机能降至危险水平，看来是不能走回去了。打个车吧，这个点应该还会有出租车的。
走出校园门口。由于今天出教室比较慢，出来时，学生已是寥寥。
我费劲将自己的身体倚靠在一盏路灯下。
昏黄的灯光中，穿梭着零星迅捷而又无迹可寻的影子。街道远处，霓虹灯忽闪忽闪眨着疲惫的眼。有那么一段时间，周围的静谧难得地暂时归属于我。
这对于我而言，不能不算个惊喜。
我们之前……步子是不是太快了呢？我们是不是应该……
“啪嚓！”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时，忽听得不远处，一株颇有些年头的榕树枝头，有什么怪异声响传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