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悟。”毒舌安叼着奶嘴轻哼了一声。“五爷!”两条路的尽头,两个何悟动作一致的摸着后脑勺,异口同声的回答。咕咕咕咕,肚子发出响亮的声音,此时天色仍然是傍晚时分,断魂桥上却是雨雾迷蒙,左边瀑布流水鸟语花香,右边丰盛菜肴错落小屋,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诶,我们去吃的那条路吧,肚皮饿得都快贴到马背上了。反正这两个何悟分不分得清有那么重要吗?我要是过去就是第三个‘何悟’了。”李赖侬像个老赖,生气的时候还要跺脚翘臀,趾高气昂地想往右边走,走路的时候扭动着兰花指,那背影倒有点像小觅了。
小觅?我被自己这样破天荒的想法给惊着了,不直到他和潘达这会儿在“巨人”房怎么样了。不过,如他说说,两个人确实不分伯仲,无论是长相还是动作出奇的一致,我嘟哝着小嘴,小心翼翼地斜睨着毒舌安,他那脸色难看得有点像一块臭豆腐,他瞪向我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干涸的嘴巴已经开始开裂了,我也有点蠢蠢欲动。
“站住,你们刚才想的问题是什么?”毒舌安懒洋洋的环抱胸口,如猫般微微躬背,随着起伏张力越大身上的豹纹慢慢扩大,一点也不着急去做选择,而是蛰伏的忍耐。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人家和我差不多大,能当五爷和混混了——他确实是一匹猎豹,放荡不拘地外表下隐藏着沉稳和谋划。
李赖侬都快走到桥头边了,扭头看向他,吊儿郎当地翘起小拇指:“当然是,哪里是微能世界咯。小丫头,你呢?”我耷拉着肩膀,负重的掂量着小兔子书包,闷不做声咬牙扛,有气无力地说:“那还用说吗,和你一样咯。”
我背上一轻,毒舌安顺势将书包提了过去,潇洒帅气甩在背上,那粉红色小肩带短了大半截在他宽厚的背上迷你大。“谢谢。”我舒展着伸了个懒腰,“不要放松警惕。”男人的声音嘶哑苍老,再一次窜入到我脑海里。
“毒舌安,是你说话吗?”我停在半空的手顺势搭在他背上,一米八的个头实在太高,小矮子的我都快悬挂在他身上晃荡着,毒舌安的脸在眼前放大,大到可以看见粗糙的毛孔、饱满的红唇、雕刻般高挺的轮廓................
“你快成对子眼了。”男人轻笑出声,暧昧的挑起我娇俏的下巴。天呐,我在干什么!我赶紧松手的爬起来,结结巴巴地解释:“男女数数........不清。”
猝不及防的,他一把提起我的腰,回搂住服帖在他身上,宠溺的刮了一下我的小鼻子,余光似有似无地朝桥头上瞟,他好像在等待那个人下一步的动作:“是授受不清。莉莉,别轻举妄动,这里有点不太对劲,想到同一问题的人为什么只有三个人?明明只有四个人为什么又多了一个?”
他神秘兮兮的俯在我耳边压低声音说,我感觉到彼此的心跳,蓬勃迸发的小心脏砰砰跳动着,下一秒似乎就要破喉而出。“哇,他们好像爱上了,安,这是你命中注定的人,你看,洞口小了这里红了。”头戴花环的安吉盘腿坐在左心房里,两眼冒着无数个小爱心,她温柔的抚摸着伤口上仅有的大洞,那里渐渐愈合聚拢起来,心尖的地方变成了大红色,那是荷尔蒙分泌的杰作。
“哼,花痴。”对面右心房里,安德烈撩起黑袍盖在身上,嘟哝着小嘴闭上了眼,这次的他一点也不想发表魔鬼般的意见,因为这个女孩确实很好,一点儿也不像他的妈妈。
我摸了摸后背,衣服上湿透了一片:“怎么说?”
他嘴角微翘,半眯着眼斜瞟着李赖侬,撇头继续说:“何悟跟了我这么久,人品脾性非常了解,这次他们仨过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到微能世界,为什么他没想到这个问题?还有那个文澜,还记得她脸上的煤炭灰吗,阿敦乔鲁迷宫里全是石头,哪里来的煤炭灰呢?这里的一切很是古怪,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别说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手脚并用的跳起来抱住他,像树懒似的紧紧夹住,他惊诧的接住:“你干嘛?”
“我怕。”他哭笑不得轻拍我后背,“你怕是个大宝宝吧。”
“唷,都抱上了唷,还是情侣好,都饿成这样了还有无限的力气。”李赖侬酸溜溜的冷嘲热讽,迈开步子大摇大摆的走。周围雨雾愈发浓烈,腾起的雾气笼罩在断魂桥边,那泥石纹路铺成了厚厚几层,男人吊儿郎当的背影若隐若现。
“谁?!”何悟低吼着跳起,神经叨叨朝身后问道。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从树后蹒跚走来,见到桥对面的毒舌安眼珠子发亮,兴奋掠过何悟冲了过去,断魂桥面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般将她弹了回来:“安胜渽,我的乖宝宝。”
我感觉到了他绷直的身体,耳膜里不断灌入一个女人如饥似渴地声音,她在呼唤:“安胜渽,我的孩子,你没事吧,没有被那个疯子伤到吧?妈妈对不起你,不应该抛弃你走的,不应该嫁给那个恶魔................”宓冉哭哭啼啼地匍匐在地上,跪倒在桥头边。
“妈妈!”毒舌安一把撩开了我,他震惊的望着李赖侬前方的那个女人,那是他的妈妈,那个怀抱着他要清醒过来的妈妈,那个发了疯跑出去消失的妈妈。
“天呐,那个老妖婆又来了。”安德烈噌的坐了起来,高度紧张的仰头瞧。
毒舌安强忍住内心的焦躁,没有想到妈妈竟然出现在了这里,此时的宓冉满身是血,头发散乱肩头,和那晚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毒舌安!”我轻声呼唤,他仿佛魔怔般往前走,第一次见到他情绪失控的样子,往日的笃定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安胜渽,妈妈对不起你,从小没有感受到家庭的温暖,是妈妈的不对。来,快来,乖宝宝,你一定饿了,快到这里来,这里有吃的,有你最爱的紫菜蒸蛋..........哈,还有这个,小鱼干薯条!”宓冉一会儿哭哭涕涕,一会儿又拿起桌上的薯条哄着笑着。
我心急如焚,跑过去拽住他:“毒舌安!他们有问题,他们都是假的,你不会忘记刚才说的话了吧。”他顿住了一秒,内心似乎在挣扎。左心房里,安吉心急如焚地扶正脑袋上的花圈祈求道:“安,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时,何悟终于吃饱喝足的走过来,摸着小肚子开心的翰:“嘿——李赖侬——五爷——你们快点过来歇息吧,是不是太累了——太饿了——听阿姨的话快点过来放松一下吧。”毒舌安挥手用力推开,扭头看向我时眼底一片猩红,像是在做思想斗争又像是克制不住前面的诱惑,又或者是因为母爱。
“毒舌安,那几个人肯定有问题的,你妈妈她...........怎么可能满身鲜血?还有何悟,完全没有以前的热心稳重,有点像.............像小丑。”我努力挤出合适的词汇,大声的喊。
“莉莉说的对,毒舌安,我才是你的馆长朋友,来这边,我们快点回去吧,快点找到微能世界。”瀑布小河上的何悟心急如焚地扑在地上,扯着嗓门竭力大喊,那紧张心情不亚于我。
“她是真的?”我凭着直觉,低呼出声。前方,毒舌安冷漠的声音传来:“那是我妈妈,她身上的血是我的。”什么?我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两脚止不住的打颤。
“每个人可以问一个问题。”那个叫扶翼公子男人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回荡。
对对对,我紧张地摩挲双手来回踱步,看着两个男人的背影笼罩在雨雾缭缭中快要消失,我冲着上天大喊:“我要问问题!断魂桥,我要问问题!”
“每个人只能问一个问题,多问多贪便断魂。”现在浑厚的天外飞音在头上乍现。每一个人只能问一个问题,四个人挨个儿问便是浪费了,可是只能问一个................
我忽然灵光一现:“好!我要问四个人一个问题,你们谁才是真正的自己?”
时光停滞,瀑布河流小路上,何悟焦急的蹲在地上,眉头紧锁;文澜正匍匐在小河边用手帕擦拭脖颈;宓冉满脸挂泪的看着断魂桥上的男人;这个摸着肚子的何悟嘴角浮现诡异的笑容,而李赖侬呢,斜倚在桥边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突然,被定格的人陡然清醒,文澜边擦拭脖颈边大声嚷嚷:“我就是我,林佘莉,就是这副模样,你怎么和那个像金毛狮王的女孩一样,委屈了就不停的叨‘明明是你’,呵,真像个毫无还击之力的宝宝.....................”
宓冉疯疯癫癫地大笑:“我的孩子可不是宝宝,安胜渽,妈妈就在这里,嘿嘿嘿——你忘记了我身上的血了吗?我不是你妈妈又是谁?嘿嘿嘿——”
何悟举手,啪嗒着胸口竭力证明自己:“我是五爷的人,我是怎样的他不清楚吗?”另一边的何悟耿着脖子探头瞧,欲言又止,嘴角诡异的笑又加深几分,挣扎着碎碎念道:“唔——我想说是的,可是——不能说,童话堡里的公子们可不会放过我的——这头——哼哼——”他鼻子突然缩了起来,变成两只肉红红的猪鼻子,鼻子里粗喘着哼哼声,嘴里咀嚼的牛肉饭屑还滴落在嘴边,它仰天嚎叫,后腿倒拱,草垛满天飞。
原来,它是头猪。“毒舌安,这边,原来的路是真的,何悟就在这里,你的哥儿们,毒舌安!“我小跑冲到断魂桥,闷头撞在一道无形的屏障上,哎哟,我跌落在地满眼冒金星,毒舌安无动于衷地往前走,像是一个被人操控的牵线木偶:“妈妈,妈妈..........”亲情和朋友的选择似乎已经见分晓了。
“毒舌安!你这个懦夫!”右心房,黑袍的安德烈气愤跺脚,“那条路是错的,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去。”他生气的戳了戳心尖,这一次,邪恶的安德烈不再和安吉作对,因为他讨厌毒舌安的妈妈。
“兹——”毒舌安捂着胸口,倒吸一口冷气。安吉双手合十,温润的问:“安,安吉也想找到妈妈,可这个女人右眼没有一滴泪痕,这不是……妈妈。”毒舌安烦躁的咒骂,和自己较劲起来:“闭嘴!”脚上却是犹豫着。
毒舌安这是怎么了?我被气得这下真的成文澜嘴里的那个金毛狮王了,冲着站在断魂桥中间的男人大吼:“你呢?李赖侬!”那个男人耷拉着脑袋充耳未闻,嘿嘿嘿,他突然低笑,笑得浑身发颤。
“我就是李赖侬呀。”他阴沉的缓缓回头,勾起兰花指,娇俏的转身,嘴角邪笑渐渐荡漾,额头上慢慢起壳,脸上卷起的皮一层层脱落,小觅的脸出现在眼前。小觅!我惊叫出声,那是小觅的脸!不对,确切的说是小觅的半边脸,一半是李赖侬,一半是小觅。好可怕,我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话说间,断魂桥像悬桥左右摇晃,中间泥土石裂开,毒舌安踉跄的扑倒在地,眼疾手快地抓住石桥边的粗绳。“安!”宓冉匍匐在地焦急的喊着,伸手想抓住那个快跌落到谷底的男人。
“啊——”一声嚎叫,李赖侬悬挂在石缝下,那张半觅半侬的脸狰狞得异常可怖。
“快救我!老大!”小觅熟悉的声音溢出。毒舌安紧紧抓住石桥绳上的手指泛白,李赖侬那张诡异的脸上又迸发狠毒的目光。
“他不会管你死活的,你没看到他也和你一样吗?”李赖侬的半边脸邪笑着,他举起右手,一根根的扒开左手的手指。李赖侬的身体里藏着另外一个人?
“不,老大不会有事的哦,他会——救我的,哼。”他脑袋向右一转,小觅坚定而娘娘腔的神情浮现在脸上。
我瞪大两眼惊恐的看着李赖侬分裂的模样,眼见他半边身子斜落下去,只剩下左手还死死的抓在石缝边:“老大——我是小觅——我真的是小觅,相信我!我们不能再失去彼此了,青龙乔庄已经失去了一个猫儿..................”
原来,这就是断魂桥,撒谎的人会被惩罚。
忽然,毒舌安腾空而起,如鲤鱼旋转起来,掌心上到处被勒成红印。石拱桥像海盗船一般,左右摇晃着快要晃到天上去了。唷哟,太阳颤抖的一脚跳开,微眯着大眼睛若有所思:“可怜的年轻人,拨开迷雾............难哟.......”
“啊,老大。”快要掉到山谷之下的男人被毒舌安抓住,提起一口气,两脚轻掠,飞身旋转着离开了断魂桥,石拱桥停止了晃动,山间鸟鸣,瀑布倾泻。
小觅满脸汗水,浑身瘫软的坐在地上:“谢谢你,老大,信我。”我不可置信地跑过去,撑开两瓣干巴巴快黏上的嘴皮子:“毒舌安,你.................回来了?”
天空上,浑厚的男声响起:“恭喜你,毒舌安,你找到了你的朋友。”
毒舌安挑眉看着头顶上某一个方向,满眼的猩红已经被融化掉了:“当然,我不是傻子,谁会上魔都人的当。”
天空之上,男人低沉的大笑:“毒舌安,你成长了,魔都人已经入侵了,它们就像细菌毒瘤无孔不入,恭喜你选择相信自己的伙伴,也要感谢你旁边的姑娘,勇敢的化险为夷,走过断魂桥你们就可以出去了。”
还没完?我正想仰着脖子冲头顶那个方向抗议,毒舌安拦住了我:“这两条路,我一个都不选。”他低下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我,认真的问,“林佘莉,你还记得格拉司吗?一个问题,两条选择,一棵有毒的多汁树,一条能出去的出口。”
“对对,他怎么了?”我糊里糊涂地仰头回望着,方才紧张的情绪仍旧没有消失殆尽,脑子里嗡嗡作响,无法集中思绪,颤抖的身子开始沉稳许多,不知为何心里更多了一份安心。
毒舌安好看的丹凤眼微挑,浓黑的眉毛轻轻聚拢,嘴角忽而绽放温暖的笑,摸着我炸毛的头发耐心的说:“你不觉得眼前的断魂桥,就是那道题吗?”
我们仨齐齐往前看,何悟欣喜的盘腿而坐,向他竖起了个大拇指;宓冉可怜兮兮的蹲坐在地上,全身脏乱,满脸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