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丁香从邮局出来之后,直奔与胡秘书赴约的地方。
已经比约定时间晚了20多分钟,“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丁香微笑的说。
丁香好久才认出来,胡秘书穿着一件休闲的体恤衫和一条还算是正经儿的亚麻裤子,与天天正装不离身的他判若两人。
他合了她一眼,嘴里塞满肉串儿嘟囔着,“约会还迟到,小地方儿来的不懂礼貌。”
麻子脸用手拍胡秘书的脑袋,“你真懂礼貌,你一个大城市来的高材生。客人还没来就开始吃吃吃的。要不是丁香宽容大度,你的钱包怕是早就去见阎王了。”
麻子脸的嘴角也挂满油在太阳光下一闪一闪的,“你不也是?”丁香笑着坐在他的身边,用纤细的手指戳他的太阳穴。
那小子满脸的吃惊,瞪个大眼不知所措的说,“姐姐,我是在帮你教育他。”
胡秘书已经张开大嘴嘲笑起来,一点儿也不顾及颜面,甚至能看的见最后一根牙的牙龈。
“不过你怎么来的这么晚?”麻子脸一边往嘴里塞肉一边问。
“我去邮局了,给家里寄一点儿钱。”
“你家在哪儿?”胡秘书插嘴。
“就在这儿,但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因为关系不好。我们总因为小事儿吵架。”
“真懂事儿,要是跟我吵我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还寄钱?想的美!”麻子脸为她打抱不平,“委屈你了好容易在外面吃一次饭,还在灰头土脸的小路边摊。”
“和鹿中的董事长秘书一起吃路边摊儿,我觉得也挺好的。”丁香道。
“你是在瞧不起我吗?要不是你提出这个要求其实我本来还想带你去尝尝五星级餐厅的滋味。”
麻子脸噗嗤的笑,一口酒直喷到胡秘书的脸上,猛打胡秘书的手臂。“你可拉倒吧,我在认识你的时间范围内,我还真就没见过你大方过。”
胡秘书用手指麻子脸笑着说,“少爷,你这玩笑开的。”说完挠挠头。
“我们这么干喝酒没意思,这样你跟我玩游戏那我也要给你们玩一个游戏。我们划拳谁输了谁就满足赢得一方一件事儿。不行就喝酒。行不行?”胡秘书的脸冲向麻子脸问。
“行不行?啊?”又冲向彭丁香问。
“好哇,我喜欢这个游戏。”丁香阳光的笑露出整齐的白牙。
“但是……划拳?我不会啊。”丁香犹豫的说
“那就猜丁壳吧!”麻子脸抢着说。
胡秘书一旁不乐意了,看见麻子脸凌厉的眼神,“行,行,行,来吧,来吧。”
“输了输了,向董事长说给我涨工资!”胡秘书大声的说。
“涨什么工资涨工资,你这问题得提给那两个犊子,我说的话在老头儿眼里连个屁都算不上。”麻子脸喝了满满一大杯。
酒尽,扯着胡秘书的耳朵问,“老头儿给你的钱不少了,你当初可是跟老头儿一起打过天下的人,就为了一点儿钱?”麻子脸的手整一个儿360度大转圈,疼得胡秘书哇哇乱叫,差点儿跪地求饶。
差不多等丁香笑够了,麻子脸才松开手,胡秘书平复一下内心,闷了一大口酒,辣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胡秘书委屈,“是,我当初是他一起创下的鹿中,那个时候我刚毕业。我在鹿中和顾氏都投了简历,我已经被顾氏录用了。顾氏已经是一家独占鳌头的大企业了,而鹿中还是一个初生的小药厂。我当年年轻气盛,被你老子的一番天花乱坠的鬼话骗得团团转。但是我在这儿呆了有大半辈子了,我的工资还没有顾氏的部门总监工资高。”
胡秘书别看一副书生气质,闷起酒可是一瓶有一瓶,随即破口大骂,“你老子一天到晚跟我讲感情,感情,感情的,我对鹿中确实有感情,我活了大半辈子也就只剩下感情了。”胡秘书一半用手掩着面露出来的嘴角抽动着,不知道是笑还是哭。
麻子脸一副不屑的样子,轻蔑的嘲笑,“你不满意可以离开啊,你拿着这里的钱,还嫌少。你完全有权利离开,别总是什么感情感情的了。”
他拍拍他的肩膀“哎呀……你可是真虚伪,闲钱少就是说,别总是牵扯出一大堆的爱恨情仇。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当年根本就没有被顾氏录用。”
胡秘书的脸上立刻回复原态,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的?”
“老头儿跟犊子们说的被我听见了。他还经常说要开了你呢。”
胡秘书赶紧转移话题“那个……那个……咳咳。”
他用力的咳嗽两声,“你叫丁香是吧?”
“我问你个问题,你喜欢这犊子吗?”
麻子脸愣住后着急起来,脸上是不自然的表情“那个,那个,我替她喝…”
“喜欢。”丁香看见胡秘书愣愣的样子又认真的重复了一遍,“我很喜欢他,他是个很好的人。就是像喜欢所有好人一样的喜欢他。”
胡秘书听得有点懵,“什么啊,我问得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我们不就是一男一女吗?”丁香一副不知其所以然的问答。“算了,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都是缘分,海哥的三哥在我们学院外面开了一个诊所,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
“你怎么不说关键呢?”麻子脸打断她,“一开始我和她哥哥在一起打过工,我们还一起看过片呢。有一次她跑过来找哥哥,从那时我就开始注意他了。”麻子脸笑着说,眼睛放光。
“你知道他哥可是速沣快递的职员,叫彭辉。以后见到面儿了可得帮着我多照应照应。”麻子脸拍胡秘书的肩膀。
胡秘书头一歪,用手指着麻子脸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咋了,动真格的了?”转脸朝丁香说“你看他那个死样,以前总往家里带美女,后来都成嫂子了。”
胡秘书笑后,突然周遭流动着一种异样的气氛。片刻之后麻子脸的表情僵硬的开口。
“你说话真的不经过大脑思考,我现在才知道老头儿为什么一直不给你涨工资了,你就是他妈的活该。”
胡秘书尴尬的赔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眼神到处飘忽。
“喝,喝……”丁香傻乎乎的笑试图岔开话题。
胡秘书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猛个劲儿的往身体里灌酒。生生的辣,毕竟是个南方的读书人,眼角已经有了星光泪,因为受不了口中的辛辣胡塞肉。
丁香的酒量真的不行,只喝了一瓶眼前就飘星星了,她的脸熏的微红的,不能再喝了。右手撑着脸指着麻子脸问,“你挺花的啊,你喜欢那么多的美女,为什么还来找我?”
麻子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用手挠挠头,“因为啊,因为……”他长吁短叹,好像在解世界难题。
丁香的黑色眼睛在半黑的夜中,半凉的风中,带着期待的望着他。
“因为啊,这世界上漂亮的人很多,但像你这样惊艳的女孩很少。”他说的有点认真也有点不好意思。
她望着他的眼睛,双眼交汇处停留一抹片刻的痴情。
“嗤……”丁香从牙缝中发出嘲笑的声音。
麻子脸看着丁香不屑的表情道,“怎么了?我开玩笑的呢,惊艳的意思就是说漂亮聪明的女人见多了,偶尔换一些又土又蠢又笨的也没什么不好的。”
丁香眼泪差点没掉出来,不觉得生气只觉得刚刚的自己很丢人,幸好现在可以借醉酒的名义狠狠地打他一下。
电光火石间狠狠地,狠狠地,使出全身所有的力气。
“咣!”丁香的手锤在他的后背上,因为作用力感受到相同的疼痛。
“哈哈!其实我知道。”丁香说完之后,倒在桌上。
天色完全黑了,向晚的风迫使三个人早早散了聚会。
胡秘书已经醉醺醺的了强忍着保持清醒,告别之后在街头晃晃悠悠的走。两步一跌三步一幢,麻子脸看不下去了,索性和丁香一人左一人右的架着。
回到公寓已经是22.00点了。
麻子脸把胡秘书丢垃圾一般的扔在床上,然后冲了一个澡。
“胡秘书怎么办?就这睡在这儿?”丁香轻声问。
麻子脸的头发上还挂着水珠。用柔软的毛巾飞快的擦,飞溅的水珠,像是上岸的鸭子抖擞翅膀。
“嗯,他就睡我床上。”麻子脸淡定的说。
“那你呢?”
“我啊…”他挠挠头“睡你房间咯。”
“那我睡沙发上。”丁香平静的说
麻子脸有点生气,一把扯过她的胳膊距离之近以至于可以清楚得看清他的瞳仁,“你不是我女朋友吗,睡个觉能怎么了?”
丁香低头觉得内心愧疚不说话,为什么会愧疚,因为麻子脸给了她工作和免费的公寓,而她却没有什么能报答的。
麻子脸只盯着天花板没有睡,突然袭来一种冰凉的触感。他低头在黑暗中,掀开被子的一角。丁香像一只树懒紧紧的抱住他的腰,“我真的又土又蠢吗?”
麻子脸继续看天花板,毫无情绪的“嗯”了一声。
丁香唇齿间发出轻轻的不屑声音“切”。
一大早,晕乎乎的胡秘书费劲的走下床来。
“你醒了?”丁香一边在厨房剁紫甘蓝菜一边问。
“嗯,那小子呢?”
“他今天休息提前说要出去玩了”
“哦。”
“这个房子是谁租的?”胡秘书环顾四周问。
“合租的。我们一起花的钱。”
“你们分的还挺清楚的”
“嗯,我觉得在没结婚之前,该分的还是得分清楚。”丁香笑,“吃点饭吧,我做的可能没那么好吃,但是将就的吃吧。”
“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我也正好饿了。”说完胡秘书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不用吃的这么快,反正我们这儿离公司近
“嗯嗯,我已经习惯了吃这么快了。”
丁香没什么胃口,就在一边儿啃馒头,想了想开口,“想不到你们这么大的公司居然也会因为缺人犯愁。”
“此话怎讲?”胡秘书停下来笑着问。
“我不就是吗?没有员工就居然去我们一个专科学院招人。”胡秘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根本就不缺什么员工,而且就算是缺也不会上一个破破烂烂的专科招人
丁香继续说,“其实我成绩也挺好的,有时候我觉得是上天看见了努力,让我遇见麻子脸,遇见鹿中,遇见我生命中的伯乐。是我的运气,也是我的福气。”
胡秘书觉得好笑,但是没笑。又开始提她骄傲的狗屁成绩了,傻倒是真的傻。
丁香低头看表6.20该出发了,如果狂奔过去也许还有机会,否则月末的奖金可是想都不要想了。
两人狂奔在大马路上,胡秘书跑在前面,全然不顾身后的丁香。
在一个离公司很近的一个十字路口,一辆小型的货车从斜坡上呼啸而下。
“胡秘书!”丁香大声的吼一声。用力的推开胡秘书,自己被撞出了5.6米远,只听见平静的马路上急速的刹车声。
一个30岁左右的男人下车一副农村人的模样,普通话说话也说不利索,一字一句夹着乡土味儿。
胡秘书吓傻了,发抖的手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抓起手机,也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按下了120,肇事男人连连道歉。说了一大堆,胡秘书也来不耐烦去听,大概意思是没有经济能力赔偿。
“这个你得等到受害者醒来在谈,跟我谈是没有用的。”
胡秘书叫来交警,记下了货车的车牌号,打法那个烦人精走了。
到了医院,办完一系列的程序,麻子脸就静静的守在丁香的窗边,点滴还在一滴一滴的输液,而丁香就是昏迷不醒。
胡秘书出去联系速沣快递的彭辉。
直到第三天,丁香在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了一个正趴在自己床边的人,因为是趴着她看不见他的脸,但足够了。她艰难的伸出手尖儿摸他骨骼清奇的耳朵,很凉。
他穿着一件薄毛衣,不知道他冷不冷,他醒了。
彭丁香触电一般的收回手,“你来了?”
他望着她不说他,丁香看见他憔悴的疲惫样子,他已经干涸的满脸泪痕,已经几个月不见了,两人独处的气氛有点儿陌生了,丁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去叫医生。”彭辉出去。
医生进来叮嘱了几句,房间里又恢复了沉默的气氛。
彭辉削了一个苹果,递给她。
丁香接过之后看着他,冲他微微笑,虽然她不知道说什么,但只要看见他就觉得自己还有个家,还不至于四处飘零,心脏就会均匀的跳动,就会觉得温暖。
就像隔着窗帘坐在阳台上,穿着单薄的衣服抱着一个暖烘烘的大橘猫,迷离的眼神看向窗户玻璃自己的倒影,看远方的火车轰鸣,看红白相间的大烟囱,看电线杆的五线谱上落满轻浅的雪,总之很安稳。
“等你恢复的差不多了,我们辞职吧!”
“不。”丁香扭过头,说的毫不犹豫。
“麻子脸不会给你你想要的,因为他不是一个好人。”彭辉哀求的说。
“你自以为很了解我是吗?我就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如果他不是一个好人,那我也不是了。”丁香说。
彭辉自嘲的笑了,眼睛里含了一大颗的泪,脸上升起怒色,“你不会疼吗?你心里不是应该知道的吗?这真的是偶然的吗?和麻子脸没关系吗?”
“他不会!”丁香冷冰冰的撇出三个字。
接着说“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难道一见面就要吵架嘛?那你走吧,我需要休息了。”
“行,好,很好,你好好休息吧,我走。”
彭辉抓起沙发上的夹克衫,掉头走了。始终也没让那滴眼泪掉下来。
他出去了,轻轻的关上了病房的门。
丁香使出浑身解数,克服身体的僵硬和疼痛,从病床上爬起来,还好没错过。窗外黄昏中彭辉渐渐缩小的孤独消瘦的背影。走出大门外,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了,丁香仍麻木的一动不动的站在窗边。即使大脑一片空白,脸上也不知觉间淌了一行泪。
很奇怪为什么我和你的记忆不是黄昏就是黎明,如果你不能给我永恒的白昼,为什么不肯松手让我坠入黑夜?
她迅速的擦干净,上床去。一会儿麻子脸和胡秘书就要来了。
果不其然,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里,不但麻子脸来了,胡秘书来了,就连陆清烨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