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亲见香港重回祖国怀抱,人生一大幸运,一大喜庆,是非常不寻常的,很难用一般语言文词表达,再加上这幸庆的内涵又是极为复杂深刻的,就更觉得胸臆之间话语万千,而又不知如何方能尽抒所感。正在提笔难下之际,忽然想起这一特幸庆,应该首先向林则徐的英灵告祭,以慰以奠——然后才操办我们的盛典,才缔造一个举国腾欢的庆喜之丽景与美境。
我这一代人,自幼所受的爱国教育之深刻痛切,那也许是今日年轻人所难以想象的了——因为我那时候身受帝国主义侵略者的欺辱,孩童之心也是不平与不安的,因此对于林则徐这样的民族英雄,由衷崇敬。“鸦片战争”,青年人看来是个“历史名词”,怎能想象:鸦片是什么?为何要为它而战争?鸦片把中国人毒害到什么地步?林则徐的时代背景、生平经历、战斗精神,又都是什么样的?……我们因欣逢香港回归而腾欢幸庆。如果只是一个表面性的“盛况”“大典”,而不知其中的巨大深切的意义,那就错误了。
鸦片战争,列强的炮舰“胜利”了,以林则徐为代表的中国抗争力量失败了——而这种失败,也激励此后的仁人志士彼仆此起,百年磨淬,终于今日得到香港的回归,标志了最后的胜利者不是别人而是中国人民。
我们双手迎接这一回归,也迎接以此回归为时代标志的更远大更美好的历史前景。
回归是一个象征,它所象征的不仅仅是个别的孤立的表面的形式的事情。所以不应把幸庆大典简单肤浅化。
献颂是每一个中国人的心情愿望,而其献颂的形式必然千姿百态,各尽其美。比如能写的能演的能唱的能奏的……都把自己最擅长最精彩的表述形态献出来以为之庆,以为之颂,这将汇为一种从古未有的丽景奇观。
但是,我自己拿出什么来作为献颂呢?这可真正是惭愧之至了!
我忽然想起,我有一件宝藏,却可“借花献佛”——
寒斋之内,身外之“长物”甚罕,万幸之中却保住了一副林则徐的对联手迹。
对联是五尺八言联,朱红片金笺,行书大字。其文云:
庆云扶质,清风承景;
鸣凤朝阳,翔龙仰霄。
落款姓名三字,下面图章二方:“林则徐字少穆号竣邨”(白文),“××太保之章”(朱文)(所缺前二字是因为朱红笺上钤印,例为白宣纸钤就,然后剪贴。年久前二字浆糊失效而损脱)。
这副联文,可真好极了!
我想,这不是林公照抄现成的“套话”,而是他自己的杰构。“庆云”即卿云,老年人该还能背诵“卿云烂兮,纠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一个“扶质”,一个“承景”,铸词高绝。
庆云而扶质,清风以承景,这是何等美好的境界!在此境界中,又能闻得朝阳的威凤之鸣音,又能看到仰霄之神龙的翔势——这一切,是说什么?是颂谁?
依我看来,这正是与今日我们中国人民幸庆香港回归情怀意气合符而对景的!
因此我在惭愧拿不出满意的颂词的窘态下,就借来了林公的这副奇丽超妙的联文,以为我们共同的献词,大约还是可以博得大家赞同的吧。
诗曰:
百年风雨洗神州,万里烟霞一望收。
南海明珠怀潋滟,中原紫气抱沉浮。
庆云承景归佳谶,丽序移春人爽秋。
且喜书生尚能赋,含毫独上最高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