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田甘霖的忍让和退步,张一帆感觉有些不满。虽然乡镇干部的宗旨是“为人民服务”,可是做人不能没有最起码的尊严和底线。
田甘霖对张一帆来说既是领导,又是朋友;既是师傅,也是兄长。自从他参加工作以来,田甘霖的为人处世和工作作风一直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他在田甘霖身上学会了、沉稳、认真、谦虚、谨慎,却一直没有学会田甘霖的忍耐和退让。
有时候,张一帆觉得就算天塌下来了,田甘霖也会从容不迫、不紧不慢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这种品质用在工作上是让人敬佩的。可是面对群众故意刁难的时候,田甘霖依然一副“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模样,反而让张一帆觉得很恼火。
乡镇干部已经放弃了很多东西,面对“白加黑”、“五加二”的工作节奏,乡镇干部的生活中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每天接触的人除了上级领导,就是基层群众,根本没有时间陪家人吃饭,和朋友谈心,所有的压力像汹涌而来的洪水一样,不断地冲刷着防守薄弱的堤岸,根本没有一条可以疏通水路的渠道。
有时候,当张一帆连续几天加班到深夜的时候,他的大脑里像塞满了石头,沉重又拥堵,四肢却像被抽空了血肉一样酥软无力。每当那时,张一帆便觉得人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暂时忘却所有的压力和烦恼,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有时候,他也会十分迷惘,骨子里埋葬的诗人情怀也总是在他最无助的时候重新复活,他会忍不住一遍又一遍责问自己:“我是谁?我活着吗?我在哪里?我想要什么?”
这些连苏格拉底都解决不了的哲学难题像一堆苍蝇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地盘旋,他除了听到嘈杂的“嗡嗡”声,再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
张一帆从来不为自己作为一个乡镇干部而骄傲,也从来不为自己作为一个乡镇干部而自卑。如果不是秦羽像一场雨露降临在他干旱的心底,现在的他,就只剩下了对生活的屈服和麻木。
也许,青春对张一帆来说流逝的太快,他还没有来得及放肆的奔跑和大笑,就变成了一个脸上写满故事和沧桑的男人。
在支书李有才的协调下,李籁和他老婆逐渐妥协了下来,他们终于同意刘世民重新硬化门前的道路,但是损失的费用坚决不赔付。
刘世民也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事情把镇上和村上的领导都耗在自己家门口,便大义凛然地说:“算了,重新铺路的费用我自己承担,也不用他们赔偿了。但他们家的大门也让他们自己去修理吧,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那就这么说好了!李籁,你没有意见吧?”李有才故意盯着李籁,等待着他的回答。
“算了,算了,算我自认倒霉,那就这样吧!”李籁极不情愿地说。
“算什么算?不能就这么算了!这大门他们必须得给我们买新的!”“黄鼠狼”一边说一边拼命地用眼睛瞅着李籁,满脸的愤怒和不甘。
“你住口吧,你个女人懂什么,男人处理事情不要插嘴。”李籁不满地朝“黄鼠狼”嘟囔着。
“我是女人?挣钱养家糊口的时候你咋不说我是女人?要不是我在这撑着,还有这个家吗?”
“行行行行了,你撑什么撑,你撑个屁呀?”李籁冲着老婆吼了起来。
“李籁,你竟然敢骂我!我今天跟你拼命了!”“黄鼠狼”哭喊着一把揪住了李籁的耳朵,使劲地拧着。
“贱货,你放手!”恼羞成怒地李籁一把推开老婆,狠狠地在她脸上打了一把掌,随即在她腿上踢了一脚,大声骂到:“滚回去!”
田甘霖和李有才连忙把李籁和他老婆拉开,李有才指着李籁的鼻子严肃地教育了起来:“李籁,你再怎么都不能动手打老婆,打女人的男人算哪门子爷们儿!”
“他就不是爷们儿!”李籁的老婆快走到大门口时,停下来冲着人群喊了一声。
“贱货,你再给老子说一句?”
刘世民一看李籁要重新扑上去打他老婆,连忙把李籁抱住说:“好了,好了,跟女人较什么真。”
“走开,你管老子!”李籁不但没有领情,反而冲着刘世民吹胡子瞪眼。
“你们爱咋咋去!”刘世民放开李籁退到了自己家大门口。
站在槐树下的张一帆木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他眼里,李籁和他老婆互相撕扯和打闹的行为就像发生在电视里一样。
仿佛他和眼前的那些人被一块透明的玻璃彻底隔开了,他们在里面尽情地表演,而他站在外面,就是唯一的观众。
“一帆,想什么呢?”田甘霖看到张一帆像一个木偶一样站在树下,便走过来问。
张一帆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说:“我都不知道刚才发生的这些是在拍电视还是真实的。”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不要胡思乱想了。”说完,田甘霖转向李有才说:“李支书,我看今天李籁和他老婆对处理结果并不满意,你们村上干部还要随时观察留意,万一再有什么矛盾,要及时出面调解,不要再把事情闹大了。”
“我知道!田镇长你放心吧,不会再有事了,李籁就是再无赖他也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李有才胸有成竹地说。
“那就好!但还是要派个干部随时留意着。”田甘霖对今天的处理结果并不乐观。
“好,没问题!”李有才爽快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