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狩猎
引子
1995年刚一入冬,S市便迎来了一场罕见的暴雪,几个小时之内这座城市便被埋在厚厚的白雪之中。气温骤降,天地昏暗,午后和夜晚几乎分不清楚,硕大的雪花扑簌簌地飞转直下。位于S市正北的香椿街,街面上覆盖着厚达一尺的白雪。平日里熙攘的街道此时寂静无声,唯有几盏不甚明亮的路灯孤独地立在雪中。一个醉汉穿着一件黑色皮袄,嘴里哼着没有调的小曲,半闭着眼睛,仅凭着模糊的记忆向旁边密集的居民区走去,身后留下一串歪歪斜斜的脚印。忽然,他停住了脚步。借着灯光,他隐约看到在距离自己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那东西趴在雪堆里,像是一件黑色的皮袄。醉汉心里窃喜,平白无故捡到一件皮袄,难得自己也遇见天上掉馅饼的事儿!想到这里,醉汉加快步子向前走了两步,越往前走他的步子越迟疑,在距离那东西两三米的时候,他完全停了下来,双眼圆瞪着,呼吸急促,身体剧烈颤抖着。
眼前分明是一个躺在雪地里的女人,那女人的脑袋扎在雪堆里,黑色的长发上落满了雪花,脖子上有一个碗口大的创口,殷红的鲜血已经将周围的雪染成了红色。女人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撕碎,而最让醉汉胆战心惊的是,这女人的腿叉开着,下体血肉模糊,大腿内侧的肌肉翻着,从小腹露出的肠子堆叠在她下体的三角部位。
男人痴痴地看了半刻,这时他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大声喊道:“杀人了!杀人了!”那声音在这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有些空洞。就在他喊完几声之后,忽然,他隐约感到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某个黑暗处死死地盯着自己,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个凶手的呼吸。醉汉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扭过头拼命向后面跑去。谁知他这样一跑,立刻听到身后有人紧追了上来。醉汉知道从这里到刚刚喝过酒的小店不过四五百米,他没命一般向前狂奔,一面跑一面呼喊:“杀人了,救命啊!杀人啦,救命啊!”
就在这时,醉汉忽然感觉脚下一滑,他心道不好,接着身体猛然向前一倾,整个人扑出一两米,他的脑袋撞在地上有些疼,不过,他立刻感觉到那东西似乎也迫在身后了。他缓缓地扭过头,刚刚摔倒的地方恰好是两盏路灯之间的盲区,眼前的光线十分有限,然而他还是依稀看见了身后追赶自己的东西,那东西就像鬼魅一般,一步一步正在缓缓向自己逼近。他双手在地上胡乱抓着,但是除了雪什么也没有。最后他慌乱无措地抓起一把雪向那东西扔去,那东西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立刻扑了上来,醉汉只感觉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接着胸口被重重地压了一下便失去了知觉。
1
2011年7月的S市炎热异常,在S市火车站出站口一旁的台阶上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他幽幽地点上一根烟,他左手边放着一个二十厘米见方的铁箱子。这箱子让这个男人在进行安检的时候引来了安检警察的目光,警察随即将他叫到一旁询问身份证。
警察拿着男人脏兮兮的身份证,又瞧了瞧他,分明像是两个人。身份证上的人眉清目秀,颇有几分学生气,而眼前这个男人则胡子拉碴,脏兮兮的长头发盖住半张脸。
“叫什么名字?”安检警察将警惕的目光从身份证移向眼前的男人。
“沈玄!”男人的声音低沉,头一直微微地低着,目光始终落在前面不远处的地面上。
“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安检警察拍了拍放在自己身旁的那个铁箱子说道。
沈玄的嘴角微微敛起一丝冷漠的微笑,却始终没有说话。正在这时,旁边的一个安检警察走了过来,轻轻地拍了拍那个警察的肩膀,在他的耳边低沉地说了几句什么。
只见那个警察的眉头先是皱紧,接着又松弛下来,片刻之后说道:“你说的是真的?”
另外一个警察点了点头说道:“那边的人马上就过来……”
警察这时才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回头再看那个邋遢的男人,那个男人早已经拎着那个铁箱子慢吞吞地走出了候车大厅。
“人呢?”
“快快,咱们先找到他!”两个安检警察说着,一面挥手让人接替自己的岗位,一面从正门追了出去。
此时沈玄正在大太阳底下贪婪地吸着烟,一口就是一大截,两三口就将那根烟吸完了,他将烟蒂掐灭,四顾却并未发现垃圾箱,摇了摇头将烟蒂塞进了口袋中。这时两个安检警察才气喘吁吁地奔过来,他们两个弯着腰喘着粗气说道:“你……你的身份证没拿!”说完伸出手将身份证递了过来。
沈玄接过身份证放在口袋里:“我只是出来抽根烟罢了!”
两个安检警察对视了一下,心想:让你先得意一下吧,一会儿就有你好看了。
刚刚他们接到的是S市刑警大队的电话,电话中大队长李鹏大吼着对他们说一定要将那个人留下,刑警队马上会派车过去。于是在S市火车站的广场上便出现了这样一幅场景:两个手执橡胶棒的安检警察将一个穿得如同乞丐一般的人夹在中间。
旁边的人都用一种大快人心的眼神盯着沈玄,他却始终低着头,此时他在想另外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已经足足让他苦恼了十年。所谓“十年树木”,一个人一生能有几个十年,而沈玄人生中的第三个十年却无时无刻不在追寻着它的踪迹。
想到这里,沈玄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两个安检警察立刻警觉地握紧了手中的橡胶棒,沈玄笑了笑,掏出一根已经被口袋挤压得变形的烟叼在嘴里,拿出火机点燃之后,又是三两口便吸掉了。
“这家伙还真是个烟鬼!”一个安检警察小声地嘟囔着。
正在此时,一辆警车疾驰着从对面的街道开了过来,两个安检警察笑眯眯地望着眼前这个将烟蒂揣进口袋的男人。警车径直开到沈玄的身旁,从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是刑警大队队长李鹏,另外一个是他的警员孙乾。
李鹏下了车之后便走到沈玄的旁边说道:“你终于来了!上车吧!”沈玄站起身来。孙乾走上前想帮沈玄提着那个铁箱子,谁知沈玄却将他的手拨到一边,之后慢吞吞地上了那辆车。
“李队长,你们这儿抓到犯人不戴手铐?”那个安检警察显然对李鹏的举动有些失望,李鹏扭过头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微微笑了笑说道:“二位辛苦了!”然后便跟着上了那辆车。
警车在众人的目光中绝尘而去,两个安检警察对视了一下,均是一头雾水。
车子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快速行驶着。李鹏与沈玄两个人并坐在后面的位子上。
“你可算来了,长话短说,你先看看这个!”说着李鹏从副驾驶的位置上拿出一个黑色的公文包,从里面抽出几张照片和一叠厚厚的卷宗。
沈玄将铁箱子放在自己的双膝之上,接过那几张照片的瞬间,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电到了一样,他快速地翻阅着那几张照片,一直慵懒的双眼此时变得炯炯有神。他放下照片,又拿起卷宗,惊喜,兴奋,忽然他感到一阵剧痛从后背上传来,他赶紧将手伸进口袋中拿出一颗药吃下,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7月初,S市作为全国首屈一指的火炉城市,依旧不负众望地艳阳高照,燥热在这座新兴城市的钢筋水泥建筑之中肆意蔓延着,室外温度在37℃左右。
一辆警车在警笛的喧嚣中飞驰着向民心河一带的暖荣小区而去,坐在车子里的李鹏一面解开衬衣上面的两个扣子,一面咒骂着这能晒死人的鬼天气。他有些烦躁地拿起一个卷宗使劲地扇着,其实让他感到烦躁的不仅仅是S市的天气,更主要的是手头上的这件案子。
一周之内三次入室杀人案,到现在为止一点头绪也没有。原本今天他在市局汇报工作,谁知刚汇报到一半忽然接到电话,在民心河旁边的暖荣小区再次发生了入室杀人案。刚刚在领导面前保证尽快破案的李鹏觉得自己的脸被狠狠地打了一记耳光。
前三次入室杀人案被害人均为女性白领,年龄在三十岁上下,致命伤均在喉咙上,现场并未发现凶器。凶手像是一个超级变态狂,硬生生将被害人的脖子咬断,被害人的颈脖上有凌乱的齿痕,法医鉴定这齿痕更像是某种动物的。而且除第一被害人之外,其他被害人的家都在二十层楼以上,凶手是破窗而入的,究竟是什么人能攀爬二十几层楼然后作案呢?
他正在毫无头绪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他就是沈玄。与沈玄相识完全是出于偶然。李鹏的妻子娘家在燕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之中,去年夏天李鹏与妻子一起回乡参加婚礼,无意中听说村子之中有一个奇怪的年轻人。
说这年轻人奇怪,不如说这个年轻人与大多数人格格不入更准确些,其中原因倒不是他性格孤僻,而是八九年前他家中发生的血案。那年夏天的某一天,刚刚上了大学的沈玄趁父母不在,带着从城市来的女友回到了家乡,当天晚上他家中发生了血案,刚刚来到村子之中的女友竟然被人杀死。沈玄也受了重伤,在医院中躺了两周才苏醒过来。醒过来的沈玄便开始精神恍惚,总是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什么牛头马面之类的。
因为没有找到杀人凶手,警方当时将目光落在了沈玄的身上,不过很快他的嫌疑便被排除了,法医认定死者并非凶器所杀,而是被某种动物咬死在睡梦中的。只是女方家长却一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沈玄因为承受不了巨大的打击而辍学回家,前半年将自己紧锁在家中,半年之后忽然离家出走,好几年音信全无,最近才终于回到了老家。
出于警察的职业好奇心,李鹏忽然产生了拜访一下这个年轻人的想法。虽然他的这种想法立刻遭到了妻子的极力反对,但是李鹏像是着魔了一样非要见一见这个年轻人不可。
几天之后,李鹏瞒着妻子来到了沈玄家中,听村民说沈玄的父母因为儿子退学,早已经与他势同水火,可出乎意料的是,当李鹏来到沈玄家中的时候,竟然惊讶地发现,一家三口正坐在院子里聊天。
李鹏说明来意之后,沈玄父母便识趣地回到了屋子之中,院子里只有沈玄和李鹏两个人。沈玄一直低着头,长长的头发盖住了半张脸,似乎面对这个陌生人有些害羞,一开始的谈话竟然陷入了尴尬之中。
李鹏掏出一根烟递给沈玄,沈玄点上后三两口便吸掉了,也渐渐地打开了话匣子。话题很快便转到了沈玄女友的身上。沈玄沉默了良久之后淡淡地说道:“我知道很多人都以为我疯了,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在我身上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哦?”李鹏又递给沈玄一根烟。
沈玄摆了摆手拒绝了,接着说道:“她……不是被人杀死的!”
“不是人?”虽然起初的那些话并未让李鹏发现沈玄像村中人所说的那样是疯子,不过这句话让他终于有些相信那些流言蜚语了。
“呵呵,也许我说的这些话你听了之后又会觉得是疯言疯语!”沈玄站起身说道,“很多人不知道它们的存在,有些人即便是知道,也对此讳莫如深!”
“你说的它们是指?”李鹏说这句话的时候,起初的些许相信已经变成确信无疑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精神真的有问题。
“它们是一般人恐怕一辈子也不可能遇见的野兽,大多在夜里活动。它们往往对于某种气味或者某些物品感兴趣,性情暴戾,在遇到反抗的时候往往会袭击人。”沈玄说到这里,狠狠地握紧拳头,“只是我还没有找到它们的行踪罢了!”
2
李鹏似笑非笑地听完了沈玄的这席话便匆匆离开了。起初他觉得此行一无所获。时隔一年之后,在S市忽然发生了连环命案,而当李鹏第一次赶到命案现场的时候,便发现屋子内物品杂乱,似乎有打斗的痕迹。受害人颈脖动脉上留有开放性伤口,是失血过多造成的休克死亡。屋内贵重物品并没有损失,而且法医鉴定死者生前并未遭受侵害。看到这些之后,他的脑海中立刻闪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说不定这便是沈玄所说的“它们”造成的。
当天李鹏便调来了十年前在沈玄身上所发生的那件血案的全部卷宗,让他感到惊骇的是,受害人受伤的部位几乎完全一样,而且法医鉴定的结果也惊人相似。就在李鹏琢磨要不要将沈玄请到S市的时候,又接连发生了两起命案,幸运的是第二起命案有一个目击者,是一个五十岁上下捡垃圾的大娘。
他们找到那个大娘的时候,她已经在医院里住了两三天了。李鹏他们正要走进病房的时候,大夫特意叮嘱他们病人心脏不好,加之受惊过度,一定要注意提问的方式。李鹏点头答应,之后大夫才同意他们进入病房。
当李鹏向大娘询问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的时候,大娘立刻出现了惊恐的神情,呼吸急促,胸脯快速地上下起伏着,她嘴唇颤抖着说道:“狼……狼,像狼一样的人……”
她刚说到这里,摆在一旁的设备便开始狂乱地尖叫起来,片刻之后,大夫便从外面冲了进来,一面责怪李鹏没有注意提问方式,一面给那位大娘诊治着。
李鹏识趣地带着随从退了出来,随即给沈玄打了一个电话。谁知就是这么几句话竟然不胫而走,第二天S市的各大报纸的头条便出现了《狼人连环杀人案》的大标题。一大清早李鹏便接到了市局的电话,让他立刻到市局去汇报案情进展,并勒令其限期破案平息谣言。
事有凑巧,在他汇报工作的时候,又接到了发生凶杀案的报告。汇报会戛然而止,他急匆匆地带着人向凶杀现场赶去,谁知半路上却接到了沈玄的电话,电话里沈玄说自己已经到了S市火车站,只是遇到了一些麻烦。李鹏立刻联系S市火车站的安检人员,并立刻掉转车头,如果真的是沈玄所说的“它们”的话,那恐怕没有比沈玄亲临现场更好的方式了。
李鹏一直盯着坐在自己身旁望着卷宗出神的沈玄,从他的眼神中已经隐约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如果猜得没错的话,不管“它们”究竟是人或者是别的什么,应该正是沈玄所要找的。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沈玄终于将那厚厚的卷宗放下了,李鹏连忙递过一根烟说道:“怎么样?”
“应该是它们!”沈玄接过烟狠狠地揉成两段,说道。
说话间车子已经驶入了暖荣小区。这个小区位于S市郊区,不远处是一片准备拆迁的废旧城区,车子在第五栋楼门口停下的时候,外面早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沈玄和李鹏下车之后,沈玄环顾了一下四周,之后便挤出人群头也不回地向楼内走去,李鹏紧紧跟在沈玄的身后进入了电梯。
“这个楼总共几层?”沈玄扭过头望着李鹏问道。
李鹏指了指对面的控制板上面的三十二层。沈玄皱了皱眉,毫不犹豫地按下了三十二层的按钮,李鹏抢到前面说道:“命案现场在二十五层!”
“先到顶层看看!”沈玄说完便靠在电梯的一侧,眼睛微微闭着。
李鹏虽然一头雾水,但见沈玄那副神情,也便随他,毕竟这勘查现场并非一时半会儿的事情。电梯打开之后,两个人走出去,打开了顶层的那个小门走上了天台。
沈玄在天台上缓缓地向一侧走去,他四下观察了良久,李鹏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了,便走到前面,谁知他还未开口,沈玄便道:“那边是旧城区吧?”
“嗯,是啊!已经准备拆迁了。”李鹏望着不远处的那片废旧的城区说道,“不过好像是开发商的资金不到位,那里已经荒废大半年了!”
沈玄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说道:“咱们去看看现场吧!”
他刚往前一步,却被李鹏一把抓住,他扭过头正好与李鹏那充满怒火的眼睛相对,李鹏怒道:“我说你小子究竟在找什么?带你来现场,你不先看看现场,却要到这楼顶上来,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呵呵,我只是想确定一下!”说完沈玄叹了口气说道,“确定一下它们究竟在什么地方!”
李鹏见沈玄似乎是胸有成竹,缓缓地松开了手,说道:“你有把握是它们吗?”
沈玄点了点头,之后向小门走去。李鹏紧紧跟在后面问道:“你说的它们究竟是什么?”
“恐怕很快你就能见到了!”沈玄一面说一面按下了电梯的按钮。
凶案现场在二十五层。此时事发的房间外面已经布置了警戒线,几个警察在忙碌着,应李鹏的要求,尸体暂时并未从现场抬走。几个警员见到李鹏身后这个有些邋遢的年轻人均有些意外,而沈玄似乎对这些目光毫不在意,跟着李鹏进入了房间。
这是个两室一厅的房间,死者是在主卧被害的。沈玄一面向内走,一面仔细打量着这房间的布局。客厅简陋但整洁,走进主卧,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受害人斜倒在床上,白色的床单已经被鲜血浸透,她头朝床尾,一只脚搭在床头,另一只脚落在地上。房间中除了床头附近,没有打斗过的痕迹,致命伤在死者的咽喉上。窗子敞开着,带着血腥味的风轻轻撩动着窗帘。沈玄环视了一下四周,又观察了一下受害人脖子上的伤口,之后便低着头沉默不语地向外走了出去。
李鹏见他离开,便追了出去,发现沈玄正弯着身子在垃圾箱前面剧烈地干呕着。虽然沈玄看起来淡定,但毕竟不像警察那般身经百战,他对死亡现场毫无抵抗力也在情理之中。李鹏轻轻走到沈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剧烈呕吐后的沈玄脸色苍白,他偏着头看了一眼李鹏,李鹏掏出一根烟递给他。沈玄接过烟,李鹏立刻帮他点上。沈玄大口大口地吸着,巨大的烟圈从他口中吐出。
“有什么发现?”李鹏靠在沈玄旁边的墙上问道。
“肚子有点饿了!”沈玄的答非所问让李鹏既好笑又好气,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中午了,便拍了拍沈玄的肩膀说道:“走,我请你!”
两个人在市区外的一家小餐馆要了几道小菜,两瓶啤酒,沈玄用牙启开酒瓶说道:“我知道你们警察在有案件的时候不能喝酒!”然后便对着瓶口咕咚咚地一饮而尽。李鹏望着眼前的沈玄,心中不免生出些许厌恶。沈玄喝完那瓶酒之后又掏出一根烟,刚要点,李鹏一把夺过打火机说道:“你有完没完,究竟是不是,你让我心里有个底啊!”
沈玄将口中的烟拿下来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说道:“你知道人为什么会抽烟吗?”
“什么?”李鹏觉得眼前这个人绝对是个疯子,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抽烟?不过是个嗜好罢了!”
“这就对了!”沈玄微笑着将李鹏手中的打火机夺过来点着那根烟,说道,“就是因为嗜好!它们也有嗜好,那种嗜好是致命的,一旦嗅到那种味道,它们便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然后攻击受害人!”
“它们的嗜好?”李鹏终于从这“疯子”的口中听出了一些端倪,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吐着烟圈的沈玄。只见他不紧不慢地说道:“虽然这几个受害人表面上像是没有任何联系,但是你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她们有一个共同点!”
李鹏心中冷笑了一声,这几个人的共同点岂止是一点,比如都是单身女性,都是二十岁出头。
“气味!”沈玄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知你发现了没有,那个屋子里有一种特别的气味。”
“特别的气味?”李鹏一面重复着沈玄的话,一面回忆着房间中的味道,可是除了一股淡淡的腥臭味之外,他再也想不起来还有别的什么味道。
沈玄笑着吸了一口烟,一个烟圈从他的口中吐出之后又被吸了回去,他说道:“是的,就像蜜蜂会疯狂地进攻那些身上带有葱蒜味道的人一样,因为那种气味很容易将它们激怒,而且它们的嗅觉极其灵敏,甚至十几里外的气味也能嗅得到!”
李鹏忖度着眼前这个疯子的话。“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气味啊?”李鹏将“气味”两个字咬得极重。
“人可以鉴别出来的气味大概有六百种,更特别的人可能有上千种。但是对于它们来说,恐怕这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它们可以分辨出来的气味有上万种之多,而且其中的一些气味对它们的刺激就像是葱蒜对蜜蜂的刺激一样!”沈玄说这些话时目光炯炯有神。李鹏还从未见他如此认真过。
沈玄伸出手,李鹏会意地将自己旁边的档案袋递了过去。只见他快速打开档案袋,从里面拿出那几个受害人的尸检报告,分别从中抽出一页,从左到右整齐地摆在桌子上,说道:“你看看这有什么共同点。”
李鹏站起身走到沈玄的身后,扫视了一下这几张尸检报告,仔细端详片刻,这是对于死者血液成分进行分析的部分。“死者生前曾大量饮酒?”李鹏道。
沈玄伸出大拇指肯定地点了点头:“没错,这几个女死者在生前都曾大量饮酒!”他说着又点了一根烟,见李鹏依旧有些不解,便说道,“女人酗酒之后大量的酒精味和女性本身所散发出来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对它们具有挑衅性的味道,因此她们才会遭受攻击!”
“呵呵!”李鹏觉得沈玄说得虽然有几分道理,但是这城市中晚上酗酒的女人何止一两个啊,为什么会偏偏选中了这几个女人呢?
沈玄似乎看出了李鹏的疑问,说道:“这几份卷宗你也看看!”说着,将另外几页递给了李鹏。
李鹏看了几眼说道:“这个我早就知道,几个受害人都集中在这一带,所以我们也在这一带加强了控制!”
“不,其实你们漏掉了一个地方!”沈玄说道,“受害人集中在这一带的原因确实是她们就在这一带,可你们没有发现所有受害人的家都在那片废弃的城区附近吗?”
“啊?”李鹏连忙接过那几张纸看了看,然后恍然大悟地说道,“你这么一说倒确实如此,你的意思是它们就躲在那片废弃的城区?”
沈玄点了点头,李鹏立刻来了精神,说道:“我倒要见识见识它们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呵呵,别那么着急,天还太早,而且你们未必能找到它们的藏身之处!”沈玄淡淡地说道。
“这你就别管了!”李鹏说完招了招手,叫来老板埋了单,之后将一张房卡放在桌子上说道,“房间,河北会馆二楼,你先去休息吧!”说完李鹏拿起卷宗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餐馆。沈玄望着李鹏的背影大口地吸了一口烟,拿过桌子上的房卡笑了笑,站起身也离开了餐馆。
李鹏一面开着车,一面布置警力。他不愿沈玄参与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他不知道沈玄这个“疯子”的话可信程度有多少,至少现在在他心里沈玄和巫医神婆没有什么区别,倘若真的抓到它们还好,如果抓不到的话,自己岂不成了大家的笑柄;第二,他也考虑到,如果正如沈玄所说是一群什么非人的动物作怪的话,难免会引起舆论。因而李鹏撇下了沈玄。这多少有点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意思,不过案情严峻,李鹏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3
废弃的城区原本是属于S市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起初因为搬迁的相关事宜一直迟迟未与其中的几个钉子户达成共识,终于达成共识之后,开发商的资金链又出现了问题,诸如此类的原因将这拆迁事宜一拖再拖,一下就是两年。两年的时间,这里已经变成了城市的无人区。虽说是无人区,倒成了一些小情侣偷情的好去处,不过自从发生了案件之后,由于此处距离案发地点近,一些情侣也避之唯恐不及,现在这片荒废的城区才真真正正地变成了无人区。
李鹏将车里的空调开到最大,S市的夏天简直就是太上老君的八卦炉,燥热难耐,本来早晨聚集在头顶上的那片饱含着水汽的云彩也被晒干了。他很快便来到了这片废弃的城区。
S市是一座新兴城市,近年来随着经济的发展,城市规模不断扩大,以前这片废弃的城区曾经是一个城中村,顾名思义,便是城市将一些发展相对较好的乡村吞并,像这样的村子在S市不胜枚举。李鹏将车停在村口向里望去,这废城区中的房子高低不齐,有一层的平房,也有两三层的小楼,大多破败不堪。荒草从道路两旁向中央蔓延,将原本便狭窄的道路几乎覆盖,而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却长得十分茂盛。
李鹏下了车沿着城区之中狭窄的小路向里面走去,虽然这里距离城市中繁华之地只有两条街之遥,却异常安静,微风吹过,头顶上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有那么一瞬间,李鹏几乎忘记自己此刻身处市区,像是回到了某个古老的乡村一般。他驻足在一棵梧桐树下,向四周打量着。
废弃的街道,发黄有裂缝的玻璃窗,丛生的杂草,草中的烟头,还有一些已经糟透的衣服碎片挂在房门外的铁栅栏上。忽然,出于刑警的直觉,他发现有什么人似乎在盯着自己,他连忙向四周打量。当他的目光落到身后一座三层民房的玻璃窗上的时候,一个黑影倏忽间从玻璃后面闪过。
李鹏立刻向那栋三层民房奔去,那座民房的门用铁链紧锁着,但一旁的窗子早已被来这里厮混的情侣打开。他攀着窗子进入房间,一股霉潮味瞬间冲进了鼻腔,他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地面上满是灰尘和纸屑,楼道里有些发暗,他一面寻找楼梯,一面观察着周遭环境,终于,他在走廊的尽头找到了楼梯口,顺着那楼梯噔噔噔向上奔去。正在此时,他的耳边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是从二楼的某个房间传来的。他来不及多想,向二楼的房间奔去。当他赶到的时候,二楼的一个房间的门敞开着,一扇窗子已经被砸碎。他向下望去,只见楼下瘫坐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正双手抱着脚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李鹏叹了口气,沿着原路出了民宅。那个年轻人依旧坐在地上,蓬头垢面,见到李鹏说道:“哎哟喂,疼死我了!”
“你是什么人?”李鹏站在那个年轻人身边问道。
“我?”那年轻人抱着脚上下打量着李鹏说道,“我是在那边工地上打工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李鹏向对面望去,不远处确实有个工地。“我是想借着没人的机会看看这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卖了换点烟钱!”那个年轻人抱着脚说道。李鹏上前搀起那个年轻人,谁知他一咧嘴说道,“不行,不行,脚崴了!”
“你见到我跑什么啊!”李鹏一面试着再次搀起那个年轻人一面说道。
“我看你在那边站了很久,以为你是以前这里的住户呢,所以……”年轻人的语气中有些责怪。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推开李鹏,一只腿一跳一跳地说道,“话说回来,你是什么人啊?”
“我?”李鹏冷笑了两声说道,“我看你小子也没有那么严重吧,自己能走回去吗?”
那年轻人低下头说道:“好像也没啥事!”
“那你自己走吧,以后尽量少到这里来!”李鹏说着便转身要走,谁知那年轻人却撇了撇嘴说道:“切,你不也是来这里找宝贝的嘛!”
“宝贝?”李鹏扭过头望着年轻人说道,“什么宝贝?”
年轻人见李鹏神色严肃,顿时觉得自己言语有失,说道:“没,没什么!”说完便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谁知却被李鹏一把揪住说道:“你刚才说的宝贝是什么意思?”
年轻人被他这样一抓立时不耐烦起来,怒目相视:“我说你这个人还有完没……”他最后一个“完”字还未出口,便见到李鹏掏出了警官证,脸上立刻堆满了笑说道,“警察叔叔好,嘿嘿!”
“要不要跟我回到局里说说你刚刚提到的那个宝贝啊?”李鹏收起警官证放开手说道。
“嘿嘿,这倒不必。我跟您说,前几天晚上我和一个工友半夜到这里来抽烟,看到一个长得像是狼又像是人的东西钻进了这栋楼里,我那个工友说以前有南蛮子憋宝,那宝贝都是被这种怪物守护着,既然这些怪物出现在这里,肯定这里就有什么宝贝,所以我就趁着他们都在上工的时候到这里来试试运气了!”年轻人一面堆着笑一面说道。
“你刚刚说长得像是人又像是狼?”李鹏心想这与几天前那个清洁工大娘所说的情况基本吻合。
“是啊,跑起来呼哧呼哧的,像是一只狼,到了楼下的时候又站起身子来,身上都是毛,还长着狗一样的鼻子,你说到底是人还是狼啊?”年轻人一边回忆一边描述着。
“会不会是人假扮成那样子的?”李鹏思索着说道。
“怎么可能啊,它跑的那速度就算是赛跑运动员也追不上啊,再说了,我还见它嘴上血红血红的,像是刚吃了死孩子一样!”年轻人说到这里,眼睛中显然露出一丝恐惧。
“你们是在什么地方看到的?”李鹏忽然想起这个问道。
“你瞧,就是你刚刚站着的那棵梧桐树,只是我们是在树上往下看的!”那年轻人指着前面不远处的那棵梧桐树说道。
“这就奇怪了,你说你和工友来这里抽烟,怎么会爬到树上去呢?”李鹏的话显然让眼前的小伙子心头一惊。他咬着嘴唇,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想了半天才说道:“警察叔叔,你也知道这附近吧总是有些情侣来这里……”
他不说李鹏也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这些人肯定是为了偷窥那些亲热的情侣才特别躲在梧桐树上的。
“好了好了,别说了,这次就先放了你,如果下次被我抓到的话……”李鹏故意恶狠狠地说道。
“您放心,绝不会有下一次了,绝不会有了!”年轻人连忙接过话茬说道。
“走吧!”李鹏见年轻人已经认错,便放了他,然后自己又走进那座民房中。既然刚刚那年轻人说他看见那个半狼半人的东西藏在此处,那么一定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的。他从一楼的房间一间挨着一间搜查。
霉潮味、灰尘味……各种味道冲进李鹏的鼻腔,让他这个本来就对气味极度敏感的鼻子饱受摧残。其实对于沈玄的话,李鹏心中有一半是相信的,这一半便是气味。关于气味,很小的时候李鹏就开始对气味极为敏感,别人不以为然的味道往往让他头疼不已,而且他总能闻到别人根本闻不到的味道,因此一度被视为异类。从那之后李鹏便有意将这件事藏在心中,今天沈玄的话让他备感意外,因为他确实也闻到了那个房间中的味道,一种说不清楚却很明显的味道。
他一连查了一层二层十几间屋子,却并没有丝毫发现,他捂着鼻子走上三楼,一间接着一间地推开房门。就在他推开第三个房门的时候,他的眼睛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电到了一样。
而此时另外一个人却真真被电到了。沈玄洗了个澡,正在用吹风机吹头的时候,还未干的手不小心按在了插口上,他连忙缩回手,咒骂了一句之后,从背包里掏出一件新衣服换上。在回到河北会馆的路上,沈玄已经想好了今晚要做什么。他穿上合体的衬衣、西裤,剃光了胡子,站在立镜前面看了看,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忽然他笑了笑,摸了摸脑袋上那蓬松的头发。
出了河北会馆,他钻进了一家理发店。半个小时之后,沈玄简直换了一个人,利落的短发、一身得体的衣服瞬间将之前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一扫而空。他摸了摸兜,掏出一根烟点上,又是三两口将那根烟吸完,这才长出一口气,沿着街道向市中心走去。
夜晚的城市总是灯红酒绿,再加上所有人又熬过了一个燥热的白天,于是更显得此时潇洒一下是理所应当的。因此马路上满是穿着各异的人,或是勾肩搭背的情侣,或是成群结队的行人。沈玄双手抄在兜里,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目光在过往行人身上打量着。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沈玄的眉头皱了皱。几乎是在那个女孩走过身边的瞬间,沈玄也掉转了方向,紧紧跟在那女孩的身后。女孩走他便走,女孩停下他也便停下来,很快女孩便发现了这个跟在自己身后毛手毛脚的小子。
当女孩在一个街道的转角处忽然失踪之后,沈玄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谁知刚一拐弯,顿时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之后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自己的身上。那人一面打,一面不停地喊道:“打死你个臭色狼,打死你个臭色狼!”
不一会儿,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便围在了巷口,直到警察到来的时候沈玄才从地上爬起来,他的嘴角和左眼分别挨了一拳,此时他撇着嘴望着巡警。
“怎么回事?”巡警一面询问沈玄,一面向刚刚打沈玄的男人问道。
“这个色狼跟了我一晚上了!”未等沈玄开口,刚刚的那个女孩便抢着说道。这时警察才注意到一直躲在那个大汉身后的女子。
“她……说的是真的吗?”巡警指着那女孩询问沈玄。
沈玄舔了舔嘴角的伤口说道:“嗯,我刚刚确实是跟着她来着,我就是想问问……”
“好,你们两个跟我回局里一趟!”巡警抢过沈玄的话头说道,“大家都散了吧,这有什么好看的!”
“嘿,我说他是色狼,你要我跟着回去做什么啊?”那个女孩大叫着说道。
“跟我回去做个笔录!”巡警说着便挥了挥手,另外一个巡警将车开过来,沈玄和那个女孩都被他推进了车里。
车子缓缓驶离闹市区,沈玄舒服地靠在车子的后座上,隔着中间的那个警察对那女孩说道:“嘿,美女,我想问你一件事。”
那女孩扭过头瞪了沈玄一眼,然后又瞥向车窗一边。中间的巡警拍了沈玄脑袋一下说道:“都上了警车了你还不老实!”
沈玄笑了笑说道:“哎,恐怕你今晚还要感谢我呢!”
“精神病!”女孩听了沈玄的话,冷冷地吐出一句,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道,“做笔录大概要多久?”
“要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巡警礼貌地回答着。
“哎呀,不行啊,时间来不及了。”女孩听了巡警的话,有些焦急地说道,“能不能改天再做笔录啊?”
巡警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女孩望了一眼沈玄说道:“要不这样,我不告他了,这样可以吗?”
“嘿,你不告我怎么行啊?我可是色狼啊!”沈玄抢在巡警之前说道,“你今天不告我,明天我要是万一一不留神犯罪了,那可得不偿失了。警察同志,还是让这位小姐做做笔录吧!”
“你是精神病啊?”女孩破口大骂着说道,“警察同志,我今晚要赶着去见一个人,去晚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您行行好吧!”
“不行,警察同志,今天您要是万一把我给放了,我做出点害人害己的事情……对了,最近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连环谋杀案,说不定您今晚抓到我就告破了!”沈玄说着微微笑了笑。
“行了,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巡警已经被这两个人折磨得不耐烦了,他大喊着说道,“天大的事情到警察局再说!”
车子里这才平静下来,那女孩狠狠地瞪着沈玄,那眼神似乎要将沈玄扒皮抽筋也不解恨一般。沈玄则抽出一根烟用鼻子得意地闻着,他只希望李鹏能快点,稍微快点应该来得及。
可是沈玄不知道的是,李鹏此刻已经深陷泥潭,根本快不起来。他打开那扇门,房间中破旧的床垫上竟然真的有一绺毛发,在那床垫上还沾着斑斑血迹,他立刻拨打了电话,让鉴定科的人过来提取了毛发和血迹回去化验。
李鹏自己则带着一队人埋伏在这座楼里守株待兔,从下午一直到晚上,他们埋伏在这个房间旁边的几个小屋子里,霉潮的气味熏得李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一直等到晚上10点左右,却始终未发现半点痕迹。
“老大,消息可靠吗?咱们全部的人马可都调过来了,如果外面发生什么事情的话……”旁边的小赵有些担心地说道。
其实李鹏心里也在打鼓,一方面他此刻还未拿到鉴定科确切的结果;另一方面,如果附近真的发生凶杀案的话,他将所有的人都安排在了这里,确实有些不妥,不过他还是希望赌一把。“再等等看吧!”
所有人又蹲在房间之中,大气也不敢喘,外面刮起一阵夜风,开着的窗子在夜风中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像是老人沉重的脚步声。一个女队员不禁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枪。
忽然李鹏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李鹏咒骂着究竟是谁会在这个当口打来电话呢。他拿出手机,上面显示是鉴定科的电话,他面露喜色。可是电话却让他失望了,那血迹和绒毛都是属于狗的。
李鹏听到这些话,顿时觉得像是挨了当头一棒,他挂断电话说道:“警戒解除,大家各自回到之前的岗位上。”
“怎么了,头儿?”小赵疑惑地问道。李鹏拍了拍小赵的肩膀,一句话也没说,扭过头向楼下走去。此刻李鹏怒火中烧,他觉得自己像是个傻子一样被一个疯子给耍了,而这个疯子此刻恐怕正躺在河北会馆的大床上滋润着呢。他想到这里,开着车疾速地向河北会馆的方向奔去。人在发火的时候总要找个出口发泄的,很不幸现在李鹏认定的发泄对象便是那个满口胡说八道的沈玄。
当所有的警车都撤离之后,一个黑色的身影闪电般从一旁的楼里跳出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这座房子……
4
李鹏此行当然是扑了个空。当他来到河北会馆的时候,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他拿起手机顿了一会儿,将手机重重地摔在床上,那个疯子就没有手机。李鹏双手抓着脑袋咬着牙发誓,如果见到沈玄,一定要亲手掐死他。
谁知手机这时震动了起来,李鹏走到床边拿起手机,上面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接通电话,那边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请问是刑警队李队长吗?”
“嗯,我是李鹏,你是……”李鹏诧异地说道。
“哦,我是桥西分局的民警,刚刚抓到一个……一个疯疯癫癫的人,他说他认识您!”民警似乎对于沈玄的言论还是无法给予一个更好的形容词。
“他叫什么?”李鹏立刻来了精神。
“沈玄!”民警的话让李鹏握紧了拳头,不过让他诧异的是这个疯子似乎每次出场都不同凡响。
李鹏来到桥西分局的时候,沈玄正在号子里大喊大叫着:“谁让你们放她走的?快留住她,联系李鹏啊!”
“李队长,就是这个人!”民警指着号子里的沈玄说道,“像是个疯子,开始承认跟踪人家姑娘,来了之后就矢口否认,人家姑娘要走,还大喊大叫要把她留下!”
李鹏透过玻璃窗看着沈玄的样子,多少有些诧异。在他心里,沈玄一直都是一副邋遢的模样,忽然一变,让他从心理上还真有那么一点难以接受。李鹏清了清喉咙说道:“这个是我远方的一个亲戚!”他有些难为情地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这里……有点问题!”
“哦!”民警恍然大悟般夸张地张大嘴说道,“难怪他说话东一句西一句的!既然这样,我们就把人交给你了,不过他这样的人还是看好比较好!”
李鹏点了点头,握着民警的手说道:“麻烦你们了,放心吧,我一定看好他!”其实李鹏何止是想看好他啊,现在连让他安息的想法都有了。
民警打开号子的门,沈玄一下子冲出来,紧紧地抓着李鹏的手说道:“你终于来了,快拦住刚刚的那个女孩。”
“你又抽什么疯啊?”李鹏捏着沈玄的手,只见沈玄像是真的疯了一样说道:“快问问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还有手机号,不然就来不及了,她应该就是下一个受害者!”
“什么?”李鹏虽然此时对沈玄恨之入骨,但是“受害者”几个字却像是一针兴奋剂一般让他心头一惊,他望着沈玄说道,“你说那个女孩是下一个受害人?”
“废话,不然我跟着她干什么?”沈玄急得口不择言,扭过头对民警说道:“如果那个女孩今晚出事了,你就是元凶首恶!”
民警被他这样一吓,顿时脸色变得煞白,他向李鹏望了一眼,李鹏说道:“那个女孩有没有留下名字还有手机号?”
“有,有!”民警连忙从桌子上拿过一张纸递给李鹏,李鹏接过那张纸一面看着上面的手机号一面按着手机,当他按下拨通键之后,在场的几个人全都安静了下来,寂静的房间里传来了空洞的声音:“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空号!”李鹏的眼神似乎是在求助眼前的沈玄。沈玄攥紧拳头重重地捶在墙上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空号啊?”
“恐怕是受害人不愿意留下自己的号码,唯恐再被寻找的时候麻烦!”民警解释道。
“走,咱们去找她!”沈玄说着向门口走去,李鹏将那张纸递给民警,点了点头之后也跟了出去,他不知道还应不应该相信眼前这个疯子,或者自己此刻也变成了疯子。
沈玄推开车门坐进驾驶室,李鹏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将钥匙递给沈玄,沈玄愣了一会儿,怒气冲冲地说道:“你给我钥匙干吗?我又不会开车!”他说完才注意到自己坐错了位置,推开车门悻悻地与李鹏换了位置。
李鹏发动了车子,却不知道究竟要往什么地方开,他盯着沈玄。沈玄扭过头望着李鹏道:“你能别用这种吃人的目光看着我吗?”
“我连看你都懒得看,但是咱们去哪里找啊?”李鹏怒骂道。
沈玄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刚刚在车上的时候,好像听那个女生说准备去一个叫民和公园的地方!”
沈玄的话音刚落,李鹏便发动了车子,李鹏当然知道这个民和公园的位置,而且他更清楚的是,民和公园距离那片废城区只隔着两条街而已。
李鹏开着车子在马路上快速地穿行着,他一面开车一面对着手机喊道:“看看谁现在距离民和公园最近,让他们马上赶过去!”说完便挂断手机,对沈玄说道,“你怎么知道那个女孩会是下一个受害者?”
“气味啊!”沈玄似乎心不在焉地望着灯红酒绿的街道说道。
“你不是说它们的藏身之处就在那边废城区吗?怎么今天我们去没有抓到?”李鹏追问道。
“呵呵,这可都是些聪明的家伙。”沈玄轻蔑地笑着说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今天会无功而返。”李鹏瞥了一眼沈玄。
“对啊。”沈玄会如此轻松地回答,倒是大出李鹏的意料。如果不是时间紧迫,他恨不得现在就停下车,然后到外面狠狠地揍一顿眼前这个疯子。
“那女孩身上也有酒精的味道?”李鹏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问道。
“谁知道呢,可能还有点别的味道吧!”沈玄耸着肩膀,完全与刚才是两个状态。
几分钟之后,车子停在了民和公园门口,李鹏下意识地看了看表,此时是晚上11点15分,公园门口的大牌子上规定晚上11点公园是会关闭的。此时李鹏的几个同事已经站在门口等待他了。
“头儿,你来了,我们刚来的时候公园就已经关门了!”小赵走到李鹏的面前说道,然后奇怪地打量着李鹏身边这个陌生的男子。
“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李鹏向公园里面望去,路灯早已经关闭,公园之中漆黑一片,像是个巨大的坟墓。
小赵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这附近的人应该都知道公园是会在晚上11点准时关闭的,所以里面应该不会再有人了!”
“不对!”沈玄刚刚一直在公园门口游荡着,好像发现了什么,他说道,“那种味道还在,恐怕那个女孩子还在公园里面!”
“什么……什么味道?我怎么没闻到什么味道!”小赵一脸茫然地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白天他曾经见过沈玄,但是因为沈玄此时的衣着发型与当时完全不一样,因此并未认出。不过经由他这样一提醒,李鹏倒是觉得鼻子里有股子怪味,那味道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一般。
正在这时,公园里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声,沈玄一怔,几乎瞬间扭过头,双手把住自动门的上沿,手上一用力,从门上翻了过去。那惊呼声是从民和公园正南方向传来的,沈玄沿着公园的小路向那个方向奔去,李鹏带着几个队员紧随其后。
那女孩子的惊呼声只响了一次便消失了,沈玄沿着小路一直跑进前面的凉亭之中。这个凉亭是建在一座小土山上的,山上种植着各种竹子,密密地将这个凉亭遮蔽了,平日这里是那些小情侣最佳的幽会地点,而此刻沈玄却根本没有心情想这些,因为他除了闻到那种奇怪的味道之外,还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找到人了吗?”李鹏带着人追到沈玄身旁说道。
沈玄双手掐着腰,喘着粗气摇了摇头,忽然他的目光被地上一片黑乎乎的东西吸引住了,他伸出手说道:“有手电吗?”
小赵将自己的手电递给沈玄,沈玄打开手电向前面那片黑乎乎的东西照去,只见殷红一片,毫无疑问这是血迹。李鹏见到那血迹心中一急,大吼着说道:“大家分开去找,小赵你去找公园的管理员打开所有的路灯!”
小赵点了点头,向管理室跑去。沈玄则手中握着手电,钻进了那片竹林。这竹林中竹子的品种比较繁杂,有楠竹、凤尾竹、小琴丝竹、佛肚竹、大佛肚竹、寒竹等,多用于观赏,而此时却成了寻找受害者的障碍。沈玄身体消瘦倒还方便一些,李鹏则有些吃力了。不一会儿工夫,沈玄便钻到了竹林深处,将李鹏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却始终未发现血迹。沈玄蹲在竹林深处,眉头早已经拧成了一团,他所在的地方是公园的边缘,再走几步就到公园的铁栅栏处了,从栅栏出去便是那片废城区了。
正在这时,公园中的路灯齐刷刷地亮了起来,一抹亮光从他的眼角闪过,沈玄弯着身子奔到铁栅栏旁边,发现铁栅栏上挂着一条断裂的水晶手链,沈玄将那串手链握在手中,他清晰地记得在警察局的时候,他见到这串手链就挂在女孩子的手腕上。
他将手链揣进怀里,然后小心地从铁栅栏上翻了过去,跳进废城区的草丛中。这草丛有明显倒伏的痕迹,他沿着那痕迹快速地向前奔跑着,苍白的月光洒在远近低矮的建筑上,建筑发出一种让人有些眩晕的光。
那光线确实让人有些眩晕,男孩睁开双眼的时候,一束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他下意识地用手挡住光线。李鹏蹲在他面前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这么晚还在公园里?”
“我?”男孩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快去救人,我女朋友被人抓走了!”
“什么?”李鹏狠狠地咬着嘴唇说道,“你说清楚点,你是说刚刚那声惊呼是你女朋友发出的?”
“嗯,刚刚我和她在凉亭里坐着,忽然我感觉脑袋被谁打了一下,就失去了知觉!”男孩摸了摸脑袋,觉得手上湿乎乎的,他拿到前面一看,竟然是血。“在我晕倒之前,我见那个人向我女朋友的方向走去了!”
“小赵打电话叫救护车!”李鹏放开那个年轻人向四周打量着,此刻他心急如焚,说道,“其他人给我继续找!”
千万不要再发生血案了,李鹏心中祈祷着。
千万不要再发生血案了,沈玄焦躁不安地祈祷着。他这样想着,加快了步子,沿着那草丛倒伏的方向来到了一栋三层建筑的门前。那扇门被铁链紧紧地锁着,一侧的窗子却敞开着,沈玄走到窗前,发现那窗口处竟然有细微的血迹。
他四面看了看,从门口拿起一根头上带着铁钉的木棍,然后从窗口爬进了楼里。这是一座废弃的居民楼,眼前黑乎乎一片,沈玄将手电关闭了,他知道在夜晚那家伙的视觉比自己灵敏得多,光线只会使自己暴露。当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之后,他手中握着木棍蹑手蹑脚地向前走去,一层所有房间的门都敞开着,他一个接着一个房间地察看,并未发现异常,这才缓缓地向二楼走去。
在二楼到三楼的转角处,沈玄又发现了一摊血迹,那血迹一直延伸到三楼。沈玄咬着嘴唇握紧手中的木棒,更加小心地向三楼走去。就在他刚刚爬上三楼的时候,一个黑影忽然从走廊中猛扑了出来,沈玄猝不及防,顺势将手中的木棒向前猛砸过去,几乎是瞬间他的右肩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沈玄的右手一下失了力道,木棒脱手而出,而木棒上的钉子却死死地钉在了对方的左肩上,它咆哮着再次向沈玄猛扑过来,沈玄早已有了准备,他倒在地上双脚一抬,踹在那东西的肚子上,那东西顺势向沈玄后面的墙上猛扑了过去,脑袋重重地砸在了墙上。沈玄借机爬起来,那东西被撞得七荤八素,却立刻掉转身体再次向沈玄扑过来。沈玄看准时机将那根木棒从怪物的左肩拔出,又是一下,硬生生地将木棒砸在怪物的脑袋上,一股血腥味一下子冲进了沈玄的鼻中。那怪物吃痛向楼下奔去,只是此刻沈玄却没那么幸运,钉子并未扎进怪物的身体。他见怪物向楼下逃窜,正准备去追那怪物,却忽然听到一旁的房间里传来女孩的尖叫声。
沈玄望了望怪物逃窜的方向,然后叹了口气,扭过头向一旁的房间走去。他刚一到门口,便觉得右肩挨了重重一击,他扭过头,见那女孩正双手握着一块木板,嘴角满是血污地盯着他。
“我说……”沈玄咧着嘴说道,“你疯了……”
女孩一见进来的是个人,不禁惊喜地丢掉手中的木板,一把抱住沈玄,身体微微颤抖着。沈玄本想接着破口大骂,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了。
“那个……”过了几分钟之后,沈玄说道,“刚刚是怎么回事?”
“狼人……刚刚我被那个狼人击晕,醒来之后就在这里了!”女孩始终不肯放开沈玄,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哦!”沈玄一点点扳开女孩的手,然后掏出手电在这屋子里寻找着什么,女孩一直跟在他身后警觉地环视着四周。
“它……被你杀死了?”女孩见沈玄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这个房间,犹豫地问道。
“啊?”沈玄顿了顿说道,“没有,只是跑了!”
“那我们快点走吧!”女孩确实被吓坏了,她一把抓住沈玄的手臂说道。
“放心吧,它绝不会再回到这里了!”沈玄颇为自信地说道。女孩站在沈玄身后打量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般说道:“原来是你?”
沈玄顿了顿,扭过头瞥了那女孩一眼说道:“怎么了?我就跟了你一会儿,挨了两顿打了,差不多了吧!”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想到你还挺幽默!”
沈玄立刻对女孩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侧着耳朵谛听着外面的动静,此刻楼道中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不止一个人。
“有人在里面吗?”这是李鹏的声音。
沈玄咳嗽了两声说道:“我在呢!”
“找到那个女孩了吗?”李鹏听到沈玄的声音明显有些激动。
“找到了!”沈玄说着便向外走,正好与李鹏迎了个正着。李鹏见到沈玄身后的女孩,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它呢?”
“走了!”沈玄一面揉着右肩一面向门外走。
“你做什么去?”李鹏见沈玄离开,便说道。
“大哥,我受伤了,我得去医院看看!”沈玄揉着自己的右肩说道。
“哦!”李鹏点了点头说道,“我带你去!”
李鹏说着将那女孩交给一旁的队员,跟上沈玄,谁知那女孩叫道:“我也受伤了!”
李鹏扭过头看了看女孩说道:“那好,一起去吧!”
5
李鹏开着车,沈玄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女孩和两个队员坐在后排的座位上。沈玄始终揉着右边的肩膀一言不发,车子里死一般沉寂,只有发动机发出微微的嗡嗡声,李鹏一直在琢磨着要不要和沈玄说声谢谢。
“色狼先生,谢谢你!”女孩从后面拍了拍沈玄的座椅说道。沈玄扭过头,这句话他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什么色狼啊,这是我兄弟,是这方面的专家,叫沈玄!”李鹏说着,无不自豪地拍了拍沈玄的肩膀。沈玄瞥了李鹏一眼没有说话,女孩倒是瞪了李鹏一眼。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这么晚出现在民和公园?”李鹏换了口气对女孩子说道。
“谢小沫,本来今天男朋友约我在民和公园见面……”女孩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他怎么样?”
“你是说那个男孩啊?没什么大碍,已经送到医院去了!”李鹏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接着说,怎么会这么晚约在那里见面呢?不知道公园是晚上11点准时关门的吗?”
“其实本来约好的时间是晚上10点,可是半路上遇见了色……不,沈玄,所以就迟到了一个小时!”女孩用余光扫视了沈玄一眼,见他始终望着窗外,便说,“谁知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你……”沈玄扭过头望着眼前的女孩,似乎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自顾自地掏出烟叼在嘴里,却并未点上。
医院里嘈杂不堪,到急诊室的时候沈玄的右臂已经抬不起来了。李鹏不得不帮忙将沈玄的外套一点点剥离,直到此时李鹏才发现,原来沈玄的右肩早已经红肿了起来。当李鹏准备帮沈玄将外套全部脱下来的时候,却被沈玄一把拦住。
“你小子,我帮你把衣服脱掉!”李鹏扯着沈玄的衣服说道。
“不用。”沈玄将李鹏手中的衣服拽过来缠在腰间。
李鹏心想这家伙实在是不识好歹,小声咒骂道:“好心当成驴肝肺!”然后在沈玄的右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沈玄疼得“哎呀”一声叫了出来,李鹏这才没事人儿一样走了出去。
沈玄的伤势并无大碍,只是让医生奇怪的是,袭击沈玄的人不是用了重锤便是石块,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道,幸好是打在肩膀上,如果打在手腕上,说不定早已经是粉碎性骨折了。
半个小时之后,沈玄从急诊室走了出来,那个女孩早已经和李鹏站在走廊中。她见到沈玄走出来,便急匆匆地走了上去问道:“你没事吧?”
“没有大碍,你男朋友呢?”沈玄扫视了一下四周,却并未发现女孩口中的男友。
李鹏走上来说道:“死不了就好,你那么关心人家私生活干吗?”
“哦,他可能已经回去了吧。”谢小沫腼腆地说道,“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我?”沈玄诧异地望着眼前的女孩,然后指了指身边的李鹏说道,“他才是警察啊!”
“呵呵!”女孩讳莫如深地笑了笑,这笑容让李鹏备感恼火,也许在她的心中警察还不如一个邋里邋遢的疯子。
“让你送,你就送,废什么话啊!”李鹏又抬起手,沈玄早有准备,躲到一边说道:“好,你家在什么地方?让警察叔叔带咱们过去!”
“不用了,只有几百米而已!”女孩说到这里脸有些红。李鹏笑眯眯地盯着沈玄,那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
沈玄始终将双手插在口袋里,与谢小沫保持着一米远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她,谢小沫停下脚步的时候,沈玄也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样走路很别扭?”谢小沫扭过头望着沈玄说道。沈玄无辜地望着谢小沫。过了一会儿,谢小沫向后退了几步,与沈玄并肩走着,说道:“好了,现在可以走了!”
沈玄一面与谢小沫向前走,一面低着头说道:“你身上怎么会有那种味道?”
“嗯?”谢小沫扭过头望着沈玄,“什……什么味道?”
“哦,没什么!”沈玄说着仰起头继续向前走去。果然走出数百米之后,谢小沫带着沈玄走进了一个小区。这个小区高楼林立,谢小沫站在门口微笑着伸出手说道:“谢谢你,色狼先生!”
沈玄一愣,伸出手,谢小沫微笑着扭过头向小区里面走去。沈玄站在小区门口,望着谢小沫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然后掏出一根烟,点上之后舒畅地吸了一口,巨大的烟圈在他眼前飞舞,他脑海中闪过一丝疑惑,她身上怎么会有那种味道?
只是沈玄却不知道,在不远处的楼顶上,一双眼睛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那东西呼呼地喘着粗气,月光之下,它的身上长着长长的黑色鬃毛,肩膀上的那摊血迹早已经干涸,成为黑乎乎的一片,一双翠绿色的眼睛从沈玄身上移向小区中刚刚从自己手中逃脱的谢小沫。
两声鸣笛,沈玄抬起头见一辆车停在前面不远处,车灯打开,李鹏从车子里钻出来,一脸坏笑地走近沈玄,刚要拍他肩膀,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手停在半空说道:“怎么样,一出英雄救美让你也抱得美人归啊!”
“什么和什么啊?”沈玄颇为不耐烦地说道。李鹏有些恼,本想着开个玩笑,谁知却碰了一鼻子灰。沈玄径直走到李鹏车前,拉开车门钻了进去。李鹏跟着上了车,见沈玄一脸茫然地望着那个小区。
“怎么了?”李鹏笑着说道,“刚认识就这么恋恋不舍啊?”
“什么?”沈玄显然根本没听到李鹏说什么,李鹏有些无趣地耸了耸肩,发动车子向河北会馆驶去。
“你说它们还会作案吗?”李鹏一面开着车一面说道。
“不知道!”沈玄掐着一支烟,目光木讷地望着前方,“但是我知道下一个受害者一定是谢小沫!”
“为什么?”李鹏诧异地问道。
“这是习性!”沈玄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说道,“动物的习性!”
“唉,当时你要是早点通知我过去,恐怕我们就抓住它了!”李鹏颇为惋惜地说道。
沈玄摇了摇头,他在想另外一个问题,关于气味。世界上的气味可以说有成千上万种,这些气味会给人和动物带来各种情绪,比如幸福感、满足感、厌恶感、仇视感。如同我们在描述一个美丽女子时总是会说她说话“吐气如兰”一般,给我们一种美好的感觉。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觉得如兰是芳香,或者一定能带给自己某种美好的感觉。这就不得不说到一个词——气味记忆。这种气味记忆一部分是与生俱来的,另外一大部分则是后天形成的。
因此我们在闻到冬天晒好的被子上面的气味时会感觉温暖,而闻到旧书页的味道时会有种怀旧的感觉。这些都是属于后天的,而一些后天的气味记忆却并不那么美好。
有些人闻到某些气味会显得激动、烦躁,甚至有暴力倾向,而它们对于那种气味的狂躁感应该也来自于气味记忆。可是让沈玄想不明白的是,这种能让它们做出残暴举动的记忆究竟是什么呢?那些气味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死者的身上?
沈玄游魂一般跟着李鹏进入河北会馆自己的房间中,便痴痴地躺在床上。李鹏在他床前站了一会儿说道:“怎么才能抓到它们?”
沈玄仰起头看了看李鹏,忽然霍地从床上站起来说道:“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李鹏的眼神中闪烁着光芒。
沈玄皱了皱眉站起身,缓步走到柜子旁边,拉开柜门,将他之前随身携带的铁箱搬出来。铁箱有些笨重,沈玄搬起来有些吃力。李鹏坐在沙发上,好奇地盯着沈玄手中的铁箱子。说实话,自从在火车站见到沈玄的那一刻开始,李鹏便对这个被沈玄视若珍宝的铁箱充满了好奇,只是李鹏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刺探别人隐私的人,因此并没有表现出来。
沈玄吃力地将铁箱放在床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轻轻插进锁眼。只听见轻微的咔嚓声,锁打开了。李鹏好奇地站起身来,沈玄瞥了李鹏一眼,李鹏尴尬地笑了笑。沈玄似乎并不介意,面无表情地打开铁箱的盖子。随着铁箱的盖子被打开,一股淡淡的墨香从里面散发出来。
李鹏此刻已经完全站了起来,只见铁箱的正上方是几个摆放整齐的笔记本,沈玄轻轻将那几个笔记本从里面拿出来放在一旁,在笔记本的下方是几个相册。沈玄停止手上的动作思忖片刻,从其中抽出一个相册放在床上,随后又将笔记本整齐地放在了铁箱中,盖上盖子。
沈玄做完这一切之后将铁箱搬到一旁,拿起床上的相册,目光专注地一页接着一页翻。忽然他停下了,从相册中抽出一张剪报递给李鹏。李鹏惊异地接过那张剪报,四个大字立刻映入眼帘:嗜血狂魔。
李鹏的眉头立刻拧住了,他盯着那张剪报逐字逐句地看着。这篇报道写的是1995年发生在S市的一起离奇凶杀案:棉纺六厂女工在下班路上被人残忍杀害,致命伤是在她的喉咙上。死者的喉咙上留下了一排奇怪的齿痕,这些齿痕似乎不是人类的。而更为恐怖的是,凶手在杀死受害人之后,还残忍地将其下体破坏掉了,现场惨不忍睹。
沈玄坐在床边点上一根烟轻声道:“这个案子是不是与咱们现在遇见的这个案子有些相似!”
李鹏幽幽地说道:“对,我当初第一次去案发现场的时候便隐约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他顿了顿,说道,“那时候我还没有进入刑警队,但是这个案子在当时却轰动一时,那时人心惶惶,很多人天一黑便立刻回家了!市局也出动了大批警力寻找凶手,只是那凶手像是一个流窜犯,从这个案子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因此这个案子便成了悬案,至今也没有一个结果!”
“我看到现场的照片时便想起了这个案子!”沈玄吸了一口烟,接着道,“但是我手里关于这个案子的资料只局限于当时的这张剪报……”
“所以你要我帮你找出这个案子的档案,是吗?”李鹏似乎明白了什么。
沈玄微微点了点头:“实际上我不明白为什么它会在1995年之后消失了十多年又忽然出现!”
“这个暂时不是我们想的问题,当务之急是尽快抓到他。我现在就去找当年的档案。”说完李鹏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我想应该不难!”
两个小时之后,李鹏发现自己的那句话说得太早了——寻找1995年冬天凶杀案档案的难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当他来到档案室的时候已经是深夜1点,档案室管理员早已回家休息了。李鹏无奈之下只能在办公室勉强凑合了一夜,无数个疑问就像是无尽的噩梦一般折磨着他。
终于熬到上班,李鹏便急匆匆地赶到了档案室。档案室的管理员是一个年过五旬姓赵的老刑警,因为在一次办案过程中受了伤,之后便一直做一些整理档案的工作。平日李鹏对他十分敬重,二人关系非常好,因此每每李鹏要查阅档案的时候根本不用走太多的程序。可当李鹏告诉老赵自己想要查阅1995年冬天发生的那起凶杀案的档案时,他明显地感到老赵的肩头猛然一颤,然后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漫不经心地说道:“有条子吗?”
“条子?”李鹏诧异地问道,“以前我查阅资料的时候也没有说过要条子啊!”
老赵低着头看着一份最新的S市晨报,轻轻挥了挥手说道:“你想看的那份档案需要条子!”
“老赵,你……”李鹏哭笑不得地望着冷漠的老赵,紧紧地握着拳头,将已经到嘴边的脏话咽了下去。片刻之后李鹏转怒为喜,嬉皮笑脸地说道,“老赵,你看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再说我急需查阅那份档案,如果开条子,来回的程序怎么也要半天时间。那个档案和时下我手里的这几宗连环命案有关,你就行个方便吧!”说着李鹏掏出一盒刚开封的中华放在老赵的桌子上,轻轻向老赵的眼前推了推。
老赵瞥了一眼李鹏送过来的烟,轻轻抿了抿嘴唇,有些艰难地将那盒烟推了回去,说道:“贿赂我没用,没有条子我不能让你看那份档案!”
“我说你这老家伙是不是更年期到了,今天怎么软硬不吃啊?”李鹏有些恼怒地说道。
老赵抬起头看了一眼愤怒的李鹏,道:“李队,除了那份档案之外,你想查阅任何档案我都不拦着你,但是那个档案必须得有上面的条子!”
“为什么?”李鹏凭着多年当刑警的经验,已经从老李的话中嗅到了什么。
“唉!”老李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李队,实话跟你说吧,那份档案属于绝密,没有上面的条子是绝对不可以让你看的!”
“好!”李鹏从老赵的眼神中看出他并不像是在有意为难自己,点了点头便离开了档案室。老赵忙站起身拿起那盒中华追了出去,道:“烟……”
“你留着抽吧!”李鹏小跑着向局长办公室奔去。
当他急匆匆推开局长办公室的门的时候,见三个陌生人正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李鹏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说道:“局长有客人啊!”说完便拉着门向外退,谁知却被局长叫住了。
“李鹏啊,你来得正好!”局长向李鹏挥了挥手说道,“正好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李鹏迟疑了一下,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走了进来说道:“局长,您有什么事?”
“你来见见这几位!”局长指着坐在沙发上那两男一女说道,“他们三位是公安厅刑事重案组的宋一、卞虎、黄怡婷。”
李鹏象征性地向那三个人笑了笑,除了坐在一旁的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之外,另外的一男一女都向李鹏还以微笑。
“这是刑警队队长李鹏!”局长指着李鹏说道,“现在这个案子也是他接手主办的!”
“麻烦你了,以后你可以把这个案子的所有资料都交给我们了!”一直冷冰冰的强壮汉子语气强硬地说道。
李鹏对他的话有些恼火,刚要发作,局长却微笑着说道:“是啊,李鹏,把你手里的那个连环凶杀案的所有资料都交给重案组的同志就可以了!”
“可是……可是局长……”李鹏见局长挥了挥手,便将话咽了回去。
“好,肖局,那我们就和李队长做一下交接了!”那个汉子说着站起身。
肖局长也站起身说道:“嗯,那好!李鹏你要配合好重案组的同志!”
李鹏十分不解地看了肖局长一眼,只见肖局长轻轻点了点头,他也不便再说什么。接下来的一个上午,李鹏将这几起凶杀案所有的资料全部交给了重案组的那三个人。让李鹏感到惊讶的是,他们在看到那些现场照片和资料的时候似乎并不感到惊讶,而且一直在低声交流着什么。
李鹏轻轻走到黄怡婷身边低声说道:“你们在说什么?”
黄怡婷一直在电脑前保存那些资料,听到李鹏的话抬起头,讳莫如深地笑了笑。这三个人是在中午的时候离开的,虽然肖局长再三挽留他们一起吃个午饭,但他们还是委婉拒绝了。对这件事感到愤怒和不解的不光是李鹏,还有他的那些队员,让一群外人来侦查这个案子,对这些视荣誉如生命的一线刑警无疑是最大的侮辱。难道S市刑警队连自己手头上的案子也破不了吗?李鹏越想越气愤,站起身便怒火冲天地冲进局长办公室。
“局长,这是怎么回事?那几个案子我查了这么久,为什么要交给什么重案组?”李鹏拍着局长的桌子说道。
肖局长脸色阴沉难看,他瞥了李鹏一眼说道:“你知道你的对手是什么吗?”
“对手?”李鹏从肖局长的表情中似乎读出了什么,接着说道,“难道他们就知道是什么吗?”
“嗯!”肖局长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这几起案子的凶手根本不是人!”
“还真让那个疯子猜对了!”李鹏小声嘟囔着。
“你说什么?”李鹏的声音虽小,但肖局长却听得真切。
“我有一个朋友告诉我,这几起案子的凶手很可能是一种生活在城市之中却鲜为人知的动物!”李鹏顿了顿说道,“而且这个案子似乎与1995年冬天发生的那个案子有关!”
“啊?”肖局长神情复杂地站起身来说道,“你的那个朋友是什么人?”
“一个……”李鹏很难给沈玄下一个比较贴切的定义,犹豫片刻说道,“专家……”
“哦!”肖局长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个案子刚发生的时候,我也隐约觉得似乎与1995年发生的那起凶杀案的手法极其相似。”
“嗯,而且我们已经调查出了一些眉目!”李鹏见肖局长对重案组将案子夺走也心有不甘,于是便煽风点火地说道,“如果我们能赶在重案组破案之前破案的话,我想他们以后也不敢小瞧咱们了!”
肖局长有些动摇,手中捏着一根烟,烟丝已经被他从一端揉了出来。片刻之后,肖局长将那根烟掰成两截,斩钉截铁地说道:“你有没有把握?”
“嗯,有那个朋友帮忙,我想一定能在近期破案!”李鹏不知为何此刻对沈玄的信心倍增。
“好,既然你这么有信心,我给你三天时间!”肖局长顿了顿说道,“三天内必须破案……”
“三天一定破案!如果不能赶在重案组之前破案,我就脱掉这身警服!”李鹏虽然已经到了不惑之年,却依旧血气方刚。
“好!”肖局长点了点头,“局里会给你们提供最大的方便,把最好的资源调给你们!”
“不过……我想看一看1995年发生的那起凶杀案的档案!”李鹏借着这个机会说道。
“没了!”肖局长有些苦闷地说道,“那起凶杀案发生后不久,所有的档案便被重案组调走了,局里关于1995年的那起凶杀案的档案仅限于一些简单的记录,甚至连一张现场的照片都没有!”
“啊?”李鹏有些泄气地说道,“那……”
“不过……”肖局长想了想说道,“那起凶杀案有一个目击证人,据说那个人看到了凶手的真面目!我知道他的下落!”
“太好了,他在什么地方?”李鹏追问道。
6
S市的天气依旧炎热无比,尤其是午后,更是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李鹏眉头紧锁,开着车,沈玄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虽然车内的冷风已经开到了最大,但李鹏始终觉得大汗淋漓。他瞥了一眼一旁的沈玄,只见沈玄此刻面无表情地盯着正前方。
“说句话!”李鹏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抽出一根烟递给沈玄。
沈玄机械地接过那支烟,迟疑了半天,幽幽地说道:“你是说专门有一群人是处理这类案件的?”
李鹏双眼直视前方沉闷地点了点头,刚才在宾馆的时候,李鹏已经将今天早晨在市局见到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玄。
“我……”沈玄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想见见他们!”
李鹏一愣,瞥了一眼沈玄,他心里清楚沈玄之所以变成这副模样,与之前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件案子有关。虽然他并不知道沈玄随身携带的那个铁箱内还有什么,但是据他猜测,一定是这些年沈玄从各种报刊和媒体上搜集到的关于这类案子的资料。他想要见那些人,无非是想得到更多关于这类案子的线索。
“你能帮我吗?”沈玄见李鹏迟迟不说话,目光炯炯,满含期待地望着李鹏说道。李鹏有些不忍地舔了舔嘴唇:“这个事情有些难办!”李鹏之前从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和他们几乎没有交集,想要帮沈玄这个忙确实有些困难。
沈玄从李鹏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什么,失望地长出一口气,窝在靠椅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面已经晒裂的柏油马路。
“不过……”李鹏思索了片刻说道,“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沈玄立刻来了精神,充满期待地望着李鹏。
“现在这个案子所有的资料都已经被重案组的人拿走了,案子也转交给他们处理,不过我想如果我们能够赶在他们之前破案的话,他们一定会主动来找我们。到了那时候,你不就见到他们了!”李鹏这样说一方面想让沈玄帮助自己破案,而另一方面也确实不失为一个绝妙的办法。
“好!”沈玄斩钉截铁地说道,他皱了皱眉头,“刚刚你说1995年那起凶杀案的目击者在什么地方?”
李鹏有些无奈,原来自己刚刚说的话这小子根本都没听进去。李鹏指了指前面的一座山说道:“就在那座山后面!”
沈玄顺着李鹏手指望去,只见在不远处有一座光秃秃的小山。
车子飞速地绕着这座小山走了一圈,沈玄隐约看见这座小山的背面竟然是一个很大的山坳,山坳中植被丰富,高大的松柏中隐约有三层白色建筑。车子在岔口处下了大路,头顶上一块牌子写着:北山康复中心。
“这是……”沈玄疑惑地指着前面的牌子说道。
“精神病医院!”李鹏说着将车停在路边,随手拿出一根烟点上说道,“目击者叫黄炳良,1995年41岁,案发时是S市棉纺六厂职工,离过一次婚,无儿无女。凶杀案发生不久,我们便在距离案发现场五百米处的巷口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他。他醒来之后便一直神志不清、疯疯癫癫。在调查凶杀案的时候,我们也曾想从他口中得到一些线索,然而最终还是失败了。”
李鹏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打开车窗将烟蒂丢到外面说道:“刚刚我已经和康复中心的人联系过了,据说目前黄炳良的精神状况良好,希望他能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吧!”
说完李鹏发动了车子,而在此期间沈玄却一直沉默着,手指轻轻捏着那根香烟,烟丝已经被他揉了出来。
因为之前李鹏已经和康复中心的人联系过,所以当他说明来意之后,很顺利地见到了黄炳良。他住在二楼最中间的一个只有十平方米的独立房间中。轻轻地推开门,里面开着灯,厚重的窗帘将屋子封得严严实实,室内有一张床,在床脚处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台20世纪90年代的十二英寸黑白电视机,四壁贴满了报刊剪纸。此时电视机里全是雪花,发出“唰唰”的声音,而黄炳良穿着一件白色的康复服,蓬头垢面,满目血丝地盯着黑白电视机里面的雪花,正看得津津有味。
李鹏见此情形有些失望地皱了皱眉,扭过头对随行的大夫说道:“刚刚不是说黄炳良的精神状态良好吗?怎么……”
“哦,这已经算是好的了!”大夫解释道,“他来这里十几年,几乎每天都会大吵大闹,可不知为什么这几天却忽然安静了起来!”
李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路上他还对黄炳良满心期待,可是此情此景却让他失望透了。他有些无奈地走到黄炳良身旁,而黄炳良似乎完全被黑白电视里面的雪花吸引住了,根本不予理睬。李鹏站在黄炳良面前轻声说道:“你是黄炳良?”
黄炳良木讷地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李鹏,接着又低下头。李鹏凑近黄炳良,说:“你还记得1995年冬天你看到了什么吗?”
李鹏这句话一出口,只见黄炳良的身体猛然一颤,再次抬起头,眼神慌张地望着李鹏,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呼吸急促地摆着双手说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碰过那个女人!”
李鹏有些无奈地扶住黄炳良的肩膀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不是凶手,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看到了什么吗?”
黄炳良听到李鹏的话,呼吸渐渐平缓了下来,眼睛低垂着望着前面的桌角,双手拼命地绞着衣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声说道:“你相信我说的话吗?”说着他又抬起头渴望般地望着李鹏的双眼。李鹏犹豫了一下,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微笑的动作给了黄炳良极大的鼓舞,他的身体激动地颤抖了起来,双手紧紧抓住李鹏的手,目光惊恐地说道:“狼……狼……”
“狼?”李鹏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沈玄。沈玄此时正盯着墙上的报刊剪纸,当他听到黄炳良说出“狼”这个字的时候,立刻扭过头向李鹏的方向望过来,正好与李鹏四目相对。
“狼!”黄炳良点头的幅度很大,似乎想拼命证明自己所说的一切,“一头巨大的狼!”
黄炳良说到这里目光忽然浑浊了起来,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是狼,一头巨大的狼!”
李鹏见再继续问下去也没有意义,便拉着沈玄离开了北山康复中心。坐在车里,李鹏有些郁闷,本以为可以从黄炳良口中获悉一些线索,谁知黄炳良的状态竟然如此糟糕。想到这里,李鹏用力地拍了一下方向盘。
沈玄微微笑了笑说道:“怎么了?”
“唉,本以为可以有所斩获,可最后还是一无所获!”李鹏长出一口气说道。
“呵呵,黄炳良的话至少证明了一点!”沈玄神色淡然地说道,“1995年冬天的那起凶杀案和今天我们所面临的这起案件属于同一类案件!”
“嗯!”李鹏点了点头,“虽说如此,但我们的线索也就此中断了!”
沈玄摇了摇头说道:“未必,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什么猜测?”李鹏渴望地望着沈玄。
女子的身上散发着一种低劣香水和红酒混合的味道。她将靠在自己身旁黑胖的醉汉向一旁推了推,醉汉睡得很香。女人掀开被子捡起掉在地上的黑色蕾丝内裤轻轻地穿上,又抓起床头柜上的文胸走进了卫生间。
镜子中的女人脸色绯红,这是红酒和激情留下的痕迹。她在镜子前面仔细地打量着自己的脖子和肩膀,在她的肩膀上有一块已经有些泛红的牙印。女人有些小小的恼怒,她对这些痕迹十分厌恶。她拼命地在肩膀上有牙印的地方抓了抓,用几道红色的指痕掩盖住牙印。当她看见镜子中那牙印已经完全被掩盖住了之后,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收拾停当的女人穿着一身粉色旗袍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这时之前一直酣睡的黑胖男人已经醒了过来,正赤裸着上身靠在床上,被子盖着下体,一只手拿着遥控器,看着无聊的相亲节目。
“要走了?”男人目不斜视地望着电视说道。
“嗯!”女人光着脚走到床头柜旁躬身提上鞋子。
这时,男人从衣服口袋中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晃了晃,说道:“下次我来S市还会找你!”
女人的脸一红,接过男人手中的钱,说了一声“谢谢”,便离开了房间,走出宾馆。
已经过了午夜,街上冷冷清清的,夜风吹过,女人觉得有些凉,伸手在包里摸了摸,恰好碰到那几张百元大钞,她欣慰地笑了笑。她来自四川省一个偏远贫困的山村,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女人十五岁便出来打工,她吃够了没有文化的苦,因此她想让自己的弟弟妹妹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免受歧视。可是在这座陌生而冰冷的大城市里,她那点微薄的收入仅够自己生活所用,她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钱根本无法支撑那个贫困的家庭。
女人为了多赚点钱,上班之余摆过地摊,在天桥上卖过小商品。那段时间她不但要忍受路人的冷眼,还要被城管追着满街跑。后来有一天,她发现与自己同住的女孩花钱总是大手大脚,那个女孩自称有个大款将自己包养了。那个女孩告诉她,如果她需要钱的话,可以帮她介绍“生意”。女人虽然很穷,但是很传统。她知道女孩口中所谓“生意”的含义,所以只是微微笑了笑。
半个月后,一个冬天的晚上,女人穿着一件破旧的羽绒服,瑟缩着身体在天桥上出摊。她的摊位上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商品,指甲刀、眉笔、廉价口红,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物品。女人的手在口袋里瑟缩着,里面有一封家书。幺妹在信里说她考上了市重点高中,这是全家乃至全村人的荣耀。然而荣耀的背后却是高昂的学费,女人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却连学费的一半都不到。
正在这时,一辆写着“城管”两个字的松花江停在了天桥下面,两个大汉推开车门向天桥上奔来。当女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两个如强盗般的大汉已经将女人的摊位包围了。女人死死地抓着一个大汉的手臂,拼命地抢夺自己的东西,然而那两个大汉熟练地将女人踹到一旁,用布袋装上女人的小商品,无所顾忌地离开了。周遭的行人远远地望着天桥上发生的一切,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仗义执言。
女人麻木地坐在天桥上,她觉得唯一攥在自己手中的那根救命稻草忽然间被人抽走了。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失魂落魄般向出租屋走去。一面走,她的脑海中一面回想着同屋女孩对她说的话,“这事只要不说出去,谁也不会知道”,“身体不过是一副臭皮囊而已”,“既然有臭男人喜欢,还肯出钱,何乐而不为呢”……想到这里,女人忽然停下了步子,她抬起头望着天愣了一会儿,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一样,脚步瞬间变得轻盈了。
红酒,暧昧的灯光,男人丑陋的身体,撕裂的疼痛,让人作呕的酒气,男人沉闷的喘息,血红的床单,一叠厚厚的钞票……女人那晚的记忆就像是掉在地上的玻璃一样,只剩下无数的片段,无法拼起来,也不想拼起来。
男人走后,她走进浴室拼命地用沐浴露擦拭着自己的身体,可是无论如何她总能闻到一股怪味,那种味道就像是烙印一样印在了自己身上。之后女人不停地接活,有了钱,便供弟弟妹妹上学,给自己买新衣服,买昂贵的香水,然而却丝毫掩盖不住那种奇怪的味道。
女人一路上没有遇见一辆出租车,抑或是她根本不想坐车,她更愿意在这深夜中享受这座城市的夜景。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3点多了,女人觉得有些累,却并不困。她换上睡衣,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红酒倒了一杯,熄灭了房间内的灯,靠在床头。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女人喝了一口红酒,脸上立刻红润了起来。一股浓重的睡意袭来,女人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就在她即将入睡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窸窣之声,那声音像是从窗外传来的。女人迷迷糊糊地发现窗外似乎有个黑影在乱窜,她微微笑了笑睡着了。
7
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的谢小沫打开房门的时候,见沈玄和李鹏正站在门口,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说道:“色狼先生……”
“能进去看看吗?”沈玄对于谢小沫对自己的称谓并不介意。
“哦!当然可以!”谢小沫一面用手整理着凌乱的头发,一面闪身让两个人进来。
走进房间后,沈玄的目光一刻不离地打量着这个屋子。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客厅和卧室之间有一个两层台阶的跃层,客厅的阳台上晾晒着女人的衣服,沙发上凌乱地摆放着各色零食。谢小沫一面收拾沙发,一面让李鹏和沈玄两个人坐下。
“今天没去上班?”李鹏坐在沙发上下意识地抽出一根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可以抽吗?”
“呵呵,可以!”谢小沫尴尬地说,“我先去换件衣服!”
趁着这个机会,沈玄轻声对李鹏说道:“味道!”
李鹏点了点头。他刚一进入这个房间,便闻到了之前在凶杀现场出现过的那种味道,而且此时的这种味道似乎更重了。沈玄轻轻拍了拍李鹏,指着阳台上的女性内衣。李鹏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那种味道就是从阳台上的衣服上传来的。
沈玄微微笑了笑,这时候谢小沫已经换上了一身合体的家居服走了出来。她给沈玄和李鹏两个人倒上水,坐在一旁。
“你是自己一个人住?”沈玄首先问道。
“不是!”谢小沫微笑着说道,“这是公司给我们租的房子,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女孩子也住在这里。因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所以今天我没有去上班!”
“哦!”沈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你们今天来是不是为了昨晚上的那件事?”谢小沫见沈玄一副为难的样子,便抢在前面说道。
“嗯。”李鹏指着阳台上的衣服说道,“这些衣服都是你的?”
“不!”谢小沫有些尴尬地说道,“是我们三个人的!”
“哦!”李鹏站起身说道,“为什么这些内衣的颜色和款式都一样?”
“呵呵!”谢小沫的脸有些红,“我们三个人的关系非常好,经常一起出去买衣服,而且大家的眼光也都差不多,所以不光是内衣,有些外衣的款式和颜色都一模一样!”
“那不会穿混吗?”
“偶尔也会!”谢小沫不知这两个大男人为什么会对女人的内衣这般感兴趣,不过为了配合警察办案,她还是如实地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还有一件事想问你!”沈玄像是忽然下定决心一般朗声说道。
“嗯?”谢小沫好奇地盯着沈玄。
深夜的S市终于有了一些凉意,李鹏拉开车门将一块面包和一瓶矿泉水丢给靠在车后座上的沈玄。沈玄接住面包,打开包装三口两口吃了下去。李鹏看着沈玄的吃相,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沈玄瞪了李鹏一眼说道。
“我笑你啊,你还真是够木讷的,那种事怎么能当面问人家女孩子呢?”李鹏想起下午沈玄问谢小沫是不是晚上出去做一些不正经的事情。谢小沫当即就怒了,如果不是李鹏在场拦着,恐怕谢小沫就要和沈玄打起来了。就这样,两人灰溜溜地离开了谢小沫的家。然而李鹏记得沈玄说过下一个受害者肯定是谢小沫,所以便一直将车停在小区内暗中观察和保护谢小沫。
“那要怎么说?”沈玄拧开矿泉水瓶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接着说道,“问清楚了总比她被杀强吧!”
李鹏笑了笑,坐在驾驶室内不再说话。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所幸S市的夜晚并不是很凉,两个人在黑暗的车内点着烟沉默着,不时向谢小沫家的方向看一眼。
“喂!”李鹏向身后的沈玄喊了一声,说道,“我出去买盒烟,你先看着啊!”
沈玄贴着车窗望着谢小沫家的窗口,向李鹏挥了挥手。
李鹏推开车门向小区外面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走去。他刚一离开,沈玄隐约看见一个黑影出现在谢小沫所住的楼顶,只见那个黑影在天台上晃动了两下,身体忽然从天台上闪了出来。沈玄心知不妙,见李鹏买烟尚未归来,等不及了,便推开车门向对面的那栋楼奔去。
沈玄一面跑一面在心中祈祷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楼道口的门紧闭着,沈玄用力晃动了两下门,却根本打不开。沈玄焦急地站在门口,正在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绕到了楼房后面。楼房后面的那扇应急门是敞开的,沈玄推开应急门沿着楼梯向顶楼爬去。
刚爬了八九层,沈玄便觉得体力不支,双腿像是被注入了铅锭一般沉重。他咬着牙拼命地向上爬,终于来到了谢小沫的家门口。他用力地敲着谢小沫的房门。
“里面有人吗?快开门!”沈玄大声呼喊着。
可是良久房间内一点声音也没有,沈玄更加焦急,难道谢小沫已经遭遇了不测?正在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门轴转动的声音,谢小沫穿着睡衣打开了里面的那道门,惊异地望着焦急的沈玄说道:“你?你怎么又来了?”
“总算……总算赶上了!”沈玄见谢小沫安然无事,长出一口气说道。可这口气还没喘匀,沈玄便看见一个黑影出现在谢小沫家的阳台外。沈玄双目大睁着,对着门内的谢小沫喊道:“快,快开门,快开门!”
谢小沫白天与沈玄发生了口角,此时见到沈玄忽然猛砸自己的房门,更加不快,便怒道:“凭什么给你开门?”
“快!”沈玄焦急地指着谢小沫的身后说道,“你后面……”
谢小沫见沈玄神色慌张,似乎并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顿时觉得脊背冰冷,她缓缓地扭过头,只见昨晚遭遇的那只毛茸茸的怪物此刻正用四肢紧紧地抓着阳台上的护栏,身体紧贴着玻璃向里面望去。谢小沫的身体立刻颤抖了起来,慌忙之间竟然打不开房门。
那怪物抬起头正好与谢小沫四目相对,一双如铃铛般大小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谢小沫,接着用头猛地向阳台上的窗子撞去,这一撞可是非同小可,玻璃应声而碎。那怪物一纵身从外面钻了进来,谢小沫颤抖着双手不停地晃动着门把手,终于在那个怪物即将扑上来的瞬间打开了房门。
沈玄见房门已开,立刻将谢小沫从里面拽了出来。那个怪物进入房间之后打量一圈,用一双鼻孔呼哧呼哧地嗅着,似乎是在寻找某种味道。正在这时,窗外忽然一声枪响,那怪物一愣,立刻警觉地从刚刚的入口蹿了出去。而几乎是在同时,一男一女从楼梯间奔了出来,这两个人手中各握着一把枪。男人径直冲进房间,而女人在门口打量了一下沈玄后跟着冲了进去。
“他们是什么人?”谢小沫惊讶地望着沈玄说道,沈玄茫然地摇了摇头,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几分钟之后,楼道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李鹏手中握着一把枪出现在楼道口。见到沈玄和谢小沫安然无恙,他便大口地喘着粗气对沈玄说道:“快跟我来,那个东西现在在楼顶的阳台上!”
谁知李鹏的话音刚落,一个人便怒气冲冲地从楼道里走了出来。这个人李鹏认识,正是早晨在局长办公室见到的那个一直冷冰冰的宋一。宋一见到李鹏便不由分说地冲上去,在李鹏的胸口重重打了一拳。
李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了一个趔趄,他怒视着宋一道:“你干什么?”
宋一根本不解释,上前又是一拳,李鹏眼疾手快早有准备,身体微微向一旁一侧,躲过了这一拳,接着反手上前去擒宋一的手腕,谁知宋一的力气极大,李鹏反而受制。宋一将李鹏的双手反拧在背后,挥起拳头就要打下去。正在这时,从屋子里赶出来的卞虎死死抓住宋一的拳头,道:“宋队,你冷静点!”
宋一停在半空的拳头缓缓放下,长出一口气,放开了李鹏。李鹏见双手被放开,立刻冲了上去,却也被卞虎拦住了。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李鹏本来对这几个人就心怀不满,本来是自己手中的案子,却硬生生地被这几个人夺走,此时又被莫名其妙地打了一顿,自然更加恼怒。
“你问我?我还要问问你究竟要干什么呢?”宋一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一般大吼道,“这个案子本来已经告诉你不要插手,如果不是你刚刚的那一枪,我们今天晚上就能把它抓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沈玄见李鹏似乎和这几个人认识,又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于是疑惑地问道。
卞虎皱着眉打量了一下沈玄,迟疑地瞥了一眼宋一,宋一轻轻点了点头。卞虎道:“本来我们三个人已经在这里给它准备好了陷阱,宋队负责天台,我和小黄负责这一层人员的安全。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事先并没有通知她,本来那东西已经来了,可是刚刚李队长的那声枪响却将它惊走了!”
“你们是怎么知道它会来到这里的?”黄怡婷向李鹏询问道。
“这……”李鹏瞥了一眼旁边的沈玄,说道,“是他说的!”
黄怡婷好奇地打量着沈玄,她的眉头渐渐拧紧,说道:“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你们见过?”李鹏和宋一异口同声地问道,接着两个人对视了一下,互相瞪了对方一眼。
“不是,只是觉得很面熟,可忘记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了!”黄怡婷的眉头渐渐松开了,说道,“不过你是怎么知道它会回来继续袭击这个女孩的?”
“不,恐怕它想袭击的不是她!”沈玄思忖着说道,“它刚刚进来的时候,本来有机会对她动手,可是它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寻找什么?”黄怡婷开始对眼前这个叫作沈玄的人产生了一些兴趣。
沈玄忽然一把抓住谢小沫的手说道:“还是中午我问过你的问题,你究竟有没有在外面做过那些事!”
谢小沫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盯着沈玄大声说道:“没有,现在你满意了吧!”
“不对!”沈玄自言自语道,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那和你同居的女孩有没有做过?”
“你……”谢小沫觉得眼前这个人绝对是个疯子,“不知道!”
“你不是说你们的内衣都差不多,偶尔会有穿错的时候吗,你昨天晚上是不是穿错了?”沈玄追问道。
“你……你怎么知道?”谢小沫惊讶地望着沈玄,而沈玄此刻却兴奋了起来,抓着谢小沫的手说道:“快告诉我那个女孩在哪里?”
气味,一种会让它愤怒的气味从巷口传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背着一个小包走在一条小巷子里,她叼着一根女士香烟,嘴里满是酒气。今天的客人是一个湖北佬,人长得猥亵,出手也格外小气。她在离开的时候有些鄙夷地往湖北佬的鞋子上吐了口痰,想到这里,她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街面上空着的出租车很少,她便索性步行回去,而且路上也能想出一个合适的借口,骗过和自己同居的舍友。毕竟她在外人面前还是一个十分保守而正派的女孩子,毕竟出卖肉体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她沿着路走了几步,前面有一个公共厕所,她毫不迟疑地钻了进去,将衣服换下,换上一身素朴的衣服,然后照着镜子将一脸的浓妆卸掉。当她将这一切做完之后,抬起头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满意地笑了笑。
而她的笑容很快便凝固在了镜子上,因为她从镜子里看见自己身后的窗子上竟然趴着一只浑身毛茸茸的狼。
她大声尖叫了一下,丢掉手中的包,没命地向外奔去。那只狼的速度极快,一个纵身便从窗口跳到门口,挡住了女孩子的去路。那只狼缓缓站起身来,简直和一个年轻人一般大小。它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嘴角流淌着白色恶臭的液体,一步步向眼前的女孩逼近。
女孩已经被眼前这只怪物吓傻了,竟然连呼喊救命的本能也瞬间消失了。她一步步地后退,最后退到水池边。那只狼凑到女孩的身旁,在她的前面嗅了嗅,忽然张开大嘴向女孩的脖子咬去。
正在这时,厕所的门口传来一声枪响,一股炙热的液体喷溅到女孩的胸口上。女孩缓缓睁开眼睛,只见那只狼的头上被打出一个窟窿,鲜血正从它的脑袋中汩汩流出。那只狼怒吼一声,便重重地摔在地上,身体抽搐了两下,再没有了动静。
开枪的正是站在门口的宋一。
当沈玄向谢小沫询问内裤的来历之时,谢小沫告诉他前一天晚上她错拿了舍友薛泓的内裤。沈玄继续追问薛泓的去向,才知道原来薛泓说晚上陪朋友过生日,去了酒吧。宋一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果那只怪兽的目标不是谢小沫的话,那么肯定便是这个薛泓。
宋一立刻带着人向谢小沫所说的那家酒吧的方向跑去,李鹏和沈玄紧紧跟在他们的车后面。不久之后,他们便听到薛泓在卫生间里尖叫。宋一停下车冲进卫生间,见那只狼正将薛泓逼入绝境,便迅即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枪。
这起发生在S市的连环杀人案到此为止便已经告破。后来宋一告诉李鹏,关于这个案子,李鹏他们疏忽了一点,就是之前所有的受害人都在暗中从事过卖淫工作。至于那只野兽为什么会选择她们,主要是她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味。李鹏再继续追问,宋一便只是用微笑作答。
在离开的时候,李鹏向宋一提了一个请求,他说之前见过面的那个沈玄想要见见这个重案组的人,宋一微笑着,算是默许了。可是让李鹏不解的是,当他兴奋地来到会馆的时候,却发现早已经人去楼空了,沈玄失踪了。
重案组接到了新的任务,要离开S市,虽然李鹏再三挽留,但宋一还是拒绝了。经过这个案子,两个人算是不打不相识,约好以后宋一再来S市的时候一定要喝个痛快。宋一打趣道:“最好还是别再见面的好,如果见面,就说明又发生了离奇案件!”
李鹏笑了笑,目送重案组的车缓缓离开,心里有些落寞。他觉得有些对不起沈玄,起初自己对他有太多的误会,唯一答应他介绍重案组的人给他认识,他却失踪了。
重案组的车通过高速路出口时,黄怡婷忽然惊叫了一声,说道:“哎,对了,我想起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了!”
“谁?”卞虎好奇地望着黄怡婷。
“就是那个沈玄!”黄怡婷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地说道。
“咦?”卞虎似笑非笑地说道,“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和你说正经的呢!”黄怡婷轻捶了卞虎一下说道。
“那你说说在哪里见过他。”卞虎笑眯眯地说道。
“宋队也应该见过他!”黄怡婷十分确定地说道。只见宋一讳莫如深地笑了笑,对黄怡婷轻轻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