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听了大喜,拍着诸葛亮的肩膀高兴道:“此计甚妙!她不是不愿与孤同房么?那就打她入冷宫好了!实在太妙了!”说完,他看了看四周的回廊、亭子和角落里四处站立的孙尚香的男女士兵,得意地笑道:“冷落长了,她自会来找我!我就不信她守得住!”
忽然,他眼珠不转动了,一缕隐隐的遗憾泛上脸孔,叹道:“只可惜,孤暂时无法消受这个天生尤物了!”
“主公欲做大事,何需留恋一个骄横女子?”诸葛亮严肃道。
“正是!女人如衣服而已,孤岂会留恋!”刘备点头道,“只是,这孙尚香,孤第一回见她,便为之心动!那般身材,正合孤的口味!孤竟无法消受她,实在可悲!”
诸葛亮脸红了,似乎为他刘备这席话而难堪。
刘备意识到了诸葛亮的的难堪,呵呵一笑道:“对骄横之人,勿需文雅之辞!”跟着又以命令的口气对诸葛亮道:“在城西筑一小城给夫人居住的事,就由卿去办理好了!翼德府上军士被砍伤一事,也劳先生去慰劳!就称孤已惩罚夫人,将她罚入冷宫,另行居住了!”
诸葛亮恭敬地欠欠身子,应诺了。刘备回头看了看孙尚香那个被众婢兵环护的住宅,眼里射出一道悻悻的目光,又厌恶地看了看四周站着的孙尚香从江东带来的男兵女兵,嘴里轻轻地哼了一声,挪动肥胖的身子,和诸葛亮往将军府大厅走去。
两人刚走进将军府,院中假山后的女兵便飞快进屋,将两人刚才的对话报给了孙尚香。孙尚香对身边的草儿和冬儿冷笑道:“这个诸葛村夫!正中我计!”
“是啊!夫人以后再也不用见刘备这个老头了!”草儿高兴道。
“甚至可以过江去见周郎了!”冬儿话中有话道。
孙尚香脸红了,眼一瞪,几分慎怒、几分羞恼吼道:“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周瑜!”
冬儿吐吐舌头,和草儿对看一眼,心知肚明地眨了眨眼。
二个月之后,建安十五年(公元210年)正二月,公安城西面一座新筑的小城拔地而起。孙尚香领着她的数百男兵女婢住了进去。城不大,南北东西均长三百余丈。城墙以砖石和土垒成。只有两个城门,外面有刘备派的五百军士把守,内面全是孙尚香带来的人马。里面的房屋都是新盖成的,既宽又新。街道宽大,足够她的马队纵横驰骋。当地百姓称之为“夫人城”。孙尚香在城中居住,鲜有人打搅。刘备也很少入得此城,偶尔来,也要吃闭门羹的。有时她在城中操练她的军马。有时就坐在屋里发呆。更多的时候是领数十骑在江边飞驰,或嬉戏。眼神常常望着对面的江陵城发呆,或凝望着滚滚东去的江水,一丝忧郁弥漫在脸上。特别喜欢夜深人静时领数名婢女,出得城来,在江边徘徊,听江涛吟唱,看江水东去,望对面夜色中的江陵城。泪水悄悄顺脸上流下。这一切,都被草儿和冬儿看在眼里。
这日黄昏,用过饭后,孙尚香心情烦闷,领数十个女兵骑着马,出了城,直往江摊而去。
此时已是盛春,夕阳坠入江中,夜色四合。天空挂起孤月冷星。月华如水,照得大地一片清亮如洗。长江如练,披着月华,宛如一个女人宁静妩媚的脸。江水无语,默默往江东流去。江摊素洁宽阔,流淌着江水清凉的气息。对岸隐约可见江陵城高大的城墙被月光勾勒着,显得坚挺、巍峨,如一只巨大无比的战舰。江风阵阵,卷起一阵阵涛声,也吹起她的衣襟,更象一只温暖存的兄长般的手抚弄着她的脸。孙尚香伫立江边,凝望大江,一行清冷从她眼里滚出。往事如同这月华下的江摊、石头、林木,一一浮现:赤壁鏖战前夜那个大雾迷漫的江边;江陵城墙上那个星月凄凉的夜晚;与周郎吵架,离开赤壁和江陵,在茫茫大江中孤独地航往江东时的伤情之时;刘备使人求婚时一怒之下答应求婚后的不眠之夜……自然,想的更多则是记忆中的儿时和少女时代,周瑜和孙策对他的关爱。那时的周瑜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又和蔼可亲,象一位温存多情的大哥哥,格外喜欢她,疼爱她。全不象今日这般严厉冷漠无情。也正是那份疼爱和呵护,才在她的心底悄悄埋下了爱的种子,使她自情窦初开之日起,就暗暗喜欢上了他。因是吴候之妹,上门求亲的江东名门望族洛绎不绝,吴候和母亲也知她脾气,由她做主,而她一应回绝。她心里永远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智勇双全又象他大哥的周郎。她知道男人是可以娶很多妻妾的,也知道亲戚间是可以通婚的,故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去喜欢周郎。可是,她没有对母亲和兄长提出。她怕告诉了吴候和吴国太后会为人耻笑。她也不喜人去做媒。她想让周郎明了她的心意,想让周郎真心喜欢她,然后亲自开口来娶她。可是,不知何时周郎待她越来越冷淡了,距离越来越远了,昔日那个和蔼可亲的哥哥只在记忆里才可找寻得到了!最后,当她开口说穿了自已的心事后,他竟然一次一次冷酷无情地拒绝了她,并和小乔一道羞辱她!这实在令她伤心透顶,也羞愤无比!一时间,她恨死了周郎!因为恨,因为伤心,她一气之下答应嫁了周瑜最厌恶的人——刘备。心头的气固然是出了一些,但接下来的是无尽的悔恨和痛苦,就如同这滔滔江水永远也流不尽。周郎的爱、美丽的江东、宽厚的兄长和有其它的兄弟,就象这江流滔滔一逝不返了!与周郎从此就隔江相望近在迟尺而不能相见了!原指望能气一气周郎,但从那回婚宴上看,似乎又并没有气到周郎。周郎并没有格外失意难过。这又让她伤感、失落,让她更加后悔这个轻率的婚姻、这场毫无意义的赌博。想到这里,她的泪水如溪流一样在俏丽的脸蛋上纵横开来。痛苦、难受、空虚、后悔,如奔腾的江水一样冲击着她、撞击着她、嘶咬着她,让她难以承受。
“夫人!”草儿给她递上一块香帕。她是看着孙尚香长大的,知道她刚烈的个性内的一颗女儿心,知道那种爱而无望的滋味。她发自内心地同情她,怜惜她。
孙尚香没有理她,咬一咬唇,接了她的香帕,拭拭泪痕,头也不回,继续望着前面。
“夫人!与其折磨自已,不如过江去会会周郎?”草儿靠近她,拊在她的耳边小心又小声道。
孙尚香身子一颤,回头,定定地看着草儿,一缕兴奋的神色悄然从眼中闪过,但只是一闪而过。
“会会周郎,心情或会好些!也算了却一世情缘,从此不再为情所伤了!”草儿善解人意的目光直视着她,目光里充满着理解与同情,还有善意、忠诚。
孙尚香看着她,沉吟地、坚决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身后,冬儿喊:“夫人!刘将军过来了!”跟着,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脆。
她没有回头,仍然挺立着,看着前面。
刘备纵马奔至孙尚香跟前,在一个侍从搀扶下挪动着肥胖的身躯动作迟缓地下了马,缓步走到孙尚香面前,脸上堆着笑道:“夫人好有兴致!”
孙尚香猛地转身,瞪着他:“你来做什么?”
刘备陪着笑道:“孤正要进城陪夫人说说话,听守门军士讲夫人来了江边,便赶了过来!夫人!今日月光甚好,我俩人就在江边走走……”忽然他愣住了。他看见孙尚香眼角的泪痕。
“夫人因何事伤心了?”刘备几分狐疑、几分关切道。
“我伤不伤心,关你何事?”孙尚香瞪他一眼道,又扭过脸去。
刘备在众人面前连遭抢白,脸上不经意地生出怒气与难堪的表情,凶狠地瞪了一眼孙尚香,又收了回去,跟着,脸色稍稍平静,轻轻咳嗽一下,用善解人意的口气道:“夫人定是想家了?”
“是啊!是啊!”草儿赶紧站了出来,打着圆场,“将军!夫人自小就未出过远门,如今别家多日,难免思家!”
刘备瞪了草儿一眼,笑呵呵对孙尚香道:“既然夫人思家心切,待孤公务稍闲之际,陪夫人回江东探亲如何?”
孙尚香没有理他。
刘备脸上游动一片恼怒与阴云,他想,这多天过去了,孙尚香也寂寞够了,该回心转意了,岂料她还如从前一样冷脸待他,这怎不叫他恼火?
“夫人!外面风大,孤陪夫人回屋里叙话,商议回江东探亲之事,如何?”刘备压抑火气,讨好道。
孙尚香后退一步,猛地拔出腰里的宝剑,一道寒光在月光下闪过,宝剑直指着刘备,瞪着眼道:“你今日要胜了本夫人这口宝剑!本夫人就任你所为!”
“夫人!此是何意?何必如此?”刘备愕然道。
“夫人我素好舞刀弄枪!凡是蠃得了本小姐的,方可使本小姐答应所做之事!你身为将军,身经百战,竟不明白凡事须靠手中兵器说话?”孙尚香冷笑道。她自称小姐,不再称夫人了!眼中泪光莹莹,瞪着刘备,心里充满厌恶与仇恨!就是这个卖履的所谓汉室后裔毁了她的一生!让她至少从名义上由小姐变为夫人!让她和喜欢的人永无相见的机会了!让她成了望门之寡!
刘备脸上的肌肉在月光下不自在地扭动了。作为丈夫,被女流之辈如此欺凌,是从来没有过的!他的手下意识地伸向腰间剑柄,抓紧,眼睛直直地瞪着孙尚香,一股杀气慢慢在目光里闪现。但,最终,这股杀气消失了,他松开了剑柄。他从孙尚香眼里看到了愤怒之火,也看到了视死如归。他想和这样的人比剑,十有八九会输,何况,孙尚香原本就是练武之人,而他年近五旬,未必拼得过。就是拼过了,也不便向吴候交差。于是他拼命地咽下一口气,粗大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咕隆的响声,好象咽进一团十分难咽的狗屎一样,脸上也竭力挤匀肌肉,忽然仰头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夫人自幼习武,孤哪里是夫人的对手!夫人要是心中郁闷,请自便好了!孤不打搅了!”说完挂着笑脸朝自已的坐骑走去。走到坐骑旁边,从侍从手中取过马鞭,忽然又转身,瞪着草儿,恶恨恨地吼道:“管家婆!要是夫人出了事!我饶不了你!”待草儿恭敬地应诺后,就上了马,一挥马鞭,打在马屁股上。战马嘶叫一声,朝远处奔去。身后的一队骑兵也跟着他奔驰而去。
孙尚香将剑放入鞘中,望着他的背影,嘴角挂起一丝冷笑。
“夫人!没事吧?”草儿上前小声安慰道。
“夫人!刚才情景,我好担心!”冬儿也上前道。
“没事!”孙尚香对二人道。又望了望对岸,浓眉下的秀目闪烁着果敢与坚毅,果断道:“给我准备一只船!随我过江!”
草儿和冬儿对视一下,脸上都不经意地闪过一缕欢欣,赶紧应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