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国庆节即将到来。根据上级的要求,市文工团巡回演出归来之后不能休假,要在文化宫剧院参加为期三天的全市“国庆文艺汇演”。为了渲染节日气氛,市委宣传部希望在国庆节当天,电视台能够进行一次现场直播。这是电视台第一次进行长时间的现场直播,台长倍感压力。九月二十八日,电视台正副台长、相关部门的主管和业务骨干开了一整天工作会议。
如此重要的直播任务,负责设备和技术保障的通讯科自然是责任重大。台里开完会之后,科里又连夜开会布置具体任务。林灵对直播器材的功能和可靠性十分了解,在会上主动承担了技术总负责和现场调度的任务。宋西廉很高兴,再三叮嘱部下们千万不要出现任何纰漏。
十月一日晚上,按照计划七点半开始直播,电视台的现场工作人员提前一小时入场进行各项准备工作。面对全市的电视观众,等到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结束后,电视台的导播立刻切换到直播现场。现场的导播向台上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可以开始,一名身穿红色礼服的女报幕员从舞台左侧走到台前,先向在座的领导和观众问好,然后宣布“国庆文艺汇演”正式开始。等女报幕员走回幕后,红色的大幕徐徐拉开……
为了圆满完成直播任务,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已经提前两天进行了多次演练,所以,直播过程相当顺利。之前,林灵跟台长和科长都拍着胸脯做过保证,为此,他始终不敢掉以轻心,无暇观看汇演节目,直到丁岚上台表演时,他才把关注的目光投向了舞台。
丁岚表演的节目是独舞《潜海姑娘》。丁岚的身材曼妙,舞台形象很美,很文艺。林灵看得十分投入,他承认丁岚的民族舞跳得很好,只是好像缺少了点什么。他联想到雨静也曾经迷恋过舞蹈,却没能进一步学习而失去了上台表演的机会,人与人之间有时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他甚至在想,如果此刻在台上表演的是雨静,她的表演会得到认可吗?而自己观看表演的心情跟现在会有所不同吗?
晚上九点三十分,演出终于结束了,市委和市政府的领导上台与演员们握手表示慰问,现场直播到此结束。跟在场的电视台领导和同事们一样,林灵长出了一口气。等各级领导离开现场后,林灵指挥部下们收拾设备。设备将全部装车运回电视台。
宋西廉迈着鹅步走过来,笑呵呵的对大家说:“包台长说了,回台里晚上聚餐,庆祝一下直播成功,所有参加直播的同志都有份,都必须参加。”同事们连晚饭都没吃,早已饥肠辘辘,听到晚上有聚餐的安排自然是非常高兴。
林灵看见肖严和丁岚并肩走过来,丁岚主动向他轻轻地摆了摆手。林灵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俩稍等。然后,他转身小声跟宋西廉说:“科长,我可以请个假吗?我朋友出差一个多月了,今天难得碰上面。”“刚才说过了,都必须参加。”宋西廉看了一眼正走过来的肖严和丁岚,“今晚儿,老台长也要参加,所以全都得在,明后天串休,给你放两天假够了吧。”林灵想了一下,说:“实在不行,我早一点溜可以吗?”“那就不归我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宋科长说完背着手走开了。
林灵转回身面向走到自己面前的两个朋友,心情有些复杂。丁岚笑吟吟地问林灵:“直播成功吗?”
“放心,你的曼妙舞姿已经通过微波传送到了临石的家家户户。”
“人家关心的不是这个,关心的是你的工作是否顺利!”肖严忙抢过话头说。林灵没见过丁岚如此开心的模样,不忍太扫她的兴致,换了个口气,说:“丁岚在舞台上的形象真的很美,舞跳得很专业,同事们也都这么说。”“那当然,丁岚是我们团里的跳舞头牌,在全省也算是屈指可数的人物。”“严哥过奖了。”尽显现代淑女气质的丁岚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丁岚的身上所散发出的单纯是天然的,这是林灵所喜欢的纯真。林灵发现丁岚和雨静的脸型相似,鼻子很像、双眼之间也略宽。从脸型上看,丁岚像是大一号的雨静。好在,丁岚的眼睛和嘴唇也都比雨静的大些。跟雨静相比,丁岚的下巴略尖,面部的线条柔顺,五官的比例更标准。林灵能够感受到肖严明显在维护丁岚,同时也在努力维护他和丁岚恋爱关系的和谐。一个多月之前的那天晚上,在舞厅里偶然看到肖严和丁岚正在一起相拥而舞的时候,林灵跟雨静的心情不一样,他当时并没有想得太多,他不想怀疑什么。并不轻易相信别人的林灵选择了信任自己的女友。其实,于其说他信任丁岚,不如说他更信任肖严。不过,林灵仍然想从肖严那里要一个说法,还有,始终对雨静有几分仗义之心的他觉得应该让肖严知道,雨静对此很在意。
林灵原打算先回电视台聚餐,然后乘人不备提前溜出来去肖严家。不料,肖严以“连日演出十分疲惫想早点休息”为由拒绝了。林灵只好悻悻地与他们分开了。
次日上午,林灵吃罢早饭径直来到肖严家。这片小区是七十年代建的家属楼,每一栋都是六层楼,肖严家位于16号楼顶层。这类家属楼每套房的面积都不大,进门是一个面积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客厅,准确地说更像是一个稍宽的走廊,连接着卫生间、厨房和两个卧室。肖严在其父母相继离世之后,把其中那间稍大的卧室改做画室,那间画室便成了肖严的灵魂之所。画室门上贴着一张白纸,白纸上有手写的四个字:闲人免进。林灵到达时,肖严正在洗脸刷牙,显然是刚刚起床。肖严平常就不爱早起,今天他休息,他估计林灵肯定会不请自来,所以睡到八点半只好起床了。
进屋之后,林灵脱掉风衣,习惯性地打开窗户换气。他不喜欢这间屋子里的气息,沉闷中透着霉味。肖严跟平常一样,一边认真地梳洗,一边烧水煮面条。他煮的面条里每次都会放一点胡椒面并且卧一个荷包蛋,这对他自己来说是不可或缺的。
林灵点燃一支烟,站在窗前等待肖严吃完饭。肖严独自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就这样,肖严慢条斯理地吃罢早饭,起身把碗筷收拾进厨房。然后,肖严回到客厅,坐在那把老旧的椅子上,目光有些迷离。延安十分反感肖严诸如此类的做派,所以他们之间很少来往。而林灵则早已习惯,他掏出半包香烟和打火机一起扔给肖严。肖严熟练地接住,拨开打火机的金属盖,打火机发出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这种用黄铜做的漂亮的打火机被称作“响铜打火机”,深受一些青年人的喜欢。肖严打着了火但没有点烟,他把玩着打火机,说:“别闷着了,问吧。”
林灵颇感意外,尽管肖严时常给他各种意外,他已经习以为常。肖严说:“你上次找我,是问丁岚跟导爷的关系,这次是该问丁岚跟我的关系了吧。”
“那天晚上,难道你在舞厅也看见我了吗?”
“这还用加上难道两个字吗?你俩一进舞厅,我就看见你们了。”
“然后呢?你连个招呼也不过来打一下,还当着雨静的面,继续跟丁岚跳舞。”
“这有什么问题吗?”肖严冷淡地说,“按你的意思,我是应该过去盘问你俩如何凑到一起的吗?我没那么无聊,还有……。”“慢点!”林灵打断肖严的话,“你得让我捋一下,我让你给说乱了,怎么好像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我们?包括雨静吗。”
“行了!别给我装出一副吃醋的样子,你想倒打一耙是吧?”林灵皱起眉头,“你之前是怎么跟雨静说的?你不是累了吗,还有精力跑那么远去舞厅跳舞!”“灵子,你可以呀。”肖严提高了声调,“你和雨静啥时候混得这么熟了,连这个她都跟你说了,她以前可是跟男人说句话都会脸红的。”“老肖,你真的吃醋了?”林灵惊讶地看着肖严,“你现在连我的醋都吃呀,你搂着我的女朋友跳舞,亲亲热热的,我都没吃你的醋。”“那只能说明,你还没有爱上她。”肖严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你知道吗?雨静的观念很保守,她从来没进过舞厅,想不到居然跟你……”“如果你很在意,不会有下一次了。”林灵郑重地说。
肖严飞快地扫了林灵一眼,确认他是真心话,便马上换了个口气,说:“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不能相信你,谁还能让我相信呢!不说雨静了,我们俩的问题我自己解决。”“这个态度还差不多。”林灵露出了微笑。肖严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边吐着淡蓝色的烟雾边说:“咱们是从小一起玩儿大的,对你,我不保留,这两个女人我都爱,但我跟丁岚的关系真的只是好朋友,我视她为红颜知已,我们之间无活不谈,我想保护她却什么也做不了,所以只能求助于你。”
林灵点燃了第二支烟,沉默了片刻,说:“我跟你说实话,丁岚是招人喜欢的女孩儿,我主观上愿意认认真真地跟她谈一场恋爱,直到娶她回家,现在的问题是我感觉跟她很难走近,她的心离我太远了,远得让人有点看不到希望。”“别着急,她性格单纯却又十分特别,跟她相处千万不要急于求成。”肖严说,“你要多跟她相处,要不然这样,下个周末,咱们去郊外采秋吧,咱们四个人,两对。”“好主意,临石的秋天很美,但非常短暂,到月底就过去了。”林灵近一段时间特别忙,也正想去郊外散散心。肖严补充说:“有一点很重要,就是你必须保持好你的本性,不要为了她而做任何改变。”
“为什么?”
“她不喜欢没有个性的男人,更不喜欢刻意讨好她的人。”肖严停顿片刻,卖个了个关子,接着说,“我发现,你的性络对女孩子挺有吸引力。”这一点,林灵从来没有自我感受到,他眨了眨眼睛,将信将疑。
说话间,传来开门声,进来的是雨静。见到林灵,她微笑着叫了一声“林哥”。林灵点了点头,揶揄:“够早的呀,是去单位请了假来的?还是干脆就逃班了?”雨静脸红了,没接话。看着精心化过妆平添了几分娇艳的雨静,林灵接着说:“我懂,小别胜新婚嘛!”“真讨厌你!”雨静向林灵挥了挥拳头,脸更红了,“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坏呀。”“可以呀,你们这打情骂俏都不避人了!”肖严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显然是有几分掩饰不住的醋意。林灵拍了拍肖严肩头,说:“你小子的心眼是越活越小了。”
肖严站起来走向画室,边走边说:“我去画我的画,让你们随意,这心眼够大了吧。”“你怎么也跟着瞎说呀!”雨静捣了肖严后背一拳头,“我跟你一起去画室,行了吧。”“你俩这是明摆着要送客的意思呀,我还是赶紧走吧。”林灵说。肖严转回身说:“要不,你也一起来吧?”“去你的吧!”林灵有点尴尬,走出肖家房门之前甩下了句话,“我倒是真敢一起进去,问题是你那个小画室根本就装不下三个人!”
林灵最后这一句话只是不甘心跟肖严斗嘴落下风脱口而出的,包含给他自己解嘲的意思。但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林灵哪里能想到,他家的住房属于副局级待遇,三室二厅,居住条件非常好,他的一句闲话勾起了肖严的自卑心理。其实,论居住条件,在这群朋友当中,肖严的住房比延安和达子家都好些,若按人均面积算,肖严可以说是最高的。可是人比人的时候,肖严从来不往下比,他只跟左右比,跟上面比,即便跟二黄和达子比,他比的是人伦和亲情,总之,他是自己没什么就拿什么跟别人比,这是他性格当中又一个缺陷。作为一个成年人,肖严有时能意识到自己性格当中有许多问题,这些问题使他的生活变得很不开心。这种过于自卑和高傲交织在一起的性格所表现出来的言行举止,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就显得有些偏执甚至古怪。
林灵已经下楼走远了。雨静去锁上了房门,转回身关切地问肖严:“吃早饭了吗?”“又问!我一向最重视早饭了,能不吃么!”肖严气恼地甩了雨静一句,推开画室门走了进去。雨静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多少年来肖严起床之后,马上要做的两件事情就是认真地洗脸刷牙和做早饭,然后他才会做其它事情。肖严认为自己的这些习惯对于青梅竹马的雨静来说应该十分了解,可是每次她都还要问,这让肖严感到恼火。其实,雨静也知道肖严应该是吃过早饭了,但她还是忍不住要关心一下,她不知道肖严此刻想要的是她锁好房门之后热烈地扑向男友,温柔地说,我好想你呀!在肖严看来,自己的女友既没有才情,也不懂风情,这是一大缺憾。可是,肖严需要的这些东西,雨静似乎真的没有,肖严说的话和想表达的意思,雨静也根本不明白。他们经常这样因为一两句话就能吵起来。
小别一个多月,现在的肖严隔着画室的门框,把后背对着雨静。雨静用讨好的口气说:“以后我再也不问你这个了,好了吧?人家这不是表示关心你么。”“我要的不是这个!”肖严不满地挥着手臂,声音很大。雨静怔怔地看着肖严,委屈的泪水从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慢慢涌出。
“看你,看你,一说你就哭。”肖严的语气立刻缓和下来,转身面对雨静张开又臂。雨静主动上前靠进肖严的怀里,委屈地说:“每次都得把人家惹哭了,你才罢休。”“唉,每次你都是这招,这是必杀技呀,就这一招就能把我收拾老实。”肖严搂住雨静无奈地说。听了这话,雨静破涕而笑。
毕竟是分别了一个多月,被抱在怀里的女友温温软软加上其特有的香气刺激了肖严的情欲。肖严贴在雨静的耳边,小声说:“我买了一个新玩意儿,咱们试试效果吧,现在就试。”
“这次又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呀?”
“先别问,保证你喜欢。”肖严拉着雨静快步走进旁边的卧室。
没多大会儿功夫,卧室里传出雨静细碎的呻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