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枫惊讶,问翟沐秀:“姐姐说的可是真的,这么多家怎么会没有人考上。”
边上康金玲已经听到了,笑道:“瞧妹妹说的,如何就是无一人了。进士本来就是难得,上期虽然没有中的,但是之前明威伯的侄孙不就是考上了,如今还在翰林院任庶吉士,明年会试的时候,就该散馆了。”
翟沐秀笑道:“说的是近支子侄呢,倒是没有什么人考上。想来还是锦衣玉食惯了,心思浮动,不能吃苦,这念书可是个苦差事,要静心下来才好。”
辛幽曲道:“说道近支,之前明诚伯家的公子不是也考上了吗,好像是同进士。然后还有闲宁伯家的公子,据说当年可是才名在外,可是二甲。”
勾云染一直听着,笑道:“是了,我正想着怕不至于如此。翟妹妹这么说,倒是显得小瞧了我们这些人家似的。熊妹妹刚来,要是让熊妹妹觉得我们这些人家的子侄都是不学无术,可就闹笑话了。”
翟沐秀浅浅一笑,也不反驳,“是我想茬了。”
道枫陪着笑,心里想着翟沐秀既然如此说必然有她的道理。这边辛幽曲又道:“不过这会试实在是难,何况三次不中的举人多去求补官职了,不然除了高门大户的,谁家有那个闲钱耗上几十年。到时候年纪大了,就算考上也只是牌坊好看,仕途上是起不来了。”
康金玲也笑:“我知道的人家里中举人的是不少,可惜举人现在就算是谋官也难了。”
辛幽曲道:“现在举人太多了,本来按律,举人就可以受八品以下的官职。如今这么多举人巴巴等着,前面还有那么多进士同进士出身的等着选官。听父亲提过,如今进士出身的去争从九品小官的也大有人在,一个举人,只是名头听着好听。”
辛幽曲话都说出来,才意识到这就把道枫的父亲闲乐伯熊有茗给说进去了,又掩口补道:“倒是当年的举人还是很有些水平的,选的官职也要紧些。”
道枫正嘀咕怎么又扯到自己家里了,又觉得好笑:辛幽曲要是不刻意掩盖反而大家不会怎么注意这话不妥,刚想说几句扯开话题,门口守着的丫鬟道:“第二先生来了。”
这学里的姑娘们如今真是放肆的很,想来都知道这学里本不是为了念书。第二先生都进来了,大家才不慌不忙地起身各自归坐,脸上并无尴尬畏惧的神色,早就把之前先生吩咐得背书忘在脑后。第二先生也没有说什么,和刚刚坐下的勾云染说了什么,然后一脸平静的坐回桌前。
道枫回坐拿起书本哪里还背的进去,只是百无聊奈翻看了一下,倒是看到了刚刚之前提到过的明威伯家里,里面只有一句写到,老明威伯的妻子是一位郡主。
道枫手上翻着书,心里想着心思。
翟沐秀有她的道理。
勋贵人家要是瞧着快没了爵位,家家子侄们都会去考科举。大家也不是傻子,除了实在愚笨的,或者破罐子破摔只顾着自己一时玩乐的,这里面的重要性都懂的很。这么一帮出身的人,自小请名师教着,每日学里念着,这么多家,这么些年,拿出来说的例子就这么几个。
对于这些人家的后人来说,就算祖上是国公,到了自己没有爵位就是一介平民。要走科举的路子,首先要考上秀才或者进国子监。要是家里还有人,推举进了国子监还好说,要是没有进,就要从童子试开始考。等当了秀才过后要考乡试成举人,举人过后会试成为贡士,这一关是最难得,多少人包括道枫的父亲就一辈子卡在了这里。成为贡士还要参加殿试,中了的才是进士。进士还要分几甲,要是没有前三甲,后面还要慢慢熬。算是有个好前途的只有头甲的状元、榜眼、探花,二三甲选出来的庶吉士。其他的能当一个八九品小官就是福气了,要是熬了半天是一个同进士出身,可能连官都当不上。
即使是状元,可以任翰林院修撰。官员三年一考核,连着两次上等考评才会升职。这么的几轮下来,多少年过去了。勋贵人家再怎么用功念书,也基本上就无望了。
何况,大有大的难处。哪户勋贵人家不是家大业大的。道枫家自承袭了爵位起,怕是还没到一年。闲乐伯府里面估摸着已经住了快百人。这一百人的嘴巴,都要靠道枫父亲的闲乐伯去喂。要是哪天没了爵位,剩下的难道是一个小官吏兜得住的?这么多人,怕是就像前日去的玉台坊掌柜家一样,家里自己就能为了积累下来银子闹起来。闹着闹着心就散了,估计以后也没有多少指望了。
道枫翻着厚厚的名册,想着,这里面多少人家就没有以后了。
要是光这样也就罢了,问题是,天恩难测,天子也未必就愿意让这些勋贵人家能够如愿成事。不说别的,殿试可是天子亲定的,要是有意打压,给一个同进士出身,这辈子就老实当小官吏好了。
对于勋贵人家来说,这就是个明面上的死局。
天家的本意,就是为了不让勋贵人家长久下去。因此明面上鼓励着这些勋贵人家出生的子侄念书,不过是给一个盼头,到后来家里是荣是辱,还是看天子的恩宠。
勋贵人家和天家,相互防备着。
这话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道枫又想到,闲安伯老夫人之所以如此反对子侄念书,估计是想明白了这一切,知道家里把以后的日子压在胡月明身上只是刻舟求剑,但是这话却不能明说,破局的法子也不是一个老夫人想得出来的,因此几重压力之下,才如此行事。
这么看来,宣国公府东西两院的家塾,倒是西边的家塾里的姑娘们,被寄予更多的指望。也难怪即使是第二先生,在勾云染面前也是谨慎行事,连师长的架子都可以不要。勾云染带来的承恩公,对于宣国公府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