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后,众人回到厅堂。
夫人院中一个陈姓嬷嬷进来回话:“老爷、夫人,去风翔府接人的车马已经备好。”
张夫人问道:“除你之外还有哪几个人?备了几驾车马?”
陈嬷嬷回道:“人有老爷院里的杉木、榆木,外边院里伺候的章嬷嬷、云嬷嬷,还有马房的桓师傅。马车有一辆是我们府上自己的,另两驾是去车坊里租的。林管家说府里马车备着老爷夫人要用,不能都派了去。”
老爷点头道:“做的很好,你们注意照应些,路上不求赶,务必稳妥的把人接来。”
陈嬷嬷应道:“是。”
张夫人在一边笑了:“老爷院子里的榆木可是你儿子?”
陈嬷嬷笑着回答:“夫人真是什么都知道,榆木就是我家傻小子。”
秋杏、冬柚前来给众人上茶。凌姨娘摸着茶杯问:“连这杯子也是紫檀的?满屋子的紫檀都是新添置的吗?可是花了不少银子吧。怎么不添一些别的摆设?”
陈嬷嬷道:“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当年连宅子一起赐下来的,一水上好的御赐之物。这么些年来,夫人还是头一个有福住进这屋子的。”陈嬷嬷又笑着对张夫人说道:“因为是新屋子,下面人不敢擅自装点。夫人要是有什么想添想摆的,尽管吩咐我们就是了。姑娘姨太太们有什么想添的,也尽管跟我们说。”
“也没有什么能添的。”凌姨娘语带哀怨,“鄂姐姐和我不像夫人和余姐姐那样住的宽敞,东西多了看着都挤得慌。”
张夫人品了口茶,道:“等到凌姨娘生下了个一儿半女,想住多大都是可以的。”
看着神情娇怨的年轻姨娘,恍若未闻的父亲,再看看又板起脸的母亲,道枫心中冷笑:至少,闲乐伯府八年内没有新的孩子。
众人就这么干坐了一会,凌姨娘起身告退先回去休养。
茶不知喝到第几杯时,何姑姑来了。道枫打量着眼前这一身粗布衣服,发髻紧梳脑后,全身上下无一饰物的中年女子,要不是那依旧规矩到刻板的见礼,真认不出来这就是几年后遍身绫罗,满头金钗的闲乐伯府女总管。
熊老爷道:“听说你是自小在府中长大的,那这伯府你最熟悉不过的。今天请你过来,就是想让你引着逛逛这伯府。”
何姑姑端端正正福了一下,恭敬道:“谢老爷夫人赏识,我一定知无不言。”
外边灯笼已经备齐,众仆役在外面候着,一大群人跟着就要出发。
熊老爷道:“自己家里随便逛逛用不着这么些人,留几个提灯的就行了。这么些人都跟着那是看人还是看屋子。”张夫人也对身边人吩咐:“你们不用都跟着,有秋橘就行了。”又对春桃说:“你也别跟着了,待会你去厢房帮着夏梨她们收拾东西,将枫儿的东西都拣出来带回去。”
熊老爷一行人由东转入游廊,来到后院。一排后罩房中现在分住了三位姨娘。最东边一间隔了一个小花房。后院其实不小,比道枫家原来整个房子都大,但因为前面有张夫人的主院比着,就显着后院格外狭小。道枫心里记得当年这几位姨娘为了分屋子的事情还和母亲闹了好一段时间。看刚凌姨娘的样子,怕是已经闹过一场了。
众人向西沿着游廊出了后院,来到西跨院。最北的一个小院落是库房,南边挨着的就是道枫的院子了。众人进了东南角的门,刚绕过雕着桂花纹样的花屏,前面提灯引路的嬷嬷就被迎面撞上来的人吓一跳。
“这谁啊?慌慌张张的。”嬷嬷骂道。众人一看一个小丫头已经吓得跪在了边上。倒座房内一个嬷嬷披着衣服出来瞧,另一个小丫头也从屋里跑出来了。那嬷嬷问:“赵姐姐,这是?”赵嬷嬷板着脸道:“沈婆子,老爷夫人们来游院子,这小丫头怎么乱跑。”沈嬷嬷忙过来见礼引路。张夫人说:“嬷嬷还病着,先自去休息,我们随便看看。”
众人上了道枫院里的小游廊,见这院子北面一明两暗三间正房,两侧带着小耳房,东西各三间小厢房,南面一排小倒座房,到是一个极为齐全的小四合院。院里铺着青石板,当中空地上种着一株桂花树。
出了道枫的院子,前边紧挨着的就是道柳的院子。院子和道枫的院子一个模子建出来的,唯独院中摆着几盆兰花。两个小丫头坐在院中说话,被余姨娘院里的许嬷嬷带过来给老爷夫人请安。
从道柳的院子出来,一条小路连着张夫人正院向西而去,连着仆役日常走的偏门。
小路连着正院的地上留有石台。何姑姑道:“原先这里有一道垂花门。后来因为要修闲乐湖,东边的一带院子都拆掉了。女眷住不下,就拆了这道门,把松院和竹院也划归内院了。”
众人直径向前,就来到了余姨娘的院中,余姨娘的院子与道枫道柳的院子相同,只是院中地上种着松树。南面紧挨着又有一个院落,就是竹院了。竹院现在无人居住,一片漆黑。熊老爷说:“这院子收出来就留着让堂侄女住吧,和道枫道柳做个伴。”张夫人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已经差人打扫干净了,就等堂侄女接来。”又吩咐跟着的冯嬷嬷,“嬷嬷亲自查看一下,院里的东西务必备齐。”
继续往南走,见一道精致的小垂花门,三个嬷嬷在这里值守。姑姑指着这门说:“这就是当年新起的垂花门,出了这门就是外院了。”说完,何姑姑看向熊老爷,熊老爷道:“无妨,自己家里总是要看看”。于是一干人等来到外院。
刚出外院,就听到何姑姑大喊:“什么人在那里?!”忙将张夫人道枫等女眷挡在身后。众人一看,前面墙边有一道人影慢慢探过来。听到喊声,那人停下抱拳下拜:“我在屋内听到外面有动静就出来看看,没想到惊到老爷并诸位。”几个杂役提灯上前,原来是道枫的堂伯熊有荀。女眷远远的回礼,唯熊老爷走上前去说话:“原来是堂兄。我们出来随便逛逛,送去的酒菜堂兄可吃了?”熊有荀回道:“多谢老爷厚爱,正和樟儿吃着。”熊老爷道:“堂兄连日来辛苦,樟儿明天还要出远门,少不得叮嘱几句。堂兄自去歇着。”
众人往南又走了一段,何姑姑看向熊老爷:“老爷,这里出去就是府外了。”熊老爷道:“无妨”,引着众人沿路出了伯府侧门,四下静悄悄的,路上并无其他人走动。对面被院墙围着,夜里望不到头,隐约可以感到重重叠叠的屋檐隐在黑暗中,是一座极大的府邸。
何姑姑指着前面道:“前面是惠国公府。惠宁侯现在全家都在任上,只留下几房仆役在京里看门。”
熊老爷问:“今早上出门前有人来送贺礼,可是他们家?”老爷身边的檀木回答:“正是惠国公府上,说是他们家惠宁侯信中吩咐的。”
“东西可收好了?”小厮楠木回答:“都收进里边库房了。”
众人朝东走,何嬷嬷指着前面一座府邸说:“那边是闲安伯府,和这边只隔了一条小胡同。”走了十几二十步,便来到闲乐伯府大门,正门上有一匾额,上书“闲乐伯府”几个鎏金大字。
门上只留有几个婆子。众人进了大门,两边花壁遮着,一边是马房,一边是仆役下处。道枫时隔“多年”踏入前院,不由好奇四处张望,只见几匹马独自正在栏内吃草,几个马夫远远的拜倒。
绕过花壁,迎面而来五间大正房,匾上写着“闲乐堂”三个字。闲乐堂的门居然关着,道枫大失所望。厅院东西角又各有三间大厢房,都锁着严严实实,只有一男仆守着。东厢南角设着厨房,一个厨子带着徒弟还在里面忙碌收拾。熊老爷让两人将剩下的酒菜拿出去和外面的马夫一起吃掉。
绕过闲乐堂,进到熊老爷正院,又是五间大正房,并东西各三间厢房。熊老爷正院东西连接两面跨院的小门锁上了,屋后北面墙上开有一道垂花门,也有两个婆子在门边值守。众人进入垂花门,便又回到张夫人院中的游廊上。上了游廊向东直走到墙边上,有一杂役丫鬟守着一小门。打开小门,众人眼前登时出现一个大湖。湖风扑面而来,前面的人见状停了下来,后面的人还堵在门外。原来进了这小门就上了窄窄的临水游廊,游廊环墙而建,将湖围在中间,点灯的人散开来,让众人进园。
何姑姑笑着说:“这里原先是东跨院,和西跨院本来是一样的。”说着指向北边,“就是北头的荷院里有一方由绕城渠引来的活水灌的小水池。据说,当年宅子刚赐下来的时候,老爵爷邀了一群好友来游赏。其中有一位随口说了一句“到底是比不过国公府邸有湖。”老爵爷就上了心,把这东边一片全拆了,将荷院的小水池扩成一个湖,荷院正房改成水榭。老爵爷经常在那设宴请客。据说当年启昌帝也常来。何姑姑又指向南边,“南头那边只留下三间小屋改成了书斋。小爵爷平常就住在书斋里面。”
何姑姑又指向湖心道:“这湖中有一个石台子,老爵爷当年最喜欢用小舟送了人到石台子上唱歌奏曲,从岸上看过去去就像人站在水面一样。”几个小丫头伸着胳膊努力把灯笼往湖心照,什么都看不到。张夫人道:“好了好了,别照了,小心跌下去。”
凌姨娘身边的严嬷嬷一路跟着,出言劝道:“老爷,时间不早了,外面凉,早些歇息吧。”
正说着,忽然听得背后有人喊,“可算赶上了!”众人回头一看,张夫人房中的春杏怀里抱着衣服从小门挤上了游廊。
何姑姑皱眉问:“姑娘这是?”
春杏挤到张夫人面前:“夫人,夜里冷,我将披风给您送来了!”
边上鄂姨娘笑了:“你这傻丫头,都要逛完了才送过来。”
“我当时想着怕夫人夜里出来逛受凉,就回屋里找夫人的披风,结果翻出来一看大伙都走光了。”春杏说:“姨娘不知道,这府老大了,我又没点灯笼,这一路光看着灯火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追,就是追不上,这会子总算是赶上了。”
湖风越发凉了起来,熊老爷道:“差不多了,大家也别在这吹冷风了,散了吧。”当下各自回房休息,熊老爷去了凌姨娘房中。
秋姨娘送道枫回到院中,春桃迎出来接,趁机问道枫:“姑娘,那两个新来的小丫头要是不满意,我去和管家说一声,换别人过来。”
道枫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茬,忙将两个小丫头叫来,仿照记忆中的样子打开首饰盒找出备好的两颗珠子放在手心给她们选。选了绿玉珠的取名青蔷,选了红玉珠的取名红薇。道枫也没有心情再联络一遍感情,便打发众人休息,自己到是躺在床上睡不着,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