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昌十三年二月三日。
京城已经连着下了三天大雨。
道枫靠在马车的窗边,隔着窗纱看着雨中的街道,再度反省自己是否在鄂姨娘面前将纪家兄妹的威胁暗示得过于明显或者在母亲面前对什么都能教的先生的渴望表现得过于真诚。
家里很快就请来了一位针线嬷嬷,但是并没有请来一个先生,而是宣布道枫道柳姐妹要去附学。
附学,就是到其他人家的家塾里念书。因为只用提供先生的执见礼并每月束脩,花费比自己家里请先生教要少的多。
道枫道柳姐妹两要去附学的,是宣宁候家的家塾。
道枫百思不得其解。附学,多半是跟人家有这样那样的亲友关系。而宣宁候和闲乐伯府的关系,可以说是没有关系。
就算宣宁候家日常请人参加各种聚会,顺带请了道枫参加了一场品鉴会;就算道枫在品鉴会上念了白字被宣宁候家的姑娘当众指出,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目前两家的所有联系,就是在闲安伯幼子满月宴上的那一面。
因此,道枫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家是怎么突然和宣宁候家搭上线的?
宣宁候家的家塾设在宣国公府的东南角。两个并列的三进院落,西边的给姑娘们念书,东边给公子们念书。
道枫姐妹初一由熊老爷领着给先生们行了拜师礼,初二恰逢龙抬头由张夫人带着去宣宁候家赴宴拜见了宣国公老夫人并宣宁候夫人。今儿初三,正式上学。
雨下得很大。今天出门本就晚了些,等到了宣国公府已经迟了。
宣国公府家塾外侍候的嬷嬷引道枫姐妹进屋的时候,正是年先生的课。
宣国公府很是大手笔一共请了六位先生,道枫姐妹拜见过五位。
一位五先生,是个蓄着花白胡子,峨冠博带的老先生,专教四书五经。
一位爱先生,是个华冠丽服中年男子,专教对弈和算学。
一位佟先生,是个衣香鬓影?的中年女子,专教音律。
还有一对伉俪佳人:
一位年先生,锦衣华服,教书法,也和阳先生一起教教画。
一位阳先生,锦罗玉衣,教绘画,也和年先生一起教教字。
道枫原以为家塾里没有多少人,不料进正房一看,两侧满满的都是上面摆着各色文房用具的书桌。虽然不少桌子前都是空的,但一眼望去也有十来家姑娘站着临字。迟到的姐妹两人轻轻给年先生行礼,年先生只是轻轻点头。道枫道柳的桌子在西侧里间,桌上文房用品一应俱全,连习字的帖子都已经选好。待姐妹两人入座,年先生走过来对两人道:“先临贴”。道枫道柳便各自习字,青蔷银藤在一边添水研墨。道枫久不写字,虽然临时抱了几天佛脚,如今突写大字,歪歪扭扭,格外生疏。年先生在一边只是看,面上不显什么,也没什么表示,不一会又转悠着看其他姑娘临帖去了。
这么过了快一个时辰,道枫就这么站到双脚发麻,写到双眼发黑。直到嬷嬷进来说请先生并各位姑娘休息喝茶,年先生自去后面休息后,道枫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青蔷银藤有样学样随着其他家的伴读丫鬟去边上领来学里备好的茶水点心请道枫道柳用。屋里的姑娘们,或三个一群,或两个一伴的聚在一起亲亲谈笑。姐妹两人正歇着,听到人说:“两位可是闲乐伯府家的姑娘,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抬头一看,原来是到是那日满月宴坐在道枫和张夫人边上的知义伯家的姑娘翟沐秀。
道枫忙请翟沐秀坐下,“姐姐原来也在这里念书?”翟沐秀笑道:“我也是今日才来。这屋里怪闷的,大姑娘我们到外面透透气如何?。”
道枫很想坐着不想移动,但想到自己初来乍到,多打听点事情也好,便让青蔷银藤陪着道柳,自己跟着翟沐秀走到外边廊下看雨。
道枫留心瞧了瞧,家塾所在的院落只比张夫人所居的闲乐伯府正院略小一些,正房两边设有耳房,直接连到围墙。正堂屏风后面有开一小门,连到后院,先生就在后罩房内歇息。
翟沐秀到了廊下,望着外面的雨轻声抱怨:“我原先在家跟着父亲母亲念书,一直好好的,不想出来,但是父亲的命令不敢不从。要不是今天遇到了你们,我竟是一个人也不认识。”
道枫也道:“我也是吓了一跳,本来说的是在家请个先生没有想到竟然会到这里来附学,好在遇到了姐姐。倒是怎么没有看见宣宁侯家的勾姑娘?”道枫问的是宣宁侯府的姑娘勾云染。
“我之前问她们家嬷嬷,说是因为这几日青龙节太后在宫中设宴游戏,宣宁侯家的姑娘入宫陪伴太后去了。”
“不是说宣国公府的家塾有六位先生吗,前日拜师的时候我只见到了五位,还有一个别号叫第二的第二先生姐姐可是见到了?”道枫问。
“这位第二先生可难见了,我拜师的时候也没有见到。”翟沐秀小声道:“据父亲说,这位第二先生当年独中两元,偏偏最后殿试的时候得了第二的榜眼,一直郁郁在心。后来进入了翰林院当了编修,又和上司闹了矛盾,熬了几年又遇丧母丁忧。等丁忧出来再侯缺的时候哪还有什么好位置等他。于是第二先生干脆辞官到这里来教书,日子过得极为滋润。”
道枫感叹:“看这些先生的衣着气度,就知道都是有来历的。寻常人家,请一两位这样的先生就已经很难得,他们家竟然请了六位。”
“哪只有六位,这六位只是在家塾坐馆的,还有些只在府内教他们自家公子姑娘的,另外还有好些人教骑射武艺的。”
道枫惊讶:“宣国公府真是大手笔,不愧是开国国公的后人。”
翟沐秀小声嘀咕:“这京里的开国国公府也不只她们一家,独这家最会花钱也最爱排场,之前的品鉴会可惜妹妹没有来,那银子真是花的像水一样。”
正说着开心,待学里的嬷嬷出来说,阳先生来了,两人方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