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如流水一般飞逝,转眼入了三月,比往日更暖和了许多。
三月初八,太后召昭城长公主入宫。这也是自那次跑马赛后,周云卿首次进宫。
颐宁宫。
“自跑马回来,你就呆在府邸中不肯出来,连你皇兄皇嫂的传召也不理,只一句养病就打发了。说吧,那日发生了何事?”太后透过妆镜看了眼身后之人,语气中带着宠溺与无奈。
周云卿为太后挽发的动作稍顿,手下意识松了些,柔顺的发立时如流水倾泻,太后宫中专侍梳头的宫女忙接过杂着白发的青丝,云卿则顺势退了一步,站到太后身侧。
“母亲果然慧眼,轻巧就看穿了女儿。”云卿轻笑。
太后抬眼瞥她,眸中尽是笑意,“有句话叫作,知女莫若母。”
“这便是了。”周云卿弯了弯唇角,挑了支金制的和合长钗递给梳头的小宫女,才续道,“从渡云寺出来时,不小心遇到了几个没长眼的,三脚猫的功夫,竟敢到我面前来放肆,被女儿一通收拾,丢进府中地牢了。”
“竟有这等事?”太后眸中泛起讶异,见女儿点头,“没伤到你便好,只是此事到底惊心了些,可查到是什么人做的?若是没有头绪,就叫你皇兄下旨仔细搜查。”
“母亲不必替女儿担心,我已命人去查了,想来过些时日就能有消息了。”周云卿蹲身将头倚靠在太后双腿上。
太后无奈睨她一眼,顺势抚摸起女儿柔顺的秀发,轻轻的,像极年幼之时她累了困倦了,太后就让她枕着自己,给她讲述一个个绝伦精妙的故事。
殿内一片温馨,就连小宫女梳发的动作也轻了许多,生怕搅扰了这一对母女难得的温情。
片刻,周云卿蓦地出声道:“对了母后,怀瑾丫头那日同女儿一道去的渡云寺,我在渡云寺寺门处遇上袭击时正巧碰到她与明镜二人出来,估计这丫头也看到了歹徒,却不知有没有被吓到,毕竟是自小在宫里长大不知凶险的……”
她未说完,太后已明白了她的意思,细思索着,“她在澄园时有没有什么异状?”
“这个却是未曾发现。”云卿摇头,“就怕她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内里却留下隐患,那倒真是我这个做姑姑的不是了。”
太后左手食指轻叩红硬木妆台,发出声声闷响,她作沉吟状:“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稚龄孩童,心中藏不住事的。这几日昭纯宫那边儿似乎没什么奇怪,想来怀瑾这孩子应是没有瞧见贼人生得是何面目。”
昭纯宫为皇后寝殿,淑慧帝姬尚年幼,故随母而居。
周云卿闻言稍是松了口气,却又迟疑,“那日染墨远远瞧见女儿与那几人缠斗,担心女儿之余还呵斥了一句,小丫头听见真的会没事吗?”
太后摇摇头,无奈的说道时间长了,也就淡忘了,用不着过多担心。
周云卿点了点头,不再提及。
母女二人又闲谈了几句,待用罢早膳,太后宫中的掌事邹姑姑提起太医嘱咐,让太后多出门走走,松散松散筋骨。
太后摆手拒绝:“人老了,走几步路就累的慌,哀家还是不去遭这份罪了。”
周云卿一时哭笑不得,“母后,章太医的医嘱自是为了您着想的,可不许推脱啊。”
她这位母后年轻时有父皇宠着惯着,硬是养出了怠懒的性子,如今年纪渐长,更是越发不肯走动了。从前与先帝那些嫔妃斗智斗勇,倒也不闲着,如今不知道与谁去争斗,闲了下来,也不大爱与后宫的娇艳花朵你来我往的周旋。
周云卿长长叹了口气。
“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连我也要管?”太后笑着拍了拍云卿的手背,“在这颐宁宫的院子里走走就是了,省的往御花园里跑,又远又累。”
周云卿听出自家母后语中嫌弃,笑了笑,“一切都依母后的。”
她与邹姑姑一左一右地扶了太后起身,向殿外走去。正到殿门口,太后忽的将她推开一步,似赶人一般的不住挥手,“你多去御花园里转转,别总在这儿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免得闷坏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分明是母后召她入的宫,此时却像赶苍蝇似的让她往外走,周云卿见状只觉心累,但不敢违抗母亲的意思,遂向太后请辞,带着明镜、未妤二人出了颐宁宫。
临出宫门,还听见太后说了句:“你皇兄得知你进宫来了,让皇后命人在清心殿备了膳,午膳就别乱往我这儿跑了,来回折腾累的可是你自己。”
周云卿撇嘴,感情母后这是嫌弃她了?
她无奈回头看了眼颐宁宫的红漆大门,叹口气,不发一言与明镜两个离开了。
自颐宁宫到御花园这条路,周云卿已走过许多次,印象深刻。出了宫门向右手方去,将一条长长的宫巷走出头,再拐过两个转角,那花团簇拥的地方就是御花园了。
未妤瞧了眼欲放未放的几个花苞,与远处正是盛开绽放的娇艳,掩唇笑道:“方才离开太后娘娘宫中时,邹姑姑拉着奴婢说了几句,让奴婢留意采些娇朵儿回去,现在看来姑姑的嘱咐要落空了。”
云卿微压了压掀起的唇角,泠泠轻笑自唇畔流出,“母后为了给惠母妃编织香包也真是……虽说落空,可到底是母后的一番心意。我记得惠母妃素来喜欢榆叶梅与海棠,你便去取些来,午后将海棠交与邹姑姑,咱们啊,就带着榆叶梅去寿安宫拜见惠母妃。许久未见惠母妃了,孤甚是想念呢。”
她眨了眨眼,眸底尽是慧黠。
先帝沈惠妃,温和近人,是以六宫皆晓其喜好。
“走了这么久,也累了。我在前头的浮碧亭等你。”周云卿又笑言道。
“奴婢这就去。”未妤应声到前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