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试着将名字写在纸上,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江寒雪知道她拿不住笔,便将磨盘端过来,将她的食指沾上去。后者颤颤巍巍地在宣纸上勾画,歪歪扭扭的写出两个字:红月。
那天已是来年春季的最后一天,毒谷中依旧一派炫美艳丽。繁花绽放,饱含剧毒,鸟兽嘶鸣,凄厉刺耳。这日阳光第一次穿越谷底上方的漂浮的瘴气,日光斑驳的倒影透过窗棂无摸他们乌黑的长发,女子的颈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晕,男子白衣胜雪,如千年不化的冰山上盛开不败的雪莲,一种至亮至美的气息在两人间流转。
二月,燕城外依旧一派枯黄萧索。这里没有树木,北风呜咽着卷起无穷无尽的黄沙,这一日,竟然吹翻了插在城头的贪狼图腾的军旗。
城墙外的几百江国士兵齐齐欢呼。他们已经在此安营扎寨了整整半月,生火搭灶,日日狂歌纵酒,肉香向上飘去,让那些在城头上守备的敌国士兵慢慢心猿意马。
“报,敌军大队已渡过乌兰河,驻进峡北城内。”青缨卫扑入堂中,几位身披战甲的将领得到战报后神情各异,纷纷把目光投向为首的一人。而那人却是一袭白衣,修长清瘦的身形和俊秀面容使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位将军,反似一位世家公子。
莫朗第一个站出来:“元帅,我们只剩下八万兵马。自从峡北失陷,我方退居燕城,军中士气颓然,现在离军大队人马驻进峡北,我们这样只守不攻,迟早要守不住的。”
“来了多少人马,领兵的是谁?”韩御风仍低头看着桌上的沙盘,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
“回元帅,敌军共渡河五万人马,其中步兵四万,骑兵一万,领兵的是左先锋张远。”
“啊,是他……”有人轻呼出来。
韩御风剑眉微蹙,随即舒展。是他,也好……
“现在军中粮草短缺,将士们个个勒紧了裤腰带在守城。那个张近却日日带着人在城外大吃大喝……”程刚叹了一口气:“昨天两个执岗的士兵晕了过去,索性没让离军看见。但是弟兄们个个垂头丧气,前几日有几个想弃城逃跑,被我暗中处决,我很担心逃兵会逐渐增加,甚至可能会有人想要投诚。”
江国的主帅是离含歌,离含歌所带的军队称为离军。江国离军的铁骑是这天下间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军队,只有在暮州这种疾苦之地的玄国能与之抗衡。可是暮州的土地太过贫瘠,北玄的人民缺衣少粮,纵然拥有强悍的体魄,也在这场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年的战事里被折磨的病态瘦弱。
“我们的粮草还能坚持多久?”拔下沙丘上的一面蓝旗,韩御风依旧不急不缓。
“至多半个月。”莫朗急得双眼通红:“左右离军不过五万,不如我们集中兵力,一次跟他们拼了!”
“对,元帅,我们跟他们拼了!”
“不可冲动!”韩御风骤然拔高了音调,四周立时安静。他一双狭长的凤眼扫过众人:“忘记我跟你们说过什么了?欲终取之、必先与之,不过一个峡北城,暂且给他又如何,别忘了我们才是暮州的主人。离含歌不过攻我一座城池,最后他拿走了什么,还得双手奉还回来,乌兰河对岸的肥美草地,就是利息。”
程刚看着他:“元帅,你说的我们都明白。可是……”
韩御风摆手制止了他的话:“暂且稍安勿躁。”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他淡淡地吐出一个字,现在,此刻,只需要等待。
“那我们……等什么?”莫朗不明白,但是他相信主帅。峡北不是韩御风弄丢的,在他们的军队退守燕城之前他甚至被软禁在国都兰加,他临危受命,带着两万人马前来支援,那时离军甚至已经爬上了燕城的城头。那场仗离军由离含歌亲自指挥,击退了第一轮进攻,韩御风身中三刀,可给了离含歌四刀。在那之后的三个月,离含歌没有出现过,他带着他们顶住了离军一波又一波的进攻,顽强地守护住了玄国的门户。
这已经是一个奇迹。
然而莫朗也知道,以此刻的形势,他们想要夺回峡北,打到乌兰河的对岸是不可能的。除非有更大的奇迹。
莫非,韩御风是在等待奇迹?
当然不是,韩御风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奇迹。他看着沙盘,从燕城到峡北,从乌兰河的北岸到南岸,山川走势、河流水脉、敌我两军排兵布阵……
“支援。”他慢慢抬起头,面对众人不可置信的神色,万分笃定地重复了一边:“我们要等待支援。”
“报,外面有人求见。”
“是援军!”莫朗霍地站起,揪住青缨卫的衣襟,神情激动:“来了多少人?”
“回将军,只有三个。”
三个……莫朗心头的火苗瞬间熄灭,失望的神色漫上双眼:“不是援军……那不见!”
“他们声称带着皇上圣旨,本想闯进来,被属下拦在外面。”
主位上的韩御风微微挑眉:“传进来。”
青缨卫奔出门,片刻后就听见一道银铃般的清脆嗓音传来:“韩元帅好大的架子,接圣旨还要挑个吉时……”
竟然是女人?众人惊诧,来不及循声望去,一道黑色的影子已经飘入堂内。
是“飘”着,带着阴恻恻的风。
女子外罩一件极长的黑色斗篷,从上到下将整个身体蒙在里面,帽子几乎遮住了鼻子以上的部分,只能依稀看见小巧的鼻端和绝美的唇形,以及精致绝伦的下巴。她手中擎着一卷明黄的东西,因此露出骨节分明的手,太纤细了,白的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