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事务繁多,沈非将安陵渠交给大皇子便回京了。
沈非将大皇子遇刺的事情,还有自己对于皇储一事的意见说与卫王听。
卫王最信任沈非,心中也有了决断。
太子不堪大用,未来卫国的希望,在大皇子手中。
太子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消息,将自己关在房中喝酒,没有人敢去打扰。直到大皇子的亲表弟上门探望。
段玄清看着那个高傲尊贵的表哥变成了如今这般狼狈的模样,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
“殿下!”
“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他优秀,大方,机智,仁慈,而我心胸狭隘,刚愎自用,呵呵......他们都是这么看我的呀。”
段玄清有些担忧,“殿下。”
“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我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呢?”
“殿下,一切还未有定数。”
太子冷笑,“定数?等废太子的诏书下来就是定数了?等着吧,他们都在等待一个契机彻底废了我,让我的那位好哥哥上位。凭什么?到底凭什么?我哪里做错了?”
“不,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你们都等着。一个个都等着!”
太子心生恨意,报复之心活起来。
他恨自己的亲生父亲,很自己的兄长,恨沈非,也恨那些人用来割他的肉的刀子,周瑾钰。
周瑾钰打探到了这几日朝中一直在传的风声,卫王有意废太子,立大皇子,觉得以太子的心性怕是会报复。别人他都动不了,唯有自己,他最有机会下手。
周瑾钰叮嘱周府上的人行事小心,尽量不要外出,若真要外出,也当结伴而行。
周府防得严实,大皇子的人,只能在周瑾钰外出时找机会。
这一日从兰陵台回来的路上,周瑾钰又遭到了一次刺杀。
拼杀了一会儿后,周瑾钰揪出了藏在暗处放箭的一人,丢在地上。
章之曦一到了解了这人。
血溅在他的脸上,让他更阴邪了几分。
章之曦抹去脸上的血迹,对周瑾钰道:“大人,这些人怎么处置?”
周瑾钰拍拍身上的灰,道:“叫邢台的徐大人过来吧。”
这一日,周瑾钰总感觉不安,须得赶快回周府看一下。
交代完章之曦,周瑾钰就匆匆往周府走去。
刚敲开门,只见一大家子的人悉数围再门前,面上满是焦急。他们看到周瑾钰,都松了一口气。
周瑾钰问织音,“怎么回事?”
织音的语气带着些许哭腔,“小张不见了,还有那三只狗。”
应周蹲在一边,一言不发。
周瑾钰顿了一下,半晌不说话。
章之曦处理完事情回来的时候,周瑾钰就让他带人去找。
直到半夜,众人还聚在厅内等着,一室寂静。
摇曳的烛火,似乎随时都会熄灭一般,脆弱,苍白。
章之曦顶着月色回来时,众人都充满希望地盯着他。
他看着一屋子期待的眼睛,缓缓开口:“找到了。”
......
小张走的时候当是很痛苦。
全身上下伤痕累累,伤口破碎,血流不止,都快看不出人样了。
他养的这几只狗临死都在保护主人,死状与它们的主人一般。
织音看到他们的尸体的时候,有些站不稳,被丫鬟扶住。
应周在一边哭叫着,声音凄厉,闻者悲伤。
明明几个时辰以前,小张还与他在一起玩的好好的,如今他却成这样了。
周瑾钰蹲在小张的身边,摸着他已经看不出人样的脸。
章之曦在他身后道:“虽然已经下了命令不让他们出去乱跑,人会听话,狗可不一定......他们用药物引诱狗跑出去,小张和为了追狗也跟着跑了出去。应周跑了回来,小张......我是在东边那村子里找到他们的。他们被一大群疯狗攻击,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这样了。”
因为那人一直没能杀掉周瑾钰,所以开始对周瑾钰身边的人下杀手。似乎周瑾钰难过他就能高兴。
太子......
应周突然站起来,咬牙切齿,“我要杀了他!”
章之曦拽住他,“你给我回来。”
应周回身,咬在章之曦手上:“你放开,我要去杀了他。”
章之曦没松手,“你怎么杀?去送死吗?”
“我会轻功,一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进去。”
“那你怎么回来?没长脑子?”
应周甩开他的手,“不用你管。”
章之曦揪住他的头发,狠狠扯了一下,“这么大人了不知道懂事吗?”
应周突然像是被卸了力气,瘫倒在地上,有气无力道:“我知道的,不能坏了帮主的大事。我能等。”
他开始抽噎:“小张说我脚程快,让我回来报信,找人去就他们......我听他的回来搬救兵......可是......”
章之曦让人扶着他回去休息。
周瑾钰身边蹲在尸体旁边,一动不动。
“帮主。”
周瑾钰站起来,喉间缓缓溢出两个字,“厚葬。”
......
夜半三更,周瑾钰还没有入眠,只是在房顶坐着。
章之曦找了一整晚,才找到人。
“帮主,再难过,也不用自虐。这个时节,你在这里这么坐一晚上,恐怕会生病的。”说着,他往周瑾钰的方向丢了一坛酒。
周瑾钰接过,摘开盖子就灌了一口,“我不难过。沐韶光是不会难过的。”
章之曦坐到周瑾钰身边,“你现在是沐韶光?”
“不,我是周瑾钰。”
周瑾钰又喝了几口酒,最后将坛子反过来滴了几下,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这笑带了几分癫狂,“你可知,我这辈子,只讨厌一个人,只恨一个人,就是这个不择手段,不洁不净,满身罪孽,面目全非,冷心无情的沐韶光。这个人拖了多少人下水?害了多少人啊?”
章之曦愣了一下,“帮主,你......”
周瑾钰将酒坛子丢回章之曦怀里,纵身往下一跃,落到地面,消失在无尽夜色中。
这一夜,真冷。
章之曦又在屋顶坐了许久。
......
第二日,周瑾钰告了病假。
卫王听了以后,问近侍什么回事。
近侍犹豫了一会儿,只道:“听闻昨日周人回去的路上遭到刺杀。”
卫王忙问:“可有伤到?”
“听邢台的徐大人说,刺客尽数伏诛,周大人,想来是无恙的。”
卫王知道这是自家儿子造的孽,叹了一口气,道:“你去太子府上,传一句话。”
“是。”
“太子行为不端,禁足三个月。”
......
周瑾钰在房顶上坐了一宿,倒是没有病,生病的是织音。
周瑾钰给她端来药,她也没心情喝,只是呆呆地坐着,盯着远处发呆。
周瑾钰将药放下,温声道:“今日是卫国的灯节,你可要出去转转?”
织音突然转头道:“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养狗,不该让他来着周府的。我真是罪孽深重啊”
周瑾钰摇头,有些恍惚,“不是你的错。说到底,还是我罪孽太深重,不知死活地拉着这么多的人下水,却无力保护他们。”
织音看着眼前这个人,脸上依旧画着一张面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说到底,小张死了,这人才是最伤心内疚的人吧。织音从没见过这人流露出什么太过激动的情绪,喜悦也好伤心也罢,似乎都被掩盖住了。
周瑾钰抱着碗,温声道:“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喝药吧。”
织音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嗯。”
......
周瑾钰又去看了应周,他正在练剑。
从未见过应周如此刻苦。
经历了痛苦与磨难,人就不得不成长。
周瑾钰拔出剑迎上应周的剑,与他过了几招,出手迅速,步步紧逼。
应周不敌周瑾钰,手中的剑被打落。
他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剑,半晌未动。
周瑾钰叹了一声,拉着他到边上坐下,“你怪我吗?”
追根溯源,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应周红着眼,摇头,“帮主,我不怪你。不是帮主的错。”
周瑾钰摸摸他的头,道:“你若是真怪我,也不会这么难受了。我倒情愿你怨恨我。”
“是我没用,平时总听我师傅的只练了一身轻功,没有好好修习武艺,所以才会这么没用。”
应周将脸埋在膝盖间,“他怎么就死了呢?明明我们还在一起给狗做窝,还一起抢果子吃......”
周瑾钰看着院里的几株花,树枝上零星挂了几朵,地上稀稀疏疏地撒了几朵。
聚散无常。
周瑾钰道:“说什么小张不希望你这样,都是空话。死了的人,不会思考,也没有感觉。你要好好活着,只是为了活着的人。”
应周闷闷的声音传来:“嗯。”
“我答应你,以后我会为小张报仇。我最不愿你被恨蒙了眼睛,也不愿你的手上沾上血。应周,永远开开心心的做应周。”
应周没有说话。
“‘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受到伤害’,这样太自以为是的话我不能说也不敢说,但是我答应你......我会拼尽一切,保护大家......”
应周伸出手握住周瑾钰的手,脸依旧埋在膝盖间,“帮主也要好好的。”
周瑾钰轻笑一声,回握住应周的手,“嗯。”
又过了好一会儿,应周还在低着头,好似睡着了一般,周瑾钰推推他,“今日是灯节,晚上出去走走吧。”
应周抬起头,“不用安安分分的待在周府了?”
“不用了,我陪你们一起去,我保护你们。有我在,没有人动得了你们。”
应周抱住周瑾钰的一只手臂晃了一下,闷声道:“我要去。你别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