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然
到了小玲下午放学回家的时候,小玲还没有回来。她的爷爷站在屋门口,用手搭着凉棚往廊口望。明天是礼拜六,按道理,小玲今天应该回来得比往日早,星期五下午少上一节课。她总是兴高采烈地跑回家,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挂,然后急不可耐地打开电视机。
小玲跟着爷爷奶奶过。她的爸爸和妈妈都在外地打工,过年才回来。有一段时间,她故意不理他们,叫她接电话她不接,叫她喊“爸爸妈妈”她不喊。看到妈妈眼圈红了,她也掉转头跑开了,弄得一家人悲喜交集。但她现在不会这样了,她已经读三年级了。有时她还会主动打爸爸的手机,问他们在那边好不好,说她考试又考了多少分。
但今天怎么回事呢?爷爷嘀咕着。
他问村里其他的孩子,我家小玲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被老师关学了或要扫地?不会跟人吵架吧?从村子里到学校不过一里多路,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除非……爷爷忽然紧张起来了,学校旁边最近新修了一条马路,是不是过路的车子——尤其是摩托车刮伤了小玲?村子里买摩托车的人越来越多,那个东西有时候好端端的会飞起来。
爷爷急忙赶到学校去,一路上碰到了人还会问,喂,没听说学校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吧?看到对方疑惑地摇摇头,他的心往下落了一点点,但走了一段路还没看到小玲,他的心又悬了起来。
爷爷赶到学校,见操场上一个人影也没有。他跑到教室跟前,从窗子里没看到人,每间教室和老师办公室的门都上了锁。他在学校附近转了转,也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他想,说不定小玲跟他错过了,已经从别的路回家了。于是他又往回赶。
赶到家,才知道出了大事——小玲被人绑架了。
小玲的奶奶在院门转角的地方发现了一张用小石头压着的纸,上面还写着字。奶奶不认识字,只有等爷爷回来。爷爷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限你们在晚上八点前,把五百块钱放在你们看到这张字条的地方,不然,你们家小玲会有生命危险。如告诉警察,五百块钱就要变成一千。
爷爷马上奔出院门,想找到那个写字条的人,似乎那个人还一直等在那里似的。爷爷当然什么也没抓到。他又围着自家的屋子转了一圈,他家在村子最后面,屋后有个牛栏,然后是两垛稻草。到了冬天,爷爷就用金黄金黄的稻草喂牛。草垛后面是一排树,爷爷说它们将来可以给小玲做嫁妆,也可以在冬天挡住刺骨的寒风。树后面是菜园和田野。小玲喜欢吃刚从田里拔出来的脆生生的白萝卜。
爷爷站在菜园的地坝上,朝远处望了很久,还是什么也没发现。奶奶也跟着来了。两个老人大声喊着小玲的名字,希望绑架她的人还没走多远,小玲能听得到。
爷爷想告诉村里人,告诉队长,但奶奶提醒他,写字条的人不是说了么,如果告诉别人,小玲就会有危险。爷爷就打消了告诉别人的念头。他们合计了一下,五百块钱也不多,他们手头有。他们想,这个绑匪大概也不是什么大绑匪,你看电视里,大绑匪开口都是几万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的,他大概也是个可怜人,日子过不下去才出此下策。爷爷和奶奶是心慈的人。他们决定还是花五百块钱买小玲一个平安。不管怎样,首先要小玲平安无事才好。
晚上,没有月亮。快八点的时候,爷爷果然拿了五百块钱放在院门转角的地方,还用一块大一点的石头压住。爷爷担心钱被风吹走,因为这是救命的钱。放好钱,爷爷朝黑暗中喊了一句,你要的东西在那里,你要敢动我孙女一根汗毛,我就跟你没完。
然后他们一边听着屋外的动静,一边等着小玲回家。
可直到天亮,小玲也没有回来。两个老人一夜未睡。他们半掩着门。其间,门真的被推开了几次,但爷爷跑出去看,什么也没有,原来是风。清早,关了屋里的灯,爷爷就赶忙奔了出去。他看到院门角上的五百块钱还在那里。他慌了神,心想,小玲肯定出了事,绑匪才不敢来取这五百块钱。现在不报案是不行了。他后悔没及时报案,跟奶奶交代了几句,奶奶只是哭。爷爷也哭了,他说,小玲,是爷爷害了你,错过了救你的时间,爷爷好糊涂啊!
派出所的民警来了。他们看了看绑匪留的字条,说绑匪的字写得一般,大概文化水平不怎么高。但另一个民警马上反驳他,说,不一定呢,现在字写得好的有几个?他们研究了半天,什么也没研究出来。他们说,根据我们的经验,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等绑匪重新露面。爷爷着急地说,万一我孙女被他害了呢?民警说,如果你孙女已经被害了,那你现在急也没用。爷爷几乎跟民警吵了起来。不过民警理解他的心情,不跟他计较。
屋子里显得很沉闷。正在这时,奶奶听到灶屋里有动静。她以为是野狗从后门进来偷食了,不过她转念一想,说不定是绑匪露面了呢。她一个激灵,也顾不上跟别人说,赶忙直奔灶屋。
她惊呆了,在灶屋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孙女小玲。小玲正在探手探脚地找东西吃。奶奶激动得一把搂着小玲不知说什么好。
大家闻讯赶来,问小玲,绑匪呢?小玲摇了摇头。爷爷问,小玲啊,谁把你送回来的?小玲还是摇了摇头。民警说,这孩子大概是受了惊吓,话都不知道说了。谁知小玲忽然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经过大家的仔细盘问,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原来,那张字条是小玲自己写的。她用左手写的。她一直躲在屋后的草堆里。她听到了爷爷奶奶到处喊她的名字,但她不肯出来。天有点凉,躲在草堆里很舒服,她很快就睡着了。自然,那五百块钱肯定没人拿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晨,她又冷又饿,看后门是开着的,便偷偷到灶屋找吃的。
民警问小玲,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说,跟电视里学的,好玩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