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虚拟系统有个检索功能,罗诺睿瑄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找到陈旭阳的,哪怕如此,他也整整花了近一天的时间。
陈旭阳的年代居然距离罗诺睿瑄有近三千年之久,而更加让人无法接受的是,陈旭阳居然可以算是罗诺睿瑄八杆子可以打到的老祖宗了,他是罗诺睿瑄母亲的数十代先祖,虽然也算是平平淡淡了此一生吧,但这个关系实在是让罗诺睿瑄哭笑不得。自己还曾经无数次地幻想,是否陈旭阳也有着一些潜移默化的对人类灭亡的助力,可能还可以分摊点自己的愧疚感,而且陈旭阳也不会建议的,不过现在看来,是绝对不可能了。
而颜艺倩距离罗诺睿瑄的年代的时间倒是显得短了很多,就在一百多年后吧,只不过两个人完全是八杆子也打不到的关系。而让罗诺睿瑄难过的是,颜艺倩哪怕在这个时空,也还是生逢病毒肆虐的时期,结局虽算不上完美,但能在末世谋得善终,也算上天不薄吧。
是什么决定了不同时空里的人物关系呢?罗诺睿瑄几乎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在求证这事。他慢慢发现,如果一个人是对历史有冲击性作用的,那不仅是他本人,连他的父母都是没有改变的,以保证血统的一贯性。这一点他在刘耀星和傅东息身上得到了印证,而至于其它人,好像根本就是随机打散重来,就像陈旭阳,或者颜艺倩一样。
“这样看来的话,两个时空可能真的如蓝人所说的,都是真实的世界,因为如果要制造一个虚拟的模拟空间的话,根本没必要把所有人都打散啊!原班人马不应该是最便利的吗?”在这个虚拟历史里,罗诺睿瑄形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毕竟根本没有人能聆听他说话。不过他倒也找到了自娱自乐的方法,往往会给自己找一位同样孤零零发呆的人,坐在人家边上,或者是站在人家身旁,好像是两个人在对话似的。
扮演上帝角色的感觉可能是太过瘾了,罗诺睿瑄在虚拟历史中围绕着陈旭阳和颜艺倩着实兜兜转转了好长一段时间,要不是他突然惊觉自己已经在历史里呆了有二年多的时间了,他还没紧迫着想要继续去完成自己的任务呢。
罗诺睿瑄实在是为自己的成就汗颜!在30多岁这一年纪便接过刘耀星的旗帜,成为中国宇宙航空学中的首席科研工作者后,在长达40年的时间里,他完全被笼罩在刘耀星的光芒里。虽然也算有意义地完成了对火星的探索,也在月球上建立起了数个中国月球基地,但这些都可以说是拾其它国家牙慧,没有什么独创性的事情问世。难怕后面在火星上发现了其它新型生命体,但也已经有其它国家发现过太空生命,这种本来应该炸裂的信息也显得不是那样的爆炸性了。然而,作为专业人士,他的一些新理论倒是不断引起社会上的轰动和讨论,最典型的就是“生物淘汰论”了。
傅东息正是在这个理论发表的时候成为了罗诺睿瑄的学生,那一年,罗诺睿瑄已界75岁高龄,而傅东息才25、6岁。
傅东息完全继续了罗诺睿瑄关于生物淘汰的思想,认为只要人类成为生物进化的阻碍,也应该成为被淘汰的一部分,他还不断宣扬这一学说,在社会上拢集了一大批支持这个说法的群众。可以说傅东息就是罗诺睿瑄理念的执行者,但是因为罗诺睿瑄的年纪太大了,所以逐逐地,傅东息的追随者为了突显他们头领的地位,把这个学说的创立都归功到了傅东息的名下。
“东息啊!你就不能专心一下学术吗?天天像一个活动家似的,这样下去,你在专业上的天赋可就都浪费了。”过了七十岁的罗诺睿瑄现在更倾向于没事就出来在公园里打拳,那套他从小就开始学的南拳之宗鹤拳,虽然没有真的实战过,但强身健体倒还是挺有作用的,一把年纪了,看上去还壮实得很。而傅东息只要有空就会过来陪陪他,当然,罗诺睿瑄并不缺人陪,他现在也算是儿孙满堂,但罗诺睿瑄却更喜欢这个小年轻来公园里陪他,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可以将他的学说发扬光大。
“老师,我很专心的,平时只要一有时间就会研究专业的。”罗诺睿瑄毕竟是童子功,傅东息则是后面跟着学的,所以样子看上去非常的别扭。
“一有时间?我更希望的是你一有时间就去做那些社会活动,你怎么就不会静下心来呢?”
“老师,说真的,现在社会不同了,美国那边已经报导了很多起人类变异的案例了,虽然现在基因还没有稳定下来,但是照这个势头,我相信有个稳定基因的新型变异人马上就会出现了,我们现在正是要把理论和实际结合起来的大好时候啊!您也希望您的理念得到证实和推广啊!”
“算了,我们也不要天天说这个话题了,我也知道不可能说服你。”罗诺睿瑄停下了手脚上的比划,开始沿着公园走起路来。“我也看过关于那些变异物种的材料,这些人的基因都不相同,可以说是完全紊乱的,而且它们和人类的基因差异比人类和其它猿类的差异可要大的多,所以你再称它们是人其实是非常不稳妥的,它们是一种完全全新的生命体。”
“我们称它们是人,因为这样更好被大众内心接受,如果说它们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生命,那么大众就会更排斥它们,要保护它们就更加困难了。”
“你保护它们的初衷是什么?”
“当然是您的理念支撑了。”
“应该不是吧!现在这些生物,准确地说是生物的过渡形态,只要基因还没有稳定下来,应该就不能说称之为生物,这些过渡体连自己都没办法保全,就算保全下来了,也不能说它们就比人类高级,它们也就更谈不上代替人类了,所以这事跟我的理念是完全没有关系的。”
“老师说的是,但我们也总要保证各类生命体的生存资格啊!”
“东息啊!我其实并不是反对你做这些事情,只是你太早暴露了立场,这样对以后很不利啊!”罗诺睿瑄停下了脚步,两眼盯着眼前这个得意门生看着,“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这种变异更像是一场病毒,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扩散着,因为前面的基数少,病毒增长的时间较慢,所以目前还没有被广泛发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但是,已经有很多人开始留意这个事件了,你有没有想过,现在这些变异人是少数派,所以你们想要保护他们,但有朝一日,他们会变成大多数,到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要防范他们,或者说是要保护人类自身了,到时候你怎么办?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种基因变异真的制造出了稳定的新物种,那这种新物种可不单单是我们人类的敌人了,也会是这些过渡形态人的敌人,这些人会将没有过渡成功完全迁就于新物种,到时候你又会选择站在哪一边呢?”
“啊!”傅东息从来没有想到过还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他老师的问题让他懵在了原地,他的脑袋里闪过了无数种答案,但他自己也知道这些答案都太容易反驳,根本没有说的必要。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罗诺睿瑄看出自己的说服收到了效果,打算继续趁热打铁下去,“现在如果真的出现了一个稳定的变种生物,它也确实要更适应进化的脚步,但保住它就需要牺牲掉整个人类,你还会愿意这样去做吗?毕竟到时候牺牲掉的可都是你们挚爱亲朋!”
“老师,您不是说过,这种更加新型的生物应该在文明程度上要远高于人类吗?你还认为这种生物应该不会对人类进行大规模的灭绝啊!”
“哈哈,你说的也是,我没必要去做那种假设。但一旦被取代,那灭绝也算是迟早的事情。”
“老师,就算不被取代,灭绝也是迟早的事吧。”
“那我换个问法,两种生物的矛盾一旦是完全无法调和的时候,你站在哪一边?”罗诺睿瑄虽然被揶揄着,但心情倒是还很不错。
“哪边代表了世界未来的走势,我就站在哪一边。”傅东息尽量让自己的回答更加无懈可击点。
“你自己有点绕糊涂了!”罗诺睿瑄呵笑着,“从目前来看,人类肯定比那些过渡体要更适合世界的走势,那你是不是站错位了?”
“啊!老师,你不是说转个话题嘛,怎么就绕不开了呢?”傅东息觉得站得太久了,带着他老师找了个公园的坐椅坐下。
“我只是觉得,如果你的理念是自始自终的坚守的话,就应该坚持住一个不容易被人质疑的原则,你现在的原则是东倒西歪啊!太禁不住外人质问了。现在那些追随你的人,大多数不过是凑个热闹,或者是对一些新的东西三分钟热度而已,他们是支撑不了你持之以恒的事业的。”罗诺睿瑄坐了下来,他倒是不觉得累,只是一直站着说话,在一个这样公众的地方,确实也比较奇怪,“而且以你目前的方式,到时候真的需要你出来拉新物种一把的时候,你打算以什么方式,什么身份来做呢?”
“老师,我真的没想过,我只觉得现在如果可以振臂一呼,万方响应,那到时候不也可以吗?”傅东息略加思索着,“但被老师您这么一说,我确实是想错了,树大则招风,我现在做的好像真的是和自己禀承的理念背道而驰了,我觉得我真的应该思考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前些天,科技部部长老王让我推荐一个人去新兴成立的物种基因研发中心当主任,我想你应该会适合这一岗位。但最重要的是,你需要把目前的身份都撇干净,政府部门可不太可能容忍你以前干的这些事情,所以你应该要断得干净利落点。”
“可,可是!我算是我们那些人中的核心啊!”傅东息没想到老爷子完全把后路都给他准备好了,他本来还只是想要试着脱离目前的身份,可没想过会这么绝决的。
“打铁要趁热啊!”罗诺睿瑄拍了拍傅东息的腿,“你的那个组织我有关注过,本来就是一个闲散的组织,而且本来就是多核心制的,你只能算是一个精神上的领袖吧,你周边还有那么几个人才应该是真正的话语执行者,你只需要背负一小段时间的骂名,就可以和这个组织断清楚了。而且以你这种身份,虽然以后在政府里会是一个升迁路上的阻碍,但是就目前而言,这还可以算是一种资本,算是弃暗投明的典范了。”
“老师,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是……”傅东息对于他老师这个擅自的决定还是颇有微词的,现在看来自己的一切事业都是顺风顺水,还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搞不懂为什么老师要强加干预。
“你今天做的这一切,是真的为了生物的进化,还是纯粹为了博得自己的名声和生活?”罗诺睿瑄当然知道他这个学生要追求的终极目标了,这也是他看中这个年轻人的原因。
“老师,您是了解我的,我是为了什么您是知道的。”傅东息被说的还有点急了。
“那你就要学会忍辱负重,很多事情缺的其实就是临门一脚,而到时候真正能做到这一脚的,肯定是呆在政府最高部门的人,而不是民间那些组织,他们随时可以被取缔,或者被取代。但如果你可以在政府里身居庙堂之高,到时候才有可能真正帮助到那些变异生物。”
傅东息没有再接话茬,他默不吭声的,他知道自己的老师说的确实有道理,只不过要真正付之实践可没有那么容易。先不说离开现在的这个组织将背负多大的压力,当是进入政府部门后,虽然有自己老师的依附,自己的起点是高些,但要真正进入核心层,那可是难如登天啊!
罗诺睿瑄好像看透了自己这个学生的心思,站了起来,模拟两可地说着:“难走的路才是正确的路,你不会后悔的。”
看着虚拟世界中自己远去的身影,一直在边上看着的罗诺睿瑄疑惑了,他发现自己怎么像是一位先知似的,好像后面所有的事情都按照这个思路进展着。
“人老精,鬼老灵啊!”罗诺睿瑄觉得自己还没有活到70多岁,可能自己真的70多岁的时候,也可以达到这个境界吧。
“老师,我听你的。”罗诺睿瑄正盯着自己老去的背景发呆呢,突然被身后突然的叫声吓了一跳。
这一听话可就足足听了20余年,罗诺睿瑄就这样快进式地看着傅东息的日常,虽然也算是精彩纷呈,但却是一点也引不起罗诺睿瑄的兴致,整个不过是官场厚黑学而已,于历史进展完全无所裨益。
而这个世界也正像虚拟世界中的罗诺睿瑄所言的一样,基因病毒果然是越传播越迅猛广泛,傅东息所在的那个组织没多久就分化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坚持原来的追求,继续为基因突变者奔走,而另一部分则立马转向,开始为人类站台。两部分人更是将对方当成了最大的敌人,互相攻击不遗余力,下起手来要远比政府打压狠得多。
这期间罗诺睿瑄倒是着实打响了自己的名号,倒不是因为专业,而是因为长寿,90多岁的人了,还居宇宙学泰斗这一要位,长达60年的专业一把手可是前不见古人的。而过了90岁后,因为世道越来越动乱,他也便离开了世间的繁杂,搬到了老家福清算是隐居了起来,身边除了保姆就是一位自己最疼爱的玄外孙子——严守纲,也就是未来严建实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