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认不出来了?”看着眼前傻眼的罗诺睿瑄,傅东息有点莫名的成就感。
此时站在罗诺睿瑄眼前的傅东息完全不是三天前的那个模样。三天前,你会觉得傅东息就是一名事业有成的企业家,西装革履,英气飒爽。而今天,则成了彻头彻尾的黑道混混,蓬松又打结的头发,像是许久没有打理过,两只眼睛上都有一道深深的、长2公分左右的伤疤,嘴角打着一个五角星环,穿着一件无袖的夹克,敞露着胸口,全身布满了奇形怪异的纹身。
“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罗诺睿瑄的表情充满了困惑,眉头皱得都看不到双眼了。
“太漂亮震不住人的,哈哈。”傅东息半开玩笑地说,“人很奇怪,总觉得在什么位置就应该是什么形象,神仙一定要是正襟危坐的,妖怪一定是狰狞扭曲的,如果你不具备这种形象,却出现在这个位置上,下面的人不会信你,对手不会怕你,木秀于林风必催之,人异于群众必毁之。我这也是顺应大家的眼光和价值取向。”
“虽然怎么听都是胡说八道,不过细想想,也确实有几分道理。看来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苦衷啊,只是没想到,你这位黑道大头目的苦衷如此的另类。”罗诺睿瑄微笑着,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说道。
“苦衷?哈哈,你们这些书生被洗脑得好厉害啊!自己都快饿死了,还在操心我们这些朱门酒肉臭的人,为我们居然还要自己上厕所而苦恼,你是被压榨惯了吧!”傅东息哈哈大笑地拍了拍罗诺睿瑄的胳膊,“坐吧,单纯的人,看来你一直被保护的很好啊,没怎么接受外面的纷扰,也不知道世事的艰辛。”
罗诺睿瑄被说得脸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正如傅东息所说的,从小在父母身边长大,作为一名从小就晓有知名度的少年发明家,他本来可以早早地出国深造。可是就在牛津大学录取通知书寄出来的档口,由他设计并申请了专利的油水高精度转化仪和太阳能便捷式收集器接连发生事故,牛津大学为此专门成立了调查组调查,发现皆是设计过程的精细度不够而造成的能量外逸而产生的爆裂。
当然,这种事情可不会影响到牛津大学对人才的舍弃,只不过,,牛津大学为了可以给他个反醒的机会,让他写一份自我研发过程的分析报告。他便一气之下,放弃了留学,进入了北京大学,随后,在学校里一呆就是7年,拿了3个博士学位、2个硕士学位,后来又进了研究所。随后病毒事件暴发,他就被征召进入了联合政府病毒防治研究中心,等于和社会彻底断了联系。
正如傅东息所说,罗诺睿瑄从来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甚至说,在他的眼中,和平胜世和乱世,其实只是名称用语不同而已,他并没有切肤感受。
要不是傅东息坚持,罗诺睿瑄也不会到傅东息的地盘上来相见,这里在傅东息口中是办公点,而在罗诺睿瑄看来,不过就是一个废弃已久的老式商业中心。这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来繁荣时候的陈设,只不过因为太久没有打理了,到处都透露着破败。
在一位比罗诺睿瑄高二个头的黑人大汉的引领下,罗诺睿瑄很不自在地坐在了一个靠窗的位子边,沙发外皮虽然都皲裂了,但坐着还算舒坦,窗户外便是一外破落的广场,到处断壁残垣,很多人穿着残旧的衣服,在废墟中翻腾着。
“没见过这种场面吧?”傅东息坐在罗诺睿瑄的对面,挥手示意了手下人。
“见过,网络上见过,有时候回家,我父母也会跟我说起外面的环境。”罗诺睿瑄接过服务人员送上来的一杯黑色的饮料,诧异地看着,又放了下来,“不过,我更奇怪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你应该有条件住得更好吧。”
“我当然不住在这里,那个房间里面住的只是我的替身而已,”傅东息拿起他面前同样的一杯黑色饮料,无所顾及地吮吸着,“我之所以打扮成这样,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确保单纯从外观上看起来,我和替身没人认得出来,反正都长得差不多,随便找个身材差不多的人,就可以当替身了。你知道,人是需要示范作用的,不管这个示范是不是装出来的,既然大家都需要引头人,那就打造一个完美的首领给他们呗。整个人类的历史不都是这样吗?”
“这是什么?”罗诺睿瑄指着桌面上的黑色液体,没去接傅东息的话头,他知道傅东息说的有道理,而这种御人之术是他所不擅长的,也是他不愿意去多接触的,他这一辈子,唯一可以驾驭的动的,可能也只有他的父亲了。
“哦,你也知道,最近几年因为社会的恐慌和不断的战争,几乎已经无人进行农业生产,也没什么地方适合农业种植了,零星的一些农作物,根本无法满足那么多人的需求。你们联合政府还有能力自己制造一些仿生肉类,我们却没有这种技术和设备。所以只能喝这种东西了。”傅东息说着又喝了一口,“不过,这东西还要多谢你呢,当年是你在很小的时候,发明了油水高精度转化仪吧?”
“是啊,好早的东西了,那仪器是将油分子在量子化形态中进行极致压缩,然后把这些量子化态的油投入到水中,随后分子极速扩张,把水转化为油。当年也是因为这些量子态油没有压缩清楚,在其和水分子融合中,放出的能量过大,从而发生了好几起事故。这和你这黑色液体有什么关系?”罗诺睿瑄很平淡地将这个几乎改变了能源结构的发明一笔带过,好像这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小玩具一般。
“你的这个发明最大化地提高了油品的运用,一些小事故,我觉得就是政府存心找茬,因为你的这个发明危害到太多人的利益了。我们的一些研究人员就是按照你这个发明的原理,把一些食物分子进行量子化压缩,然后投入到水中去膨胀,就是这种黑色液体了。”傅东息拿起水杯在手中摇了遥,“这个发明也是我们重生会可以这么快速地在‘黑暗面’壮大的原因,因为我们至少让人吃饱了。”
罗诺睿瑄举起来,小心翼翼地抿上了一口,“你们居然想到要把这个技术用在食物上,也真是有创意,我就从来没有想过。不过,还别说,味道不错啊。”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旁边一直侍候的一个小姑娘接口道,“你们的里面加了蜂蜜,还有其它一些好东西,你当然觉得不错了。我们普通人吃的可不是这个味道,又苦又涩,跟草根似的。”
“蜂蜜的味道不是早就可以人工制造了吗?”罗诺睿瑄诧异地问着。
“你就不要十万个为什么了,你平时享用的,自以为习以为常的东西,对真实的世界来说,都是珍贵无比的。末世有末世的生存规律,你以前不懂,以后也就不要懂了。”傅东息打住了他。“我们还是说回正事吧,既然联合政府已经同意了我的两个要求,那今天就应该是我问你问题了。”
罗诺睿瑄又大口地喝了一口那黑色的液体,杵了杵眼镜,端正了一下坐姿,像一个要接受考试的学生一般。“不是我不知道你们,只是来之前,我们领导跟我说了,所有的问答,在场只能我们两个人。”
傅东息挥挥手,边上所有人立马就都退下去了。罗诺睿瑄唏嘘不已,在这种世道,人已丧失了几乎全部的社会属性,变成了赤祼裸的动物,唯一给人这种生物以支撑的,于其说是希望,不如说是强权,在强权下无目的地对生命的坚守。
在绝望的境地下,人类往往选择将抉择的权力交给更有权势的人,这个时候,人已不是一个人体,而成了真正的群体性动物,这可能也是眇小物种的一种生存方式,如蚂蚁、蜜蜂,如这个时候,在绝望面前的人类。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首先,我们目前真的没有新的对抗病毒的办法,唯一可以躲避病毒的,就是你之前看到的那个蛋屋,不过,我觉得你说的子宫确实更贴切。”
“那跟我说说蛋屋的功能和原理吧,还有你们是什么时候研究出来的?”
“其实很简单,就在五年多以前吧,我们的研究人员发现在月球上的诡异现象,月球上的工作人员身上,居然存在着游离态的病毒体。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就着手对整个月球的生态系统进行了研究,接着,我们就全面模拟月球环境,在地球建立拟月球生态的基地,但是却全部都失败了。
后来,我们也是没有了选择,只不过按照惯例,为了把项目经费用完,便找些以前没有涉及到的,犄角旮旯里面的可能进行分析。可又是无心摘柳,在月球上进行宇宙背景辐射波监测的时候,发现在月球的背地面居然会有一些空间振动,后面我们做了大量的实验,采集了这一振动的频率,后面按照这个频率在地球上设置了模拟的空间。”
“这就是后面的蛋屋了?看来也不是很困难啊?完全是出于巧合嘛!”
“哈哈,您刚才说我很单纯,是,我在社会规律层面是很单纯。但这时候,您也很单纯,不过是在自然层面的单纯。”罗诺睿瑄又喝了口饮料,说到本职领域,他说得越来越有自信,“后来,我们发现,无论我们使用什么材料,都无法在地球上模拟出那种超高频率的振动波,我们已知的材料在这种频率的振动下,会发出十分刺眼的噪声,而人在这种环境下居住,一般在一个小时内就会脑部出血。”
“难怪那天我过去的时候,会听到一些嗡嗡的声音,看来你们想到办法了,但是还是无法完全掩盖地个声音啊。”傅东息接过话茬,“应该和那些木头有关系吧,我看到你们整个球形洞都是木头材料的,当时我还觉得奇怪,难道你们已经穷成这个样子了?”
“对,您的观察力真的非常的敏锐,但也不完全正确。您听说过火星基地吗?”罗诺睿瑄突然压低了声音。
“听过,以前一直以为是传闻,看你这样子,看来是真的了。没想到啊!联合政府居然除了月球基地,还能有多余的资源去火星上蹦跶。”
“首先,我们不会傻到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其次,月球离地球太近了,我们之前认为,那里很容易会被病毒攻占或者袭击,那我们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所以我们在月球基地初步完成后,就开始了火星基地的建设。但是火星的情况比月球还要复杂很多,当前的技术还是无法实现有火星上建适合上千人居住的基地。本来,我们还想继续尝试,但是在月球基地屡屡碰壁后,我们就知道火星基地的建设也没多大希望了,所以火星基地在建设之初,也就被搁置了。”罗诺睿瑄顿了顿,好像这只是件无足轻重的事情,笑笑地说道,“其实当初做这个决定,也是非常困难的,只是火星基地根本建不起来,客观限制太多了,如果还有50年时间,我相信人类还可以实现这个目标,但没有那么充足的时间了。你知道吗?当一件事情,你知道差在哪里,也知道解决办法,但是就是没时间把解决细则拿出来,那种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感觉,实在是难受。”
“看得到,够不到,镜花水月,这不是多少普通人的日常吗?”傅东息语带嘲讽。
罗诺睿瑄知道自己也算是既得利益者,便也不和他去辩驳,“但我们也不是全无收获,我们在火星上建立基地时,钻井机钻坏了好几台,后面又阴差阳错的,在火星上的土壤中分离出一种特殊的物质,这种物质比地球上的锇还要坚硬,但是却有极强的渗透性,是一种胶状体。本来我们是想拿这种材料制造飞船的,但是陈旭阳,就是上次你见到的那个指挥官,他提出来可以用这种物质尝试建立隔离室。”
“看你们的进度和现在隔离室的数量,看来这个尝试也不容易吧。”傅东息左手托腮,摆出一付与身份极不相符的上进模样。
“难,非常的难,因为这种物质即使在火星上也非常稀有,至少我们没能大范围地找到。而且我们无法在火星上大面积的开采,所以我们手上的数量非常少。不过还好这种物质有很强的渗透性,几乎可以渗透进任何物质的分子间隙中。于是我们就尝试将它和不同的物质结合。后来我们发现,它和木制材料结合才是最适合的,它的硬度可以确保在高频振动下不出现裂缝,也可以屏蔽高频振动引起的空气波动,而树木分子之间的空隙和水分又可以充分缓冲振动带来的音波。”
“我发现,好像你们所有的研究都是歪打正着啊!”傅东息不自觉地打趣着。
“必然性本来就是无数偶然性叠加的结果,无论是历史进程还是科学实验,无一例外。”罗诺睿瑄自然也认同傅东息的看法,但作为一名科学工作者,他当然不可以这样去承认。
“如果真的有一种超越自然的存在物,它们操纵我们的生命体,甚至决定了我们的未来走向,那它也真的是足够黑色幽默的了。它让我们不断地寻找、发明,然后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人造材料,可是没想到最后,真正可以拯救我们的,却还是最原始的东西。”傅东息边说边笑边摇头,把那一头挂着小铃铛的辫子摇得叮叮做响。“对了,你们管那种火星上的东西叫什么?”
“本来只是一个编号而已,后来因为它可以用于建造隔离室,拯救人类的生命,所以议长就给它取名叫做‘钅命’。只不过这个命是人类自己的,因为钅命一进入树木,就会和树木的分子融合,树木只是保留了形态而已,其实也不能再称其为木制结构了。所以树木的命也就因为钅命而没命了。”
“保命的可不是人类,只是你们少部分人自己而已,我们可没有那种福气。”傅东息把脑袋摇得更响了,“不过,有没有发现,你们其实和病毒差不多,病毒改变人的基因,你们的发明也在改变着树的基因,结果都是导致对方的灭亡。”
“啊!你说什么?”罗诺睿瑄突然像被定住了一般,刚刚喝下的一口黑色饮料还没来得及咽下去,顺着嘴角流了出来,眼睛瞪得有乒乓球大小。
“不至于啊,不高兴说你们像病毒就不说,不至于这个样子,一副经不起打击的幼稚模样。”傅东息很诧异于眼前的异样,赶忙想把话题岔开,“病毒会传播,你们是有节制的,不同,不同。”
“不是,不是,我们一直把病毒当成是自然界,或者说是宇宙中的一种先天存在的生物,但目前根本没发现任何有关病毒是一种生物的证据,如果这种病毒不是生物,却是一种合成物质,而人类是实验品呢?”罗诺睿瑄刚刚被傅东息一点,说出了自己脑袋里刹那间蹦发出来的假设,这个时候轮到傅东息把眼睛瞪得老大了,他根本无法理解像罗诺睿瑄这种人的脑回路,这种想法是怎么从脑中蹦跶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