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曼丞相府邸的会客厅里,妮菲塔丽突然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摇摇晃晃地向地上跌去。奈芙特手忙脚乱地扶住她,悲恸地大喊:“妮菲塔丽!妮菲塔丽!”
伊瑟神思恍惚,思绪还停在前一刻——妮菲塔丽厉声质问她,逼人的气势压得她喘不过气;妮菲塔丽自称是王后,眉宇间流露出凛然不可侵犯的尊贵气质,就好像……妮菲塔丽才是真正的埃及王后。这个想法才在脑海中冒出一个尖尖角,伊瑟就不禁浑身发抖。那样的话,她算什么?
而此时,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她只是睡着了,你叫不醒她的。”帕萨尔的声音飘飘荡荡地送入奈芙特夫人的耳中。
“又是你——帕萨尔,你对她做了什么?”奈芙特的声音尖锐刺耳,“她是你的亲姐姐啊!”
“我知道。”帕萨尔的声音波澜不惊。
“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奈芙特绝望地看着帕萨尔,生命的光辉渐渐从她的眼底消褪。
“一切都会过去的,母亲,您就当做了一场噩梦吧。”帕萨尔轻声说着,一步步向伊瑟走去。
希曼连忙挡到伊瑟面前,警惕地问帕萨尔:“你要干什么?”
“父亲大人,”帕萨尔的唇角勾起一抹略带讽刺的微笑,“现在,可由不得你了……”帕萨尔的声音消失在无声的风里,而他和伊瑟也像泡沫一样消失在明晃晃的空气里……
卡尔纳克神庙的围墙顶部起伏不平,呈波浪状,象征着原初之水,而那高耸的神庙则是在这片混沌之中升起的原初之山,山顶是创世神的居所。进入神庙的人犹如在混沌之水中经过了洗礼,带着纯净的灵魂来到神的面前。位于神庙深处的祭祀殿墙上布满了自然景物的描绘:墙壁上方和天花板上是繁星点点的天空,张开翅膀的鹰神守护着神的国土;墙壁下方点缀着自然界的花草,象征着大地的繁盛。镫亮的大理石地板在壁画的映衬下,整个祭祀殿正如尼罗河的缩影。
这里是法老和阿蒙大祭司才能踏入的神圣之地,此刻却第一次出现了一个外人。伊瑟靠门站着,一种似要溺毙于此的感觉涌上心头。帕萨尔静默地站在她的前方,一动不动。“这是哪儿?”伊瑟的嗓子发干,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她竟然就从明亮的厅堂来到了这昏昧的陌生的神殿。
“圣堂。”帕萨尔缓缓转身,一束光柱从天窗照射进来,恰如其分地勾亮了他颧骨以下的脸部,只看得见那晶莹苍白的脸,那掩不住他神秘高贵的气质,线条优美的薄唇挽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是你……”上海世博园里的破碎片段在电光火石之间一一闪现,伊瑟震惊地盯着帕萨尔。并不是伊瑟后知后觉,她想见帕萨尔时总是难得一见,而当她把目光投注到拉美西斯身上时,他才渐渐进入她的视线,也只是寥寥的几次,草草的几面。
“是我,”帕萨尔一步步逼近伊瑟,沉黯如墨的眼眸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要将她吞噬,“伊瑟,你该回去了。”
“回去哪里?”伊瑟不安地问。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帕萨尔轻吟道,犹如海妖的歌声,魅惑人心。
“不,我不要回去!拉美西斯在哪里,我就要在哪里!”伊瑟尖叫着捂住耳朵。然而,帕萨尔的声音依旧源源不绝地传入她的耳中。
“历史上,妮菲塔丽才是拉美西斯二世的王后。伊瑟,是你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也是在这个时候,我穿越三千年后寻来了你的灵魂,让你依附前世的身体而活,又扭转时空回到了五年前,让法老在遇见妮菲塔丽之前遇见你。你果真没让我失望,你得到了法老的心,而我也终于得到了妮菲塔丽。我一次次救你于危难,我千方百计维持历史发展的大方向,可是,历史还是逐渐偏离了原先的轨道。如今,它终究要在这个时间点上回归了。妮菲塔丽已经开始觉醒了,伊瑟,你也看见过吧?你的灵魂不止一次地闯进异时空,那才是真实……”
“难道我现在看见的触到的感受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伊瑟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泪水肆无忌惮地在她的脸上流淌着。
“只要你愿意相信,真实就在你的心中,”帕萨尔不紧不慢道,“伊瑟,你该回去了,否则你的灵魂将失去依托,永远地飘荡在时空的夹缝里。”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古埃及?你是为了得到妮菲塔丽吧?”伊瑟停止了哭泣,眼神变得雪亮,“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再一次扭转时空?”
“我不会再伤害她们了……”帕萨尔及地的长发无风自舞,半阖眼帘下的璀璨黑眸隐隐泛着一点泪光,是忏悔也是悲伤……
明亮宽敞的会客大厅,希曼的眼睛都没眨一下,帕萨尔便凭空消失了,就像他三岁那年一样。希曼下意识地去拉身后的伊瑟,触到的只是虚无的空气。一定是帕萨尔掠走了伊瑟!那个魔鬼,他把伊瑟带去了哪里?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希曼急急忙忙去通知法老,只有法老才能动员最多的人手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回伊瑟!
“冥王奥里西斯……普托斯将军,你带兵去阿拜多斯!”
“死亡之城……希曼丞相,你带兵去帝王谷!”
……
拉美西斯的直觉告诉他,此事一定与伊瑟身上的契约有关,那本失传的《亡灵书》,必定是与这些地方联系在一起的。拉美西斯部署好一切,单枪匹马直冲卡尔纳克神庙。如果其他人都找不着帕萨尔,那他只可能在那一个地方——卡尔纳克神庙深处的祭祀殿,那个只有法老和阿蒙大祭司才能踏足的禁域。
拉美西斯在神庙最外围的塔门下马,又飞奔过第二道塔门,然而,立柱大厅内的场景令他讶异不已。百余根粗壮的石柱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在大厅里跑来跑去,看得人眼花缭乱。如此混乱且奇诡的场面,又有谁能经过立柱大厅走进最深处的祭祀殿。
时间不等人,拉美西斯稳步走进立柱大厅,高喊着:“吾乃太阳神之子,请阿蒙·拉神赐予吾一条光荣之路!”阿蒙·拉神仿佛受到了拉美西斯的感召,石柱归位,停止移动,继续千年的沉睡。拉美西斯疾步走向神庙的深处,轻轻地推开圣堂的大门……
帕萨尔大祭司背对着拉美西斯二世,跪伏在阿蒙·拉神的石像面前,如瀑的长发倾泻一地,惊为天人。“法老又来为妮菲塔丽王后祈福添子吗?”帕萨尔的唇角扬起一抹奇异的微笑。
“是的。”拉美西斯走进圣堂,不由自主地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什么,可是,能寻到谁呢?偌大的圣堂,永远都只有他们二人才能踏足。拉美西斯突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仿佛他丢失了一样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伊瑟,怎么一直站在这儿发呆?”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伊瑟的肩膀,一张熟悉的脸突然在她的眼前放大。伊瑟半晌才回过神来,木然看着那对黑色的瞳仁,前尘往事如潮水逆袭。她回来了!
“帕萨尔,帕萨尔在哪里?”伊瑟惊惶地四处张望,像是一只受伤的小鹿,“我要回去……”
“你是说这个吗?”王哲指向伊瑟刚才一直面对着发呆的地方,那里立着一座石像。
石像基座前的说明牌上赫然写着:“手捧公羊头祭坛的帕萨尔大祭司跪像(年代:新王国时期,第十九王朝,法老拉美西斯二世时期;出土地点:底比斯东岸地区,卡尔纳克神庙;出借方:开罗埃及博物馆)。”伊瑟颓然跪下身去,前额抵着因岁月流逝而剥蚀的古老石像,仿佛一只迷途的羔羊。
“对不起,她头晕……”王哲连忙拉起伊瑟,向走上前来制止的工作人员解释。
“伊瑟没事吧?”伊琴离开黄金项圈的展柜,也走了过来。
伊瑟没有理会他们,径直冲向另一侧的纪念品商店。一进去,她就看见了货架上的那一摞纸莎草画。那摞画最上面的一张画着一辆装饰着宝石和黄金的华丽战车,战车上的男子挽雕弓如满月,意气风发。那顶蓝色王冠下的眉眼熟悉到她纵然是闭上眼睛都是清晰的。似乎一切都未曾改变,伊瑟颤抖的指尖轻触画上男子俊美的脸庞。等我回去,拉美西斯。伊瑟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幅纸莎草画,静静地等待着刺骨的灼热感从指腹袭来。然而,良久,什么都没有发生。巨大的失望席卷全身,伊瑟猛地将纸莎草画抱进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几乎要把它揉进她的身体。
"This is the picture of Ramesses II.If you like it,just pay 200 yuan,then you can get it."金发碧眼的店员咧嘴笑道。王哲跟了过来,连忙替伊瑟付了钱。
三人走出了埃及馆,王哲和伊琴一左一右跟着伊瑟,生怕她有什么闪失似的。今天逛了几个不大热门的国家馆,可伊瑟一进埃及馆,就变得怪怪的,让他们莫名其妙。
世博园内华灯初上,流光溢彩,处处体现着现代之美,与埃及馆浓重的历史氛围相去甚远。伊瑟感觉自己离开这里太久了,已经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