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后的底比斯凉爽宜人,又渐渐热闹起来。此刻,底比斯最宽广的大道上,一男子快马加鞭,朝着法老王宫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扬起的污水溅落在他脏兮兮的长衫上,他却浑然不觉。之前的一场大雨将他淋得透湿,他依旧马不停蹄,直到雨歇风至,将他的衣物吹干。男子蓬头垢面,胡子拉茬,宫门的守卫本与他熟识,但还是仔细辨认了一番,方才认出他来。“普托斯!你终于回来啦!”守卫雀跃道。
普托斯来不及与守卫寒暄,便匆匆告辞,直奔法老的议政大厅。然而,法老的侍卫以法老心情不佳为由拒绝了替他通报。普托斯也顾不上礼节,只身站在大厅外高喊:“臣普托斯求见法老!事关王后之安危!”
“王后”一词如雷贯耳,颓然趴倒在书桌上的拉美西斯惊坐起来,扬声道:“准许觐见!”
普托斯一跨进殿门便以额触地,长跪不起:“臣保护王后不力,还请法老降罪!”
“伊瑟……她、她怎么了?”拉美西斯感觉心跳漏了半拍,说话也不利索了。
“王后此刻应该在赫梯王宫……”普托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禀告了拉美西斯,只有他才能救她,如今,就算他要被大卸八块也无所谓了。
“起来吧,普托斯!”听完普托斯的一席话,拉美西斯没有如普托斯所料般大发雷霆,只是镇定自若地扬手令他起身。
“臣惶恐!万望法老降罪!”普托斯以头拄地。
“埃及与赫梯的战争在所难免!”拉美西斯若有所思道,“普托斯,我给你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同古埃及的漫长历史相比,赫梯简直就像个初生婴儿。然而,这个亮相不久的国家却让两河流域的国王们吃尽了苦头。赫梯人身材健壮,装备精良,秘制铁兵器的威力在当时几乎无人能挡。而面对狂傲的赫梯人,埃及法老拉美西斯二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犹豫。
太阳神走出死亡之城,重新展开穿越天空的伟大旅程。底比斯城的练兵场上,训练有素的埃及四大军团整齐划一地列出庞大的方阵,气势恢宏。每个军团拥有4000名步兵和500辆战车,战车一字排开在步兵队之前,每辆战车有两人,一人负责驾驶,一人负责战斗。这便是埃及新王国时期举世闻名、令人胆寒的四大军团,每一支都以一位神的名字来命名——即阿蒙神、拉神、赛特神、塞赫迈特神。
四大军团面向太阳升起的地方,金砖堆砌的高台之上,拉美西斯二世傲然屹立。他身上金纹黑底的斗篷迎着大风猎猎作响,贴身的华丽铠甲将他的健美身材一展无遗,棕色长发紧束在战争王冠里,更显得他器宇轩昂,右手执一权杖置于胸前,更添一分庄重威严。埃及法老的王者之风,令人为之疯狂。
“阿蒙神护佑埃及以及法老福祉,拉神具有创造世界的力量,赛特神抵挡沙漠的侵袭以及外来敌人的进犯,塞赫迈特神象征着太阳灼热的破坏性,是残暴的战争女神,”拉美西斯缓缓开口,语气深沉,目光坚定,“你们,以神之名,将分享众神的力量,让赫梯人匍匐在太阳之子的权杖之下!”法老激动人心的演讲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四大军团呼声震天。
拉美西斯向前伸出左手,将士们屏气凝神,静待法老发话,“我的妻子,你们的伊瑟王后……”拉美西斯的声音变得沉痛无比,琥珀色的眼眸染上了浓重的暗色,“此刻正在赫梯王宫受苦受难。她是尼罗河的女儿,一心为人民谋福祉,她是埃及人民的好王后,却被居心叵测的赫梯国王掳了去。我们一定要让他们为自己卑劣的行为付出代价!”
公元前一千多年的夏天,御驾亲征的拉美西斯二世率领两万人的精锐军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这场伟大的战争被铭刻在遍及埃及各地的石碑、浮雕、壁画上,流传至今。只是,战争的起因并不是历史记载的两国在西亚地区的争霸,而是因埃及的伊瑟王后所起。
五年前,年仅十七岁的拉美西斯王子担任阿蒙神军团的副指挥官,随父出征叙利亚,一举攻克了位于奥伦特斯河畔的战略重镇卡叠什,给了赫梯人当头一击。然而,赫梯人在埃及的阿蒙神军团撤离之后又耀武扬威地重新占据了该要塞。五年后,已成为埃及法老的拉美西斯二世厉兵秣马,扩充军备,组建了塞赫迈特神军团,连同原来的阿蒙神、拉神、赛特神军团,加上努比亚、沙丹人组成的雇佣军,一支拥有20000余人的庞大军队,将在卡叠什城外再度向赫梯人发起进攻。
行伍生涯是艰苦卓绝的,从底比斯乘船到三角洲东部的嘉鲁,再由此挥师北上进入叙利亚境内,半个多月的行程,法老军队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前行。
夜幕降临,拉美西斯二世传令大军就地在西南高地上安营扎寨,稍作休整再进行下一轮行军。拉美西斯在营帐间视察了一番,便回大帐去了。虽是临时搭建的营帐,却处处显露出王室的奢华与舒适。拉美西斯径直坐到桌案前,欠身拿过香薰灯和香薰炉,又取出一个精致小巧、莲花样式的玻璃瓶。透明的香精慢慢流入灯内,通过底部加热,温和清幽、馥郁芳香的气息便缓缓优雅而出,弥漫着整个帐内。拉美西斯闭上眼,如食鸦片般沉醉其中。这是他命底比斯的资深香精师针对他的要求,提炼白莲花为原料调制出的一款独一无二的香精,他取名为“莲花”。仿佛受到一种神奇力量的牵引,他感受到伊瑟清新脱俗的气息,快了,快了,他就要带着她回来了……
“法老,普托斯将军求见!”帐外的侍卫通报道,然而帐内久久没有回应,“法老……”
“让他进来!”拉美西斯回过神来。
一个挂着皮甲,英气十足的男子走进帐内,作势便要跪伏到地上。
“没必要行此大礼!”拉美西斯定神道,敛去了片刻前的柔情,恢复了平常的严肃,“你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普托斯将军!”
普托斯毕恭毕敬地站到拉美西斯近前,揖道:“谨听法老教诲!”
拉美西斯微微颔首:“摔跤比赛准备得如何?”
“战士们都积极响应,我们已从各军团内部遴选出一名代表,四人再进行最终对决。”普托斯郑重其事道。
“比赛的目的是为了鼓励将士们勤加锻炼,增强兵力,切不可为了结果伤了军团之间的和气,”拉美西斯表情凝重,“传我令下,凡为参赛者,皆有重赏!”
“是!”
“我们即将进入北叙利亚,明日,你先行带领塞赫迈特神军团北上远征,到达阿穆路南部,届时,四大军团南北夹击卡叠什!我将塞赫迈特神军团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属下定当将功赎罪,万死不辞!”普托斯目光如炬,声浑如雷。
得令退下,出帐之时,普托斯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如她一般的淡雅清香令他心潮澎湃。他是为了她而来的,只有成功,没有失败!
“国王陛下,前方急报,埃及大军已压入叙利亚境内!”赫梯帝国的贵族议会上,一中年大臣忧心忡忡地禀告。
“此次,埃及又调集了多少兵力?”穆瓦塔利斯慢条斯理问道。为争夺在叙利亚地区的统治权,赫梯与埃及的战争从未停歇,长年累月下来,双方有得有失,均未占到什么便宜。
“埃及法老此次御驾亲征,共调集了近两万名步兵和两千辆战车。”
“哦?三大军团全军出动了?貌似兵力还增加了不少,拉美西斯二世这次气势汹汹,看来是想与我赫梯一较高下呢。”穆瓦塔利斯依旧不以为然。
“陛下,有密探得知,埃及此次攻打赫梯是为了夺回他们的王后,拉美西斯二世对外宣称,是陛下您扣留了埃及王后。”中年大臣又道。
“真是荒谬!拉美西斯二世出师无名,也不至于编造这等谎言来愚弄各国臣民吧!”另一名大臣不满地插嘴。
“我倒真希望埃及王后在我们赫梯,听说埃及法老与王后感情甚好,我们若以她要挟埃及,岂不是不战而胜?”又一名大臣嗤笑道。
一干大臣你一言我一语,穆瓦塔利斯若有所思地听着他们的谈话,突然开口:“谁有埃及王后的画像?”
“陛下,请,”之前的中年大臣递上密探送回的纸莎草画,继续滔滔不绝道,“这埃及王后来头不小,她父亲是三朝元老,长兄是阿蒙大祭司,传说她还是‘尼罗河的女儿’,曾平息‘摩西之灾’,深受埃及人民的爱戴。只是,她与拉美西斯二世结婚三年至今都没有身孕……”
“她叫伊……瑟……”穆瓦塔利斯百感交集地看着画像,呓语道。原来,那个每天晚上讲故事给他听,那个集勇敢自信聪慧美丽于一身的“伊”就是当今的埃及王后,她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对,她正是伊瑟王后。”大臣没头没脑道。
“哈吐什尔将军,火速集结三万名步兵,两万五千辆战车,我要亲自征讨拉美西斯二世,将他从历史的凯旋柱上永久除名!”穆瓦塔利斯定了定神,雄心勃勃道。
“陛下不必亲自挂帅,但由我和哈吐什尔上阵即可。想当年塞提一世都威风不再,拉美西斯这黄口小儿又何以为惧?”一壮年男子狂妄道。他名叫库尔,与哈吐什尔一样都是穆瓦塔利斯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同为赫梯的大将。
“王弟豪情万丈,为兄盛情难却!”穆瓦塔利斯同意了库尔的建议,又分析道,“卡叠什是连结南北叙利亚的咽喉要道,埃及军队若要挥师北上,必先攻破卡叠什。因此,我们要紧锣密鼓地完成备战活动,然后以卡叠什为中心,扼守要点,以逸待劳,一举围歼埃及全军!”
“陛下放心,我们必将让卡叠什成为埃及三大军团的坟场!”哈吐什尔和库尔异口同声道,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此时,赫梯后宫的庭院里,四个埃及女人急匆匆地冲进伊瑟的寝殿。伊瑟一个人正呆坐在空荡冷清的屋子里,乍见四人闯入,以为她们要联手对她不利,不由得一惊。不料,四人竟在伊瑟跟前长跪不起。“你们这是……”伊瑟讶异极了。
“贱民雪蒂,叩见王后!”当中一人拜道。“叩见王后!”其她三人也一齐喊道。
“免跪请起,此地不宜多礼!”伊瑟镇定下来,吩咐道。
“我们有眼无珠,冲撞了王后,还请王后责罚!”雪蒂带头起身,再拜道。
“这里已经没有埃及王后,你们不必拘礼,”伊瑟摇摇头,又问,“你们从何得知我的身份?”
“禀告王后,我是罗塞塔的间谍,这次是被安插进来调查埃及妇女被劫一案……前些日子收到总督大人传来的消息,说埃及王后在我们这批人当中,我多方查证,断定您就是王后。”雪蒂一五一十地解释。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只怕如今的埃及王后已经易主了……”伊瑟苦笑道。来到赫梯已经一个多月了,她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讲故事吸引住穆瓦塔利斯,以避免其他四人为争夺国王的恩宠再次自相残杀。拉美西斯已变成了她心上的一块伤痂,无法脱落,一旦触碰,却又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