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哪会有人顾得上这里?我这寝宫都冷清了一个多月了。”蒂拉自嘲道。
“大概是只猫吧。”瑞赫塔收回目光。
拉美西斯一个潇洒利落的后翻,轻轻地落入草地。他此刻恨不得将他们撕得粉碎,但他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们,他们对伊瑟所做的一切,他要替她双倍讨回来!他们加诸在伊瑟身上的种种痛苦,他也要让他们深刻地体会到!拉美西斯毅然折身回宫。
天刚放亮,努奥祭司就被带到了法老面前。“你可知我为何找你?”看着跪伏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中年男子,拉美西斯的声音冷若寒冰。
“臣……臣不知。”努奥小心翼翼道。
“你可否为我做一种药香?我想让瑞赫塔丞相与蒂拉王妃同房,再判他们一个通奸罪!”拉美西斯阴恻恻地说。
“法老……此香只有香精师才有秘方,臣、臣也无能为力……”努奥汗如雨下。
“是吗?看来瑞赫塔丞相比我拉美西斯二世的面子还要大!”拉美西斯咄咄逼人。
“法老饶命!法老饶命!臣也是被逼无奈……”
“你一次次被逼无奈,竟将王后生生逼走,你真是大有能耐啊!”拉美西斯一脚踹翻努奥。
努奥抓到一丝希望,连忙反抱住拉美西斯的腿,苦苦哀求:“法老请明察,臣万万不敢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三年前,瑞赫塔丞相要求臣制作不孕药,但知道是给王后服用之后,臣便偷偷换了药方。王后不孕之事,确实与臣无关啊!”
“闭嘴!”拉美西斯抽出腰间的短刀,怒斥道,“你再狡辩,我就割掉你的舌头!”
“法老要割掉谁的舌头呀?这大清早的,动的什么气?”图雅太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努奥突感救星降临,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口,一边大喊着:“太后救命!臣冤枉……”努奥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低头看到了一寸露在自己胸口外边的刀尖。拉美西斯的短刀穿膛而过又迅速收回,努奥徒然地朝图雅张开双手,颓然倒地。
“拖下去!”图雅嫌恶地看了眼地上的死尸,命令门口的侍卫。
“等一下!你们都退下!”拉美西斯面无表情地屏退侍卫们。
“看打扮是个祭司,这又是怎么回事?”图雅边说边朝里走去。
“母后!伊瑟之所以不孕,都是拜他的药所赐!”拉美西斯说完,手里的短刀又飞掷了出去,钉到死尸身上。
“是谁这么大胆?!”图雅惊道。
“是瑞赫塔和蒂拉。”拉美西斯面色阴沉,咬牙切齿道,“他们结党营私,蓄意陷害伊瑟,实在是罪大恶极!即便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
“法老从何而知?”
拉美西斯将凌晨探听的消息一一讲述出来。图雅叹道:“是我太大意了,对他们放松了警惕。”
“母后何处此言?”
“法老有所不知,蒂拉,实为瑞赫塔和娜西的私生女。不过,蒂拉似乎还不知情。”图雅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拉美西斯。
“原来如此,”拉美西斯表情怪异,语气出奇的镇定,“母后没有戳穿,想必也是为了拉拢瑞赫塔。母后苦心经营,不料养虎为患,而今,是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拉美西斯端坐在蒂拉的寝宫,棱角分明的五官如石雕般硬朗,不怒自威。蒂拉身穿半透明褶皱长裙,一步三摇地走向薰炉。
拉美西斯面无表情地说:“王妃真有雅兴!”
“臣妾听说法老喜欢薰香。”蒂拉回眸一笑,似嗔似羞。
“对于来路不明的薰香,我可无心一试。”拉美西斯脸色一沉,冷冷道。
“法老多虑了。”蒂拉娇笑着,一边转开炉盖。
拉美西斯猛地起身,大步上前,将薰炉扫落在地,又一把抓起蒂拉的手腕,恶狠狠道:“我生平最恨别人骗我!你最好给我放老实点!”
“法老,法老恕罪!我只是想……想留住你……”蒂拉惊恐地睁大眼睛,泣不成声,她是第一次看见拉美西斯大发雷霆,可吓得不轻。
拉美西斯将蒂拉使劲扔到床上,顺势扑了上去,一手支床,一手轻佻地抚弄着蒂拉的耳垂、下巴、脖颈处。一种前所未有的触电感充盈全身,蒂拉浑身酥麻,不知不觉停止了哭泣,杏眼圆瞪,不知所措。
“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拉美西斯勾起蒂拉的下巴,低沉磁性的声线充满了诱惑,“如果你乖乖听话……我或许会立你为王后。”
“请,请法老明示。”蒂拉颤声道。
“让我告诉你吧!”拉美西斯怜惜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瑞赫塔丞相对你图谋不轨。你有没有发现他每次看你的眼神都很怪异?你仔细回想一下,他是不是会不时对你做出亲昵的动作?”
蒂拉的眼神躲躲闪闪,拉美西斯所言都确有其事,虽然她有时也会怀疑,但还是选择逃避面对。如果那样安定人心的依靠都岌岌可危,又有什么能让她依靠的呢?
“你知道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你以为世界上真有无条件的付出吗?他只不过是在利用你的单纯、善良罢了。瑞赫塔丞相野心勃勃,他最终的目的是夺得法老之位,然后将你霸占为妻!“拉美西斯的声音温柔纯厚,有着说服人心的力量。
“真的吗?”信仰被逐渐摧毁,蒂拉的眼中蓄满了泪水。
“我怎么舍得骗你?”拉美西斯含情脉脉地望着蒂拉,眼底深处却是暗潮汹涌,“你要为自己洗脱罪名,只要将一切推到瑞赫塔丞相身上即可。别忘了,你还有苏玛。”
蒂拉一个激灵,是啊,她还有苏玛,她心爱的女儿,她怎么能连累到她?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拉美西斯说完,低头印上了蒂拉的红唇,湿滑的舌像一条蛇灵巧地钻了进去,注入了致命的毒液,而这愚蠢的女人却甘之如饴……
“上埃及丞相瑞赫塔串通努奥祭司制作不孕药陷害伊瑟王后,且私下追杀伊瑟王后,证据确凿,其罪当斩!”拉美西斯厉声宣布,面容森冷如冰,神情冷酷阴鸷,朝臣无一不为之颤抖。
“法老冤枉啊!”闻言,瑞赫塔有如五雷轰顶,扑通一声跪倒在大理石地板上。
“传蒂拉王妃!”拉美西斯残忍而邪佞地大喊。
蒂拉小心翼翼地迈进议政大厅,所有大臣们的目光都集中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王妃身上。无论是作为先王继承人的正妻,还是当今法老的侧妃,这个曾经的小公主都不甚得宠,几乎游离于人们的视线之外。如今,又是哪门子的风将她吹上了朝堂?众大臣困惑不解,窃窃私语。
“拜见法老!”蒂拉毕恭毕敬地跪伏在瑞赫塔的右后方。
“蒂拉?”瑞赫塔大吃一惊,难道法老已经知晓一切?
“大胆贼臣!王妃的名字是你能直呼的吗?”拉美西斯呵斥道。
“臣不敢!”瑞赫塔以头拄地。
蒂拉低垂着眼,一鼓作气道:“法老明鉴,陷害伊瑟王后一事都是瑞赫塔丞相一人所为,瑞赫塔丞相对臣妾图谋不轨,臣妾之所以得知全因他酒后失言。”
“蒂拉?!”瑞赫塔震惊地掉过头,难以置信地盯着蒂拉。
“瑞赫塔丞相,你还有何话可说?”拉美西斯鹰隼般锐利的眼神紧锁住瑞赫塔,直想将他千刀万剐。
议政大厅里群臣云集,却是静悄悄的。大臣们虽诧异于瑞赫塔丞相之事的突变,但慑于法老的威严,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蒂拉深埋下头,双肩微微颤抖,瑞赫塔默然望去,心下酸楚不已。他英明一世,怎么也不会想到竟会毁在自己的亲生女儿手里。他又怨得了谁呢?她也是无奈之举吧。如果牺牲他一人,就能保全她和她的孩子,一死又何妨呢?在另一个世界,娜西也在等着他吧。瑞赫塔毅然扬头,无所畏惧道:“臣无话可说!请法老赐死!”
“拉下去!”拉美西斯面无表情地说道,他倒要看看这把老骨头究竟要硬到什么时候。
瑞赫塔丞相被拉了下去,议政大厅顿时沸沸扬扬,被他拉拢去的大臣们一个个惊慌失措,如临末日,唯恐法老迁罪于他们。与希曼大人为伍的一行大臣们个个喜形于色,扳倒了这个强劲的政敌,那希曼大人继任上埃及丞相之位必定指日可待。“退朝!”拉美西斯掷地有声,将大臣们的猜忌、恐惧和希冀都挡了回去。
大臣们鱼贯而出,大厅里冷冷清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蒂拉依旧跪在原地,一声不吭,呆若木鸡。“走吧。”拉美西斯走下高座,扶她起来。
尼罗河畔,狂风肆起,铅云低垂。瑞赫塔被人粗暴地推下马车,一个踉跄,险些绊倒在一块巨石上,两个埃及士兵手执麻绳朝他走来。瑞赫塔陡然明白了什么,惊恐万状地大喊:“法老饶命!法老饶命!请您赐我一个全尸吧!赐我全尸吧!”
拉美西斯充耳不闻,跳下马车,又温柔体贴地搀着蒂拉下来。“去吧!捆住他的手脚!向尼罗河女神表示你的忠诚!”拉美西斯在蒂拉的耳畔轻声细语。
蒂拉像个木偶般听从拉美西斯的指挥,从士兵手里接过麻绳,直直走向瑞赫塔。
“不,你不可以!”瑞赫塔一边摇头一边后退,身后是波涛汹涌的尼罗河,身前是步步紧逼的蒂拉。她如此大逆不道,竟将亲生父亲逼到进退维谷的地步。瑞赫塔一时失笑,笑自己荒唐的一生,笑自己如此不堪。瑞赫塔咬紧牙关,准备跃进滚滚江水。拉美西斯使了一个眼色,两个士兵会意立马押住瑞赫塔,瑞赫塔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蒂拉将他的手脚捆绑好,徒劳地重复着:“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蒂拉紧咬着下唇,颤抖着手仔仔细细地给麻绳打了个结。
“把他捆到石头上!”拉美西斯再度下令。
“用这两块石头吗?”蒂拉低声问。
“不,一块就够了。”拉美西斯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唇角的讥笑转瞬即逝。
士兵将瑞赫塔死命按住,蒂拉又将瑞赫塔的身体重重捆绑。
“你不可以这样对我……蒂拉……”瑞赫塔声嘶力竭道,“蒂拉!我是你的父亲啊……”
闻言,蒂拉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片刻后又迅速打好了一个死结,淡淡道:“瑞赫塔大人还是放弃吧,这等粗劣的谎言真是不堪入耳。”
蒂拉的话像是一把尖刀插上瑞赫塔的胸口,瑞赫塔心如刀绞,目眦尽裂。
“沉入河底!”拉美西斯大声下令。
古埃及人认为人的灵魂是不灭的,人在死亡之后,灵魂会进入另一个不可知的世界里。既然灵魂可以不死,那么人死之后就可以复生,因此保留装着灵魂容器的身体就十分重要。如果躯体不再存在,灵魂就无法再回到这个容器中。因此,古埃及人热衷于制作木乃伊。然而,一旦瑞赫塔被沉入河底,他就会被鳄鱼吞噬干净,那样,他将永世不得超生!瑞赫塔蓦地惊醒,竭尽全力地大喊:“不要啊!蒂拉!快救救我!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蒂拉面无表情地退到拉美西斯身侧,任由士兵推瑞赫塔入江,巨大的石头拖着瑞赫塔沉入江底,那撕心裂肺的喊声也戛然消失在江面上。
“你也去吧!乞求尼罗河女神洗清你的罪孽!”拉美西斯望着水势凶猛的河水,突然开口。蒂拉不解地看向拉美西斯,狂风吹乱了他的长发,他的表情也变得模糊起来。拉美西斯挥挥手,士兵上前挟持住蒂拉,迅速将她捆到另一块巨石上。
“你们要干什么?啊!”蒂拉极力挣扎,尖叫连连,却没有任何回应。“王兄……你要杀了我吗?求求你……不要……”蒂拉眼巴巴地看着拉美西斯,泣不成声,“王兄……求求你……你答应过我的……”
蒂拉一口一个“王兄”,喊得拉美西斯心软了半分,但念及伊瑟被她害得如今生死未卜,他又心硬了一分。“我不是你的王兄!”拉美西斯冷面冷心,绝情道,“你的父亲还在江底等着你,你快下去找他吧!”
蒂拉错愕半晌,方才大梦初醒一般,眼神变得雪亮,歇斯底里地冲拉美西斯吼道:“你什么都知道,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欺骗我……你害我杀死了他!难怪他对我那么好,我居然……我居然……亲手杀死了我的父亲!啊啊啊——”闪电在尼罗河的上空抽搐,伴随着蒂拉最后的吼叫声,雷声突然爆响,轰轰隆隆,一寸寸碾碎她的心智。尼罗河水如同洪荒野兽,顷刻将她吞噬干净。
“法老,要下暴雨了,起驾回宫吧!”身后的侍卫善意地提醒。
拉美西斯回过神来,只觉心里空落落的。他本以为这般疯狂的报复会给他带来无穷的惬意,却不知是在给自己多添一条伤痕而已。无论他报复了谁,都是于事无补,只是在不断地提醒着自己——伊瑟已经不在了,这样残酷的事实……
大雨倾盆而下,在拉美西斯俊美英挺的脸庞上静静流淌着,是无情的雨水还是他悔恨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