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如洗的天空辽阔高远,一轮烈日悬于中天,散发着毒辣辣的光热。然而,时值正午,阳光却又渐渐失去了它热气逼人的威力,仿佛透过清晨的薄雾暖暖地照耀在人们身上。底比斯城内外的动物们显然察觉到了异样,它们一个个躁动不安,突然不约而同地朝着太阳吠叫起来。
深邃的蓝天中透出隐隐黑色,光亮迅速褪去,天空的色彩却愈加饱满,从天蓝渐变为深蓝、蓝黑,浓郁得可以拧出冰水来。太阳消失了!原本属于太阳的天空,出现了一个白色光圈包围的黑洞,似乎要把世界上所有的光亮全都吞噬进去。
整个底比斯人心惶惶,连太阳神都抛弃埃及人屈服于以色列人吗?人们哭喊着朝阿蒙·拉神庙跑去,想要寻求神灵的庇护。
空寂冷清的深宫中,法老塞提一世突然从病榻上惊醒。室内的灯火明明灭灭,晃得他心神不宁。“安努姆!”塞提一世急急唤道。外面又发生了什么吗?怎么连他的贴身侍从都不在跟前?
“法老,您醒啦?”安努姆推门进来,毕恭毕敬道,“摄政王殿下求见!”
塞提一世的不祥预感又添了一分,自冰雹灾之后,他心力交瘁,一直卧病在床,国事一律交由联合摄政王谢纳处理。谢纳此次前来,莫非又是摩西降灾一事?
“父王,摩西降下了‘黑暗之灾’……”谢纳陈述了事件的经过。
塞提一世听后,久久沉默了,扪心自问,这几个月来,因为他的固执蛮横,埃及人民饱受灾难之苦。如今,连他们信奉的太阳神都失败了吗?这黑暗之灾,震慑人心!
见法老颇为动摇,谢纳又补充道:“摩西再次要求法老准许以色列人去埃及的旷野向他们的神耶和华献礼。据说,他们的祭品是母羊和公牛。摩西居然想要用我们奉为神明的动物公然来祭祀他们所谓的神,此举实在是嚣张跋扈!父王绝不能心慈手软,否则,我埃及颜面何存?”
塞提一世闻言,气愤填膺,咬牙切齿道:“这群卑劣的奴隶,居然敢小瞧我泱泱大国。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父王,我们应该狠狠地教训他们!”谢纳的唇边扯起一抹嗜血的冷笑,声音变得尖锐,“我建议,杀死所有以色列人的长子,让他们品尝一下这切肤之痛!”
摩西,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叛徒,我一定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谢纳恨恨地想着。
天空中挂着一个巨大的黑太阳,散发出美丽的玫瑰红光辉。突然间,在黑太阳的右下角爆发出一颗比钻石还要耀眼千万倍的亮点。
“贝利珠!”伊瑟情不自禁地低呼。五百年一见的天文奇观,她生平竟看了两次。一次是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一次是在三千年前的古埃及。她何其幸运!
然而,身侧的齐娅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她脸色煞白,目光呆滞,念念有词道:“太阳神,太阳神不见了……埃及的末日要来了……”
“胡说些什么啊?这是日全食,五百年难得一见……”伊瑟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她眼中的天文奇观“日全食”,在信奉太阳神的古埃及人看来却是一场恐怖的“黑暗之灾”。这正是埃及的第九大灾难!那么,最后的灾难是……
黑太阳右下角的亮点迅速增亮扩大,天幕逐渐变亮变浅。“太阳神,太阳神回来啦!”齐娅破涕而笑,拍手叫道。阿蒙·拉神庙周围熙熙攘攘,在太阳神重新主宰大地的那一刻,所有人顶礼膜拜,呼声震天,如获新生。
伊瑟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最后的灾难——就是“长子之灾”!难怪她一直惴惴不安,她怎么忍心让他死去?
“伊瑟!伊瑟!”拉美西斯气喘吁吁地跑上希曼大人府邸的房顶,见伊瑟安然无恙,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在黑暗笼罩世界的那一刻,拉美西斯感觉到深深的恐惧,那吞噬了太阳的黑洞仿佛要将伊瑟一并吞噬。这股莫名的情绪带领着他狂奔至伊瑟身前。短短的几分钟,他仿佛从黑夜走到白天,见到伊瑟的一刹那,他感觉重见天日了。白衣少女静静伫立着,竟比那普照大地的阳光还要耀眼。拉美西斯终于明白,他对她的爱比他想象得更深。既然如此,还有什么不能释怀的呢?她不愿理他,他只要站在原地等她就好了。
伊瑟回头见是拉美西斯,一声不吭,径直走下楼去。
齐娅见拉美西斯冲她点头,便急忙跟上伊瑟,追问:“你要去哪儿啊?”
伊瑟不耐烦地说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你不要老跟着我!”说完,一溜烟地跑开了。
联合摄政王的府邸门口,伊瑟策马而立,催促门口的侍卫:“帮忙通报一下,我有要事找摄政王殿下!”
侍卫不急不忙道:“摄政王殿下在议政大厅……蒂拉公主在家……”伊瑟才听完前半句,就马不停蹄地赶路去了。事不宜迟,她必须马上阻止谢纳。
法老的议政大厅外,伊瑟三步并两步跑上阶梯,来不及跟门口的侍卫多费口舌,便高声喊道:“摄政王殿下,我有要事禀报,请准许觐见!”
“让她进来!”门内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
伊瑟没有多想,急匆匆跑了进去,只见谢纳正埋首伏案,奋笔疾书。“请你马上下令释放以色列人!”伊瑟单刀直入。
“我就知道是这样,”谢纳自嘲地笑笑,“还记得上一次,你急急忙忙跑这儿来找我,也是为了摩西的事。”
“不,准确地说,我是为了埃及,还有你!”那样凄凉的笑容像是一根鞭子抽打在她的心口上,火辣辣地疼。
“哦?为了我?我没听错吧?那群卑劣的奴隶也值得你来替他们求情?”美丽的桃花眼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埃及已遭受了九大灾难,如果再不停手,将面临最后的灾难——也就是‘长子之灾’!”伊瑟顾不了那么多了,如果历史真的改变,那也是朝好的一方面。摩西带走了以色列人,埃及人也免受了最后一场灾难。为什么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呢?为什么就不能和平地解决问题呢?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谢纳的唇边扯起一抹嗜血的冷笑,他扔掉手中的笔,拿起桌上的纸莎草文书,厉声道,“最后的灾难的确是‘长子之灾’!不过,受难的不是我们埃及人,而是以色列人!我要让他们全部给王姐陪葬!”
不是这样的!伊瑟心急如焚,极力劝阻:“我求求你,快点罢手吧!不然,你连你的命都会搭上!”
谢纳深深地看着伊瑟,一字一句道:“这一次,我绝不会罢手!”法老卧床不起,待谢纳平息摩西之乱后,将传位于他。谢纳梦寐已久的王位即将收入囊中,而伊瑟也触手可及。此时此刻,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无法阻止他前进的脚步。明日的埃及,将会是以色列人的地狱!
一夜无眠,天刚放亮,伊瑟便急不可耐地去找谢纳。她多么希望,他能改变主意。
因法老病危、摩西降灾一系列事情,近日来埃及政务繁重,谢纳埋首伏案于议政大厅,夜以继日,无休无眠。伊瑟一大清早找来,谢纳颇为吃惊,笑道:“呵呵,伊瑟这两天来得可真勤,正好,我还没吃早饭,一起去吧!”谢纳的眼白布满了血丝,掩不住的疲倦与寂寞,伊瑟无法拒绝他的邀请,便随他去了。
宽大的大理石餐桌上放着几个孤零零的彩钵,里面盛着两小块咸肉和几样粗糙的蔬菜。经过如此之多的灾难,埃及的粮食作物产量大减,牲畜死伤无数。想起这两个月来的点点滴滴,伊瑟味同嚼蜡,再想到接下来的灾难,伊瑟更是心乱如麻。
“王兄!”蒂拉突然闯了进来,已是大腹便便。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过,不要来打扰我的政务!”谢纳眉头微皱,语气不善。
蒂拉充耳不闻,像条八爪鱼一样缠住谢纳,撒娇道:“人家和孩子想你了嘛……”说着,不着痕迹地瞟了伊瑟一眼,炫耀般轻抚凸起的小腹。
伊瑟不自在地起身告辞:“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回去了。”
“你不能走!”谢纳伸手拉住伊瑟,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蒂拉也讪笑道:“伊瑟姐姐怎么一见我来了就要走了?”
手被谢纳紧紧攥着,伊瑟只好重新坐下,却是如坐针毡。伊瑟觉得自己的处境尴尬极了,别人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她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蒂拉打量她的眼神,就好像她是介入他们婚姻的第三者。
三个人沉默片刻,谢纳突然开口:“蒂拉,你先回去。当心你肚子里的孩子,不要到处乱跑!”
蒂拉顿时笑逐颜开,亲昵地说:“还是王兄关心我,那我和伊瑟姐姐先走了。”她可不愿意留下伊瑟一个人和谢纳在一起,那些流言一定是空穴来风。
“伊瑟还有事与我商量,你先走。”谢纳面无表情道。
“那我也不走了,我等伊瑟姐姐。”蒂拉却是不依不饶。
“大人说话,小孩子听什么听?!”谢纳沉下脸,不耐烦道。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都快当母亲了,你老是这样说我……”蒂拉噘起嘴,一脸委屈的样子。
谢纳哭笑不得:“你知道就好,听话,不要胡闹!”
“要我回去也行,”蒂拉眨眨眼,跟谢纳谈起了条件,“除非你晚上回来陪我吃饭。”
谢纳应允:“也好。”蒂拉这才如获至宝般离去。
伊瑟却抑不住阵阵心酸,蒂拉就像是以前的她,卑微地爱着一个不爱她的人。他给她一点阳光,她便笑靥如花,他给她一片乌云,她的世界便倾盆大雨。他支撑着她一路走来,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如果把他从她的世界里抹杀掉,又会如何呢?伊瑟走出来了吗?她无法否认,如果不是拉美西斯与王哲的长相相似,或许她当初会选择谢纳也说不定。那蒂拉呢?一旦“长子之灾”应验,她和他们的骨肉又该怎么办?他绝不能就这样死去!
“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恳求你放过以色列人,否则会酿成更大的灾难!”伊瑟紧盯着谢纳,语气强硬。
“你还是为这事而来?我还以为……哈哈!我真可笑!”谢纳的唇角挂着凉薄的笑意,可那笑并未深入眼底,反而透着刺骨的寒意,“很可惜,已经迟了。昨天,我已拟好法老的旨意发往上下埃及共四十多个诺姆。我要让以色列人深刻地体会到,失去至亲是什么样的滋味!”
“已经够了!你会自食其果的!你也有孩子,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不为别人着想,也要为自己想想啊。”伊瑟急道。
“已经回不去了。”谢纳神情平静,幽幽说道。
今日埃及,风起云涌,大地之上,灾祸连连。最后的灾难正静静地酝酿着,伊瑟却束手无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王宫,狂风吹乱了伊瑟的头发,她的心也跟着飘飘摇摇。她觉得她是那么的渺小、无助,凭她一己之力,又怎么可能扭转乾坤?或许,是她错了,她本该就是一个冷眼旁观者。这些三千年前的古人像是参照既定的剧本来演戏,而她,并不是那编剧。
伊瑟惊惧交加,瑟瑟发抖。她仿佛听到很多人的哭声——大人的,小孩的……还有,她自己的……浑浑噩噩地走进家门,伊瑟不小心撞到一个人身上。
“伊瑟小姐,您回来的正是时候。摄政王殿下要见您,请您跟我走一趟。”那人说着,急忙将伊瑟请上马车。
“摄政王殿下……是不是出事了?”伊瑟顿感不妙。
“伊瑟小姐去了便知!”那人快马加鞭,直奔联合摄政王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