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风光无限好,但娄可妮出了火车站就不这么认为了。中州市的火车站作为全国的交通枢纽,一向以繁忙拥挤出名。广场上南来北往的人密密麻麻,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头。开学季的缘故,到处都是拖着大包小包行李的人群。
人挨人,人挤人,她拖着大大的行李箱,胸前和背后顶着旅行包,四处垫脚。不是说一般大学都会在火车站设立有接待新生,为其指路去学校的地方么?不会是自己来晚了,人家都撤走了吧,这下有点麻烦啊。
娄可妮正想着找不到就百度地图搜一搜,自己打车去学校的时候,忽然发现了广场边缘一角的有群人正在收拾红色的横幅,上面赫然写着Y大的名字。
“请问,这里是y大的接待处么?”娄可妮穿过人海,小心翼翼得开口询问。
话音刚落,三四个男生便先她围了过来,脸上洋溢着亲人般的笑容。
“你是y大的新生吧,怎么才来报道,哪个院的?”
娄可妮把自己手里拿着的录取通知书展开:“我是食品学院食品科学与工程三班的。”
“食品工程的啊,跟我们走吧。”为首的男生故作老成,边掏出自己的学生证上“工程”两个字给可妮看,边指挥着两三个人接过包和行李说,掏出手机:“走走走,学妹。你是来着了,再迟一点我们就走了。这刚好我们也要回学校,带你过去。”
“黄伟!你给我站住,你又在这儿抢我们院的女生。小心我告你们拐卖人口啊。”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子走到了面前,虽然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出头,但她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种成熟和凌厉的气息,直接震住了这帮男生。
“岚姐,y大同学一家亲嘛,机械工程和食品工程不都是工程,住的也很近。再说你们的工程制图课不也是和我们一起上的“
“谁跟你们一家亲,你们机电学院的和尚军团年年盯着别院的新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
“岚姐,都是老相识了。我跟他们可不一样,就是怀着一颗乐于助人的善心,帮助y大的学弟学妹们顺利踏入大学报道啊。”
“黄伟,你也鸡太贼了。刚才你们机械工程来五六个男生,傻傻的站在你们条幅底下,都没人理。这我们食品的学妹还没走到我们这儿,你们便先扑上去了“
娄可妮笑着没说话,她这才看到歪在地上的迎新牌子,机电,烟草,牧医,农学,食品等,还有一些学校的校徽和资料散落在地上,看样子是迎新的人是马上要撤走了。那女子争论完,上前抢过的行李,带着可妮从那男生的面前穿,过往食品院迎新区域的女子队伍走。
“我是你的助班,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啊,咱们班就差你了。”秦岚看过娄可妮的通知书,转头对那男生说:“这还是我带的班的学生,你死心吧”
那男子很无奈的摆摆手,继续收拾起学校的迎新横幅。在看到她们走远后,得意的向其他男生展示着自己刚刚见缝插针中要到的电话号码,显然这不是他第一次得手了。
在开往学校的车上,助班秦岚一再强调:在大学一定要记住,防火防电防学长。这是学姐过来人的宝贵经验!而两年后,等到娄可妮当上负责迎新的助班时,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学长都是学姐的,学姐单身不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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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坑爹呢嘛!”
林安办完手续,一进宿舍门,心里咆哮着想哭。
林安宿舍所在的八号楼是栋三层小红楼,年代久远,据看门的大爷说,楼是50年代苏联援华时修建的。老楼为了迎接新生,刚翻修过,重新刷了墙壁,铺了层地板砖,油漆味还没有散去。宿舍是八人间,20平米的屋子,4张绿漆铁栏杆的上下铺,两个棕红的长方桌,红漆破损的木柜子有八个格子,厕所和水房在屋外走廊的尽头。一些送孩子来的家长边铺床铺边感慨,这里还是二十年前读书时的感觉。
“哇,这住宿条件真的是出乎意料,我之前一直以为咱们是住学生公寓呢。”
林安来的不算早,已经没有下铺了,便挑了一个靠窗户的上铺。放好东西,铺好床铺,他双腿耷拉着往床头一坐,开始打量着寝室里的两人。
“我也是啊,之前在网上搜了,在新生群里也问了。咱们点也太背了,上一届的人还是住紫竹院的学生公寓呢。”
说话的是林安对面的下铺,一个国字脸,膀大腰圆的山东汉子。林安看着他一米八几的身高和块头巨大的肚子,心中暗暗估量这得有三百斤吧,不过有这样一位室友以后在大学干架腰板也硬三分。不过他后来被室友们称为大个儿,注意儿化音,不是大哥。事实上证明以貌取人的偏差有时候比算错的回归方程还大,大个儿长着孔武有力的外形却有一个公子哥的灵魂,喜欢整天泡在女人堆里,出头打架没见过,泡妞倒是手到擒来。他的口头禅也与形象有着巨大的反差萌,不是常见的卧槽尼玛之类,而是充满喜感的——“妈了个鸡儿,知不道儿”。
“我们来大学是学习的,不是来这里玩的,条件艰苦一些可以克服。我叫田勇,我来自四川,以后大家就是大学的同窗室友了,希望学业上互相帮助,生活中和睦相处……”
一个下铺的清瘦纯朴的男生站在寝室中央,字正腔圆得讲话。后来每当林安想起这一幕,都无法把记忆里身子单薄的正派少年与眼下挺着肚子讲段子的油腻男联系在一起。田勇刚进大学的时候与寝室里的人格格不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还没有适应男生集体生活时一切皆可插科打诨的氛围,总一本正经讲得道理其他人十分尴尬,可带着川味的普通话却真的是很有趣,自带让人出戏的幽默,总能在不经意间制造出很多让人捧腹的笑料。可每当他一本正经的讲笑话的时候,空气里的温度都会急速下降,段子又老又尴尬,冷场效果堪比空调冰箱。所以说世上的搞笑也分很多种,有些人的搞笑只能是被动技能。
“你们在哪里领的军训服?“在一阵子闲聊过后,林安发现他俩的铺子上放着军训服装。
“在图书馆门口,那边的队伍已经排很长了。你还没领么?助班说夜里查寝的时候要求穿。”
“寝室里其他人都去了,你赶紧去吧,晚了没有合身的型号。”
林安赶忙出了门,走廊上一片兵荒马乱,形形色色的家长操着天南海北的口音在互相交流,初见室友的新生都在对宿舍吐槽。人声鼎沸,车马奔腾,一片热闹忙碌的景象,只有楼门口头发花白的宿管大爷巍然不动。
林安对那个画面印象很深,白发老人在黄昏中坐在椅子上扇着扇子,微笑着看一批又一批稚嫩的面孔进进出出。四年后他离校时也是黄昏,老人帮着他把一件一件行李拖到停在寝室楼门口,放在三轮车上固定好。临走时他回头见的还是那把椅子那把扇子,也还是那个微笑,四年一个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