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海平回到自己的房间,点燃蜡烛,招来小妾,正打算舒缓一下不悦的情绪,却恍惚看见墙上画着什么东西。
他一把推开推开小妾,提着灯,拄着拐,一瘸一拐地来到墙前,仔细一下,大惊失色!竟然有人在他的墙上画了九朵……花!仔细端详一会儿,才发现,那竟然是红莲!
齐海平倒吸了一口凉气,想着,那画花之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的房间,便能偷偷割了他的头去。这些,可真要命了。
他心思一转,忙拉开藏银子的柜子,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他为了得到这个位置,可谓是散尽了半边家财。另半边,他本应留给家中妻儿度日,但他嫌弃糟糠之妻,听信了小妾谗言,愣是变卖了房产,将其换成银票和银子,随身携带着,唯恐遇见急事,手头缺银子,无法通融。他也想过,来到六合县要大捞一笔,但捞钱这种事儿,总不好一上来便明目张胆地去做。所以,手头有银子,遇事才不慌啊。可如今倒好,整整六千两的银票和一千两的银子,竟被人偷了!
齐海平怒了!
小妾凑上来询问:“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齐海平一个嘴巴子掴过去,骂道:“贱人!要不是你让本官将银子带在身上,又如何会丢?!说!是不是你干的!”言罢,举起拐杖便打。
小妾被打得嗷嗷直叫,却不敢还手,只能拼命地喊着:“冤枉啊大人!冤枉啊!”
师爷李茂听到声响,急忙赶来,劝停了齐海平后,安慰他道:“大人切勿动怒,这七千两听起来很多,却不抵富贵人家套在手脖子上的一个老物件。”
齐海平面露不悦之色。
师爷李茂忙小声道:“只要大人抓到山魈,得到宝藏钥匙,那金银之物对于大人而言,不过就是脚下的砖头。”
齐海平的眼睛瞬间一亮,转而却皱眉道:“若是山魈的传言是假……”
李茂接着道:“就算那话是假,大人抓到了曲南一,大可以从他兜里掏出那些民脂民膏,为民做主,伸张正义啊!”
齐海平笑着点了点头,道:“你这颗脑袋啊,真是……呵呵……”
李茂做出卑躬屈膝的样子,道:“属下就算再有头脑,也不过是大人的马前卒,为大人马首是瞻。以后,就多多仰仗大人,讨口饭吃。”
齐海平得意地哈哈大笑,一叠声地说了三个好:“好好好!”笑过后,他眸露狠厉之色,道,“如此,你且随本官去会会曲南一!这笔账,总归要算在他的头上!若非因提审他耽搁了时间,本官的这些银两,也不至于被人偷走。”
李茂连连称是。
齐海平拄着拐,带着李茂,叫上两名自己的心腹衙役,直奔地牢。
在齐海平的猜想中,此刻的曲南一一定会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看见他时,定然羞愤不已,却还不得不跪地求饶,求齐大人放他一马。想到此处,齐海平就觉得脚踝不疼了,身体有劲儿,多年的偏头痛都好利索了。
他脸上挂着志得意满地笑,走到牢房。尚未看见曲南一,就听见了拳打脚踢的声音,混杂着亢奋的呼喝声,令人欣喜。
齐海平轻咳一声,示意众人住手。然而,无人听他的话。十多个恶人,将曲南一围在中间,如同疯了般拳打脚踢。
齐海平怕他们将人打死了,忙喊道:“住手!住手!”
可惜,还是无人听他的话。
齐海平急了,忙对衙役喊道:“开门!快开门!”
两名临时被派来看守曲南一的衙役,忙上前几步,打开房门,一边挥舞着棍棒隔开施虐者,一边大声喊道:“闪开!闪开!”
不想,那十多个恶人非但不闪躲,反而一窝蜂地冲出牢房。
衙役们的阻拦,换来得是拳脚相加。
齐海平被吓到了。他压根就没想到,这些犯人竟敢越狱?!他一边喊着大胆,一边向旁边躲去。
师爷李茂也吓坏了,一边让衙役拦住犯人,一边锁着脖子躲到了齐海平的身边。
十多个人,个顶个是要钱不要命的人。整间地牢里,一共就四名衙役,动起手来,已经不能叫打斗,俨然就是群殴。
四名衙役被打得嗷呜直叫,躺在自己的血泊中直哼哼。
齐海平和李茂吓坏了,锁在角落里,捂着脸,瑟瑟发抖。他们以为,只要不去看,任由这些胆大包天的恶人离开,就没事儿了。
不曾想,这些恶人非但不走,反而将齐海平和李茂围了起来。
曲南一笑吟吟地走到齐海平的面前,道:“哎呀呀,这不是齐县令吗,怎么缩在这里当王八呢?”
恶人们哄堂大笑。
齐海平和李茂吓坏了,也蒙了。
齐海平真是后悔来此提审曲南一,丢银子是小,丢命是大。若他不来,此刻正在被窝里搂着美妾逍遥快活。可惜,倒霉催的,他来了!齐海平在心里嗷嗷大哭,面上却不得不保持着一分官威,颤声道:“你……你你……你想干什么?!你好歹也当个县令,怎……怎能和这些人混在一起?!”
齐海平的话惹了众怒,眼瞧着有人要来揍他。
曲南一摆了摆手,那人才气哼哼地退了回去。曲南一笑道:“别急啊,待曲某把话说完,这二人,交给你们了。”
此话一出,齐海平和李茂吓得立刻腿软如面条,恶人们倒是笑得格外环视,仿佛捡了个大便宜,终于能出了口恶气。
实则,收拾他们的人是曲南一,并非齐海平。这其中因由,就值得人玩味了。
齐海平颤声吼道:“曲南一,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怎敢知法犯法?!”
曲南一对齐海平道:“大人呐,你可不要冤枉好人。曲某如此纯善,怎么可能知法犯法?”眯了眯狭长的眼睛,冷笑道,“是齐大人你知法犯法,抓了曲某,不审直接投入大牢;是你,贪图泼天的富贵,想要利用曲某抓到山魈,得其宝藏!”低头,笑吟吟地看着齐海平,小声道,“是你,找死,曲某拦都拦不住哇。”
齐海平指着曲南一的鼻子:“你你你……”
曲南一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我一名纯善的老百姓,面对这些被你冤枉投入大牢,为了活命不得不拼死反抗的众人,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喽。”
齐海平怒吼道:“这些人明明是你抓的!”
曲南一摊手道:“能抓他们,是我有能耐。你不审不问,将他们关押在此,便是你的不对了。好了,不和你废话了。”伸手,遥指齐海平和李茂的鼻子,一脸厌恶的道,“你们二人呐,真是坏了曲某的大事啊!”眸子一眯,满眼的狠厉,“若耽误了大事,你们二人,且等着被割肉喂狗吧!”一甩袖子,就要往外走。
十多个臭乎乎的大男人,淫笑着围上了齐海平和李茂。
齐海平喊道:“来人呐!快来人呐!”
李茂缩紧肩膀,道:“大人,别喊着,咱为了不让其他衙役帮衬曲南一,将人都调走寻街去了。”
齐海平忙看向曲南一,喊道:“曲南一你回来!你回来!”
曲南一勾唇一笑,一边向前走去,一边吟道:“红莲烈火焚九朵,血涂往生地狱开。修魔成神枯骨埋,灵渡仙山青常在。”
齐海平微愣,随即喊道:“是你!是在让人偷了本官的银子!还在墙上画了九朵红莲!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齐海平的声音戛然而止,转而变成了高亢的尖叫身。声声不息,含着血泪啊。与此同时,李茂那阴阳怪气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齐海平的声音高亢如同大喇叭,李茂的声音尖锐如同小号。这一高一低,还挺相得益彰的。
这几日,曲南一混迹在人堆里,得知红莲教在广收信徒,知道其心当诛。当然,他也收集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例如,红莲教的教义,就是那句什么地狱红莲。关键时候拿出来,陷害红莲教一下,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瞧瞧,齐海平不就误会了,以为他是红莲教的人。齐海平一准儿会恨死红莲教的。呵……想想就开心呐!
至于那个偷银两的贼,曲南一暂时猜不出他是谁,却暗自为他叫了声好。
曲南一出了地牢,本想直奔医馆,寻大夫为胡颜诊治。结果,却在地牢门口看见了花青染!
花青染一身银白色的衣袍,背对着曲南一,负手仰望月亮。
曲南一看见花青染时,心中咯噔一下,忙快走两步,问:“青染,可是阿颜出事了?”
花青染回过身,脸上扣着一个白色的面具,面具的左眼角下还点了一个红点,看起来十分诡异。他淡淡道:“她走了,说要送银两给我。”
曲南一略一思忖,突然就笑了:“阿颜一定是光顾了齐海平的小金库。怎么,她的身体爽利了?”
花青染点了点头,抬腿便走。
曲南一追上花青染问:“怎么还戴上了面具?”说着,就要伸手去抓面具。
花青染拍开曲南一的手,继续前行。
曲南一莞尔一笑,道:“青染,你这是被阿颜打了吧?”
花青染道:“她没打我。”
曲南一假笑道:“呵……就当我信吧。对了,你这是特意出来寻我的吗?”
花青染道:“没有。路过。”
曲南一慢悠悠地道:“阿颜说……”
花青染停下脚步,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突然一把掀了花青染的面具。
面具下的脸有些青肿,倒也不严重,但是那双眼睛,却肿成了两颗水蜜桃,大得离谱。
曲南一在微愣过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断断续续地道:“青……青染呐,你这得是哭得多厉害,才能……啊哈哈哈……哈哈哈……才能将眼中搞成这样?”
花青染一把夺过面具,扣在自己脸上,不悦道:“真不该管你死活。”
曲南一捂着腹部,看向花青染,笑盈盈地认真道:“青染,你这份情,我领了。除了阿颜不能让,但凡你所需,我曲南一若有,都可给你。”
花青染扭开头,继续前行。走了五六步后,脚步微顿,才扔下一句:“不用你让!”言罢,大步向前走。
曲南一追上花青染,道:“喂喂,你个牛鼻子死老道,总惦记我的阿颜做什么?!来,我们聊聊。”
花青染冷声道:“不聊。”
曲南一问:“你可知阿颜去哪儿了?”
花青染道:“不知。”
曲南一问:“你饿不饿?”
花青染道:“不饿。”
曲南一一把攥住花青染的手腕,眸光盈盈地道:“青染,我好像有些喜欢上你了……”
花青染突然怒道:“去死!”一把甩开曲南一。
曲南一哈哈大笑,道:“青染啊,你这是有气没地方撒啊。来,和我说说,怎么回事儿?”
花青染冷声道:“不用你管。你管好自己便好。待那十多人知道你骗他们,定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曲南一眸光幽幽似狼,道:“他们听信我的话,以为我是红莲教的小头目,在暗中帮红莲教办事。他们护我,正是应当。只不过,我没想到,红莲教竟将触须伸到各处作怪。”冷笑一声,“当然,若不是红莲教的弟子遍布街头陋巷,被困在大牢中的十二人中,也有七人是教众,我还真没法借助他们的力量逃出来。”
花青染皱眉:“红莲教。”
曲南一道:“一个想要修魔成神的教。”唾道,“都不是什么好鸟!教众们一个个儿恨不得为红莲教献上性命,以为杀人便是修炼,只有成魔才能成神,位列仙班,得长生。嗤……我怀疑,白草那些人,都是红莲教的。”
花青染攥住“三界”的手把,道:“走吧,我们去会会这个红莲教。”
曲南一道:“怎么,你要动手?你一个人,行不行啊?此事还是要谋而后动的。”
花青染看向曲南一,道:“你谋,我动。”
曲南一道:“这么说也没毛病。走吧,兴许还能碰上阿颜。”
花青染垂眸不语。
曲南一拍了怕花青染的肩膀,憋着坏笑,语重心长地道:“不就是被阿颜毒打了一顿吗?不就是痛哭流涕不止吗!小事、小事,在国家大义面前,这都是小事,姑且放一边。等我见到阿颜,必然要说说她,干嘛打我们青染,瞧,都将人打哭了……啊!”
花青染收回打向曲南一的拳头,一甩袖子,走了。
曲南一揉了揉脸,嘟囔道:“这是嫉妒吗?一定是嫉妒!”撒腿,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