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过后,春意渐浓,空气里弥漫的尽是清新与干爽,一缕淡金色的阳光从东边的高山上射出,太阳像是一个拾级登山的老者缓慢攀升着,一股淡淡暖意照拂着大地。
宝平巷内,一男一女一前一后的走着,男的瞧着年纪甚轻,尤是个少年郎,女的瞧着也没多大,跟少年约莫相差不大,这一对少男少女就这么不急不缓的走着,大概是这时辰尚早,气温仍是不高又加上是雨后初晴,多少有些湿寒气,少女裹了裹轻薄衣衫,步伐也加快了几分,赶向前面那少年。
“少爷,你不冷吗?”
青衫少年眉头微皱:“凝儿,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要是我上了学塾,做了读书人就不能叫我少爷了,要叫公子才对!”
唤作凝儿的小丫头俏皮道:“公子,公子我的大公子~”
青衫少年撇了撇嘴巴有些无奈,顿了顿身形,伸手感受了一下温度,好像觉得自己的身子板能承受的来,脱下了披在身上的外衫,往那丫头身上一披,就转身继续赶路了,小丫头感受着衣服上仍残留着的些许体温,双颊不由的红了几分,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看着走在身前的公子,前面的青衫少年走了才两步便“阿嚏!”一声,也不知道是低估了这温度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小身板。小姑娘见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泰宁城的另一头,一个家丁模样的仆役驮着一八九岁孩童,一脸悲苦神色,趴在肩头的孩童睡眼惺忪,要不是身下仆役走起路来起起伏伏,颠簸不已,恐怕早就沉沉睡去,一阵冷风吹过,孩子一阵激灵,清醒了不少,想起自己现在的情形一阵恼怒:“那姓宋的好生讨厌,在大街上看了我一眼便死乞白赖的跟到我们家来,也不知道跟爹娘说了什么便一定要我去上他那破烂书塾,等我到了学堂定要他好看!”身下的仆役听着自家少爷的抱怨也没开口说什么,只是蒙头赶路,心里其实也对那宋姓夫子颇为不满,要不是他,自己又何须遭这种罪,一边想着一边加快了步伐……
城南,玉林塾前的竹林小径,两行四人,不期而遇。
披着少爷衣衫的小丫头看着对面那人,正好奇这家丁打扮的男子是来做什么的,就有一小脑袋从大脑袋一旁探出,凝儿似是被这好笑景象逗笑了,掩嘴轻笑起来。那小脑袋自看到眼前这容姿秀丽的小姐姐便双眼冒光,赶紧拍拍仆役示意要下来,一个轱辘翻身便滚了下来,孩童正了正衣衫,固作成熟道:“这位姑娘,如何称呼啊,我叫叔小楼,叔叔的叔,水榭楼台的小楼,你可以叫我小楼。”
凝儿被这人小鬼大的小孩逗的更乐了,年纪小小就想学人家勾搭姑娘,甚是好笑。她也不回答那孩子往自家公子身后一躲,青衫少年郎看了看那对主仆,躬身作了一揖,开口说道:“我叫伯望羲,这位是我的丫鬟叫凝儿,想必你们也是来此求学的吧,以后请多指教。”说完就带着小丫头转身走了。小丫头背在身后的小手轻轻的挥了挥,好像在说等会见。
名叫叔小楼的孩子痴痴的望着那小巧的倩影,低声重复的念叨了句凝儿,只觉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灵慧可爱的女子,比起自家的丫鬟来真是泥云之别。至于旁边那略显死板的公子哥叫什么他还真不记得了,根本懒的去记。
“有财,走!咱们赶紧跟上去。”叔小楼对着一旁的仆役,或者说是书童招了招手,自己竟一马当先的走在了前面,本来因为早起求学而恼怒不已的那点小情绪早已抛之脑后,那个名叫凝儿的小姑娘成了他上学的动力。
城西,破落寺庙里的褴褛少年此时仍在做着美梦,半晌过后,已是日上三竿,天光大亮。大概是阳光太刺眼,破落寺庙里的温度太过闷热,少年终于悠悠醒来,睁着迷糊的双眼,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神色焦急就往外跑,还未跑出庙门却又跑了回来,拿起地上的阴鱼玉佩,想也不想就从发毛的破烂袖口拉出一根丝线从那勾玉鱼眼处穿过,往自己的脖颈上一戴,便再也没顾忌的发力狂奔起来。
玉林塾里,郎朗上口的读书声充斥在不算大的学堂里,宋玉端坐在一张竹桌前,闭着眼睛,似在感受着书声里的浩然意气,学堂里坐着大概十来个年岁不大的少年少女们,小的只有五六岁,脸上还挂着两道鼻涕,大的也不过十四五岁,看他们的穿着贫富皆有,那些穿着寒酸的个个正襟危坐,读起书来更认真一点,这也难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还要负担他们的学费,这让读得起书的他们不敢怠惰,勤勉有加,都知道这是一份来之不易的机会;那些穿着富贵的就不一样了懒懒散散,个个都带着丫鬟书童,读起书来也都有气无力,过分一点的像那叫叔小楼的童子直接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当然也有那出身富贵仍刻苦向上的比如那青衫少年伯望羲,身旁那小姑娘凝儿就没这份刻苦了,东张西望,躁动不已。
端坐桌前的宋夫子不知道因为什么睁开了眼睛,好动的小丫头凝儿好像听到了有一阵敲门声,不一会儿,果然有人的脚步声急匆匆的从外面传来。
一个矮小的身影慌不择路的撞进学堂,看到端坐在桌前的宋夫子连连弯腰道歉,少年心里真的是苦不堪言啊,上学第一天就迟到,若是宋夫子一个不高兴把我赶出学塾,人生好不容易瞧见了希望,难道又要摔落深渊?
本在专心致志的读书种子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搅的纷纷放下书籍,学堂里一时安静了下来,但很快又吵闹起来,议论声四散而起。
“这人是谁,怎么跑进一个臭乞丐?”“呜哇,确实难闻…”
“怎么,乞丐也想读圣贤书吗”
“快滚吧,真是碍眼!”各种难听的话从几个富家子弟口中传出,那些寒门子弟虽未开口说什么,互相张望,眼中都带着疑惑。
小乞丐听着那些难听的话,有些怒火中烧,开口向那骂的最狠的富家子弟骂道:“干你娘!”骂完之后又十分懊恼,偷偷瞥了一眼宋夫子。
那富贵少年被这么一冲楞了一下就火冒三丈起来,站起身来就想动手。
这时宋夫子才拍了拍手说道:“都住口!,他是你们新来的同窗,以后要朝夕相处,切莫伤了和气。”那富家少年听后很是不服气但是碍于宋玉威严只得坐下,不过望向那臭乞丐的眼睛仍是充满火气。
宋玉让孩子站到桌前,轻声问道:“可有名字?要不要做个自我介绍?”
少年点点头,一脸得意,正想开口却又想到,昨日那老神仙不知道为什么只教了他怎么写并未教他怎么读,这下可好又要出糗了,但是眨眼之间他又想到了一个妙计。
“那边那个死肥猪,你可认得这两个字!”少年先是指了指刚才与自己起了争执的富家少年,然后便凌空虚画将自己昨日临摹的两字写在空中。
那富家少年在脑中过了一遍便开口道:“怎么不识得!仲隐对也不对?”
仲隐眼睛一亮高声道:“死胖子,你可记牢了这是小爷我的名字!今天看在夫子的面上不跟你计较,以后你再来招惹我,我打的你娘都不认识你!
那胖胖的富家子弟气到一身肥肉都抖动起来了,真的是自取其辱。我恨啊!!
宋玉见此也不出声训斥,眯起眼看着这名叫仲隐的乞儿,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找个位置坐下。
坐在位子上的伯望羲将一切尽收眼底,眼神里也有淡淡笑意,口中低念一句,有意思。旁边的小丫头听到了便一脸好奇:“公子,公子什么有意思?”青衫少年伸手捏了捏少女的小鼻子:“当然是我的凝儿最有意思。”小丫头伸手拍掉少爷的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心里泛起淡淡的疑问,怎么自家少爷突然这么开窍,自解风情。
仲隐边走边看,最后选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前面坐着一位青衫少年,身旁坐着一个鹅黄色衣服小丫鬟。
伯望羲转头望向那衣衫褴褛的少年开口道:“我叫伯望羲,以后请多关照。”身旁的小丫鬟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做了个好笑的鬼脸,仲隐对那客客气气的青衫少年好感顿生,而后伸出双手呈爪状对那小丫头也做了个自认为可怕的鬼脸。
“好了好了,大家继续读书,仲隐你先边听边看争取把字和读音对上,从今天开始每天留下来补习,争取赶上大家的进度。”宋夫子敲了敲桌子,对一帮学生说道。
仲隐看着空空如也的书桌,抓了抓头,这没书还读个屁啊,这时,耳边传来阵阵轻轻的鼾声,转头看去一个八九岁大小的童子正侧着头呼呼大睡,嘴巴微张,流出一串哈喇子,滴在那本千字文上,仲隐眼珠滴流一转,毫不客气的伸手把那本沾着口水的书籍拿到自己身前翻阅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