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空,飘摇的细雨浇打着这座小城,无形的火热气氛总算被这场初春小雨扑灭了几分,路上的行人纷纷举手逃窜,有些早有准备的路人撑起一把把带色油纸伞,脚步轻盈的看着那些抱头鼠窜的“过街老鼠”发出了阵阵轻笑一脸自得,显得从容不迫游刃有余。从城镇的上空向下望去就像一只只颜色各异的瓷碗盛接着自然的恩惠。
淅沥阴冷的雨水打在小破烂瘦弱的身体上,孩子只觉得好像跑的越快,这风越大雨越疾。但是他并没有放缓脚步,明明身体感觉越来越冷了,可是心却越来越热了。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力量在支持着他。
小破烂沿着街道向西奔去,本想去找老刘汇报一下这天大喜讯,转念一想,现在这个时辰老刘应该在外代笔写信,摊子摆在城中杏花街与富贵巷的转角处,但是现在正下着雨大概收摊去哪躲雨了,便也没了这个兴致,就在这思绪万千的时候一个不留神竟撞到某人身上了,有股淡淡幽香扑鼻而来,脸上柔软温暖的触感让他立马回过神来。
“呀!”一声惊呼响起,小破烂抬起头看到一张清丽灵秀的俏生生脸庞,细腻光洁的皮肤,一双亮丽干净的眼眸,头发上拢扎着结鬟髻,显得尤为温婉可人。他张开嘴刚要说些什么就有一股巨力将他狠狠推倒,瘦小无力的少年想站都站不稳,踉跄之下就这么摔在了地上。同时一个粗犷声音在小破烂耳边响起。
“不长眼的小贱种,横冲直撞的想干嘛,若是赶着投胎我可以送你一程!”一个五短身材的健壮汉子一手撑着纸伞,一手伸出护在那女子身前,叫女子应该不太准确,瞧身形看面容也不过十四五岁,该叫少女才算妥当。女孩脸色发白,白里又透着红润,兴许是刚才那一撞撞在了女孩的肚子上,本就内向胆怯的她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当下的情形。
少年在有些泥泞的水塘里挣扎起身,顾不得双手背脊的疼痛张嘴叫骂道:“干你娘!狗东西!”这狗奴才好生蛮横,我不过是不小心撞上你家小姐还不等我出口道歉便出手把我推到少年握紧双拳狠狠想到。
那火爆汉子听到那小贱种骂的难听,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训这个不知礼数的臭叫花。小破烂看着那汉子目露凶光,一步踏前便知这汉子想要对自己出手,自己这小胳膊小身板被他一顿胖揍怕不是半条命也去了,双眼向左右偷瞄打算溜之大吉。
“老崔停手,这孩子不是故意的,我自己没有留意也有责任。”声音轻轻柔柔,温腻好听。少女接过汉子手里的纸伞走到小破烂的面前,少年只觉头顶一暗,一把青色纸伞遮住了雨水。
“小弟弟,你没事吧?”少女边说着边拿出了一张手帕,轻轻的擦拭着少年沾满雨水的小脸,脸上的污渍随着雨水被一层层擦下,少女看着那逐渐干净白皙的脸庞露出了惊讶之色,身下这乞儿长得真是好看,秀气的眉目,挺翘的鼻梁,线条分明的嘴唇,她不禁有些好奇这孩子长大以后该是怎么个俊秀模样。
小破烂仰头看着那张清秀好看的脸:“不碍事不碍事,姐姐谢谢你。”
少女看着少年没有再说话,歪着脑袋想了想便把雨伞往孩子手里一塞,“这个给你!”说完便转身跑向那个汉子,她跟汉子说了几句什么就走到一旁的屋檐下静静地等着雨,看那少年仍站在原地就挥挥手好像在说再见。
少年看到这一幕便握紧伞柄转身走了,只是还不忘回头大声喊道“大姐姐你长得真好看,你的心地跟你的人一样好看!”
少女望着那个矮小的背影笑意浓浓,这阴沉的小雨也挡不住少女的灿烂。相信很快便会放晴。
小破烂有了雨伞后便放缓了脚步,他有些后悔,后悔为什么忘了问那姐姐的姓名,又想到自己无名无姓,若是问了她结果反问于我,自己又该如何作答。就这么带着愁绪少年不知不觉已到了自己的“家”,阴冷的雨水,破落的寺庙,肮脏的小乞丐,这似乎都很般配。
少年跨进庙内愣了一愣,原来庙里竟然有人,头戴鱼尾冠,身穿藏青色道袍,看样子是个道士,只是年纪看着很轻,二十岁出头,脚旁躺着一面写有仙人指路的旗帜。
这座寺庙不知荒废了多久了,只知道建立于前朝大齐,大齐神武四年,一帮西域僧人入齐传教,当时国内主要参拜信奉的还是道教,对这个外来宗教颇为反感,道教门人更是对此深恶痛绝,多有打压之举,一帮贼秃驴不好好在自己的地盘上缩着,竟想着来跟我们争香火。这个情况延续了数年之久,神武八年,一个僧人自西域步行走来,自号至善禅师,一路上讲经传道,所过之处竟纷纷弃道从佛,进入大齐领地后与道教的四大真人坐而论道,辩法三场,四个道士竟都不敌,从那过后佛教开始盛行,就像一场瘟疫以极快的速度在大齐蔓延,一时之间从上至下,上至庙堂,下至坊间,人人都信菩萨,拜佛祖,当时的皇帝景德帝也喜欢在皇宫之内读佛经,带佛珠,在这样的风气下,一下子建立了很多寺庙。正因为大齐兴佛教抑道教,所以自本朝开国以来就崇道贬佛,立道教为国教,曾经建立的大多佛庙就此衰败,断了香火。
庙内那个年轻道士听到庙外的细微声响,抬眼望去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拿着把青色纸伞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他抬起手向他招了招,示意他不用怕。
小破烂白眼一翻,这本就是自己的地盘,这小道士竟跟我摆起了谱。他收起雨伞大步流星的走至小道士身旁,一屁股坐在厚实的草垛上,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向后仰去。
“这里就你一个人吗?”小道士看着那吊儿郎当的小屁孩开口问道。
按理说这一座破庙虽然不大但也不小,怎么也不至于让这一个少年小乞丐占据着,对于没有家没有钱财的乞丐流民还有那尚未伏法的罪犯来说一个安静且安全的破庙能够遮风挡雨,躲避风头是再好不过了。在小乞丐住进来前确实还有不少流浪汉住着,可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古怪缘由自从少年住进了这座破庙隔三差五的便有怪事发生,像那金漆掉尽的佛像每到夜晚就会发出阵阵梵音,有时庙外还会响起阴森诡异的叫喊声,可是当有人想一探究竟的时候却又什么都发现不了,胆小的吓得直接搬走另寻他处,胆大的也因为这灵异怪象被折磨的每晚睡不踏实,整日精神恍惚,最终忍无可忍离开了。一时之间寺庙闹鬼的传闻传遍了泰宁城,再也没有人敢来此晃荡。小乞丐也跟他们一样吓得早早离开了破庙,但是在别处总受到他人的欺负,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落脚,无奈之下也只好再次回到这里,奇怪的是自从回来以后那诡异的奇妙现象就再也没出现过。
“这不还有个小牛鼻子吗”仰面望着身后灰色佛像的小乞丐懒洋洋道。
小道士听后也不闹仍是笑着轻轻说道:“贫道自下得山门,一路斩妖除魔,度化世人。今日你我在此相逢,不妨送你几桩机缘以此结下一桩善缘,毕竟小道我只渡有缘人。”
说着就用手指沾着滴落的雨水在地上写下两个字。“人生在世没有姓名可不行,地上两字你好好记住。”
然后又走到佛像身后弯下腰一阵刨挖,不一会挖出一块勾玉,形似道家太极的阴鱼。“这块玉佩切记随身携带”。说完便把勾玉往小乞儿那一抛。
最后,小道士正襟危坐正色道:“如果你愿意,贫道可以给你一块玉牌当作凭证,去庆州连霞山,入我山门,踏足修行。”
少年蹲在那两个字前,详细观摩着,然后又在一旁反反复复的临摹。记住过后,拿起一旁草垛上的勾形玉佩,往褴褛衣衫上一阵搓摩,然后便紧紧握在手里,一丝清凉沁入皮肤。对于道士的招揽并没什么反应。
“咕噜噜~”不知是谁的肚子发出了“隆隆巨响”,小道士笑了笑便从身后的行囊里拿出两块馍馍,伸手递向少年,少年也不客气伸手接过后就是一阵啃咬。饿怕了的他从小就不知道什么叫客气。
一眨眼的功夫过后,小破烂摸摸自己的肚子总觉得好像腹中空空,一块饼仍是不够啊,但也未出声再问道士讨要。开口问道:“做道士能挣钱吗,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吗,能去那烟花柳巷潇洒快活吗?”
小道士这时也吃完了手中馍馍,听到这一连三问后,眉头轻皱开口回答道:“酒色财气有碍修行,最好不要。”
小乞丐听后也直摇头,不做不做,早听牛鼻子道士最讲规矩,条条框框甚是折磨。
小道士见此也不在强求,只是仍是笑道:“小施主,我观你面相看你根骨,你必会入我门中,你我亦有再会之时。”这孩子福缘深厚生平仅见,如若什么都不做料想也必会踏上修行路,不过能顺水推舟卖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说完便有光芒聚集在道士身边而后便灵光点点消失不见。
少年长大嘴巴,他有些后悔了,大声叫道:“老神仙!老神仙!我愿意随你修行啊!”空荡荡的寺庙再无声息,孩子站在佛像前捶胸顿足,懊悔不已。这时风雨间歇,天色将暗。
少年躺在草垛里,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那年轻的夫子,路上的小姐姐,刚才的小道士,没由来的想感叹一句,好人真多啊!想着想着困意渐渐上涌,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今天的他睡的尤为的香甜,还做了一个梦。登临九天,飘然自得,感受着狂猎的罡风,自己伸出双手仿佛把这宽阔无边的天空都揽在胸前,曾经觉得庞大的变得渺小,曾经觉得烦恼的,也随着那挂在耳畔的狂风飘散不见,自己的心好像变得干净明亮了。
破烂衣衫里的阴鱼玉佩散发着晦暗不明的亮光,丝丝缕缕的光线钻入少年的身体百骸。
寂静的寺庙里,四下无人,没有人看到这奇妙的一幕,只有那灰败的佛像注视着一切,佛像的头顶不知何时立着一只黄鹂鸟也安静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