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去看五叔,五叔说若没生产队长这个贵人,他可就真的走了。五叔住在乡下,那小山村如今只有几个留守老人。原本不爱串门的五叔,那晚竟到队长家串门拉呱儿。突然,五叔感到身体非常不舒服,一阵阵眩晕。生产队长一看就明白,可能是五叔的脑血栓发作了,他及时联系人,把五叔送去抢救,五叔最终捡回一条命。若不是那天五叔恰巧在队长家,若一个人倒在家中睡觉,家人又都不在家,待天亮时,一切都晚了。五叔说,一个人眼看要撞上危险的红灯时,能及时拉你一下,让你躲过一次险情,这人就是你生命中的贵人。
从五叔家回来时,让我想起部队那次历险。那天正喝得起劲时,亚晴一把夺过酒瓶,不让我再喝了。他说我喝高了,不能再喝。这可把我惹恼了,一把把酒瓶夺回来,他不让,我俩就这样为一瓶酒僵持不下。这时,周飞和阿光过来劝解,他俩先把酒瓶拿下。
当兵三年,我们四人总是一块儿抱团成长,平日里总是形影不离,总凑在一起打球、下棋、上街和锻炼身体,我们四人是连队公认的铁杆哥们儿。这次春节,亚晴和周飞离家近,他们的家离部队不过是半天车程,他俩被准许回家过年。我和阿光的家在千里之外,只好留在部队值班。
年初四,亚晴和周飞便赶回部队,他俩各自从家带回好吃的来安慰我和阿光,亚晴带回了两瓶洋河特曲和一些果脯,周飞带回了一些熟醋排、熟鸭肉还有鱼干。刚见面,他俩就急着要为我和阿光补过一个年。一切都是现成的,我们四人躲在寝室里补过一个小年。正是春寒料峭时节,正是杭州最阴冷的季节,喝酒正好可以御寒,亚晴的一瓶洋河特曲没过多久就见底了。阿光和周飞没喝白酒,这一瓶酒被我的亚晴平分了。正准备开第二瓶洋河特曲,亚晴便来夺酒瓶子了,我能不生气么。
“水成,我记得你平时是极少沾酒,今天你太反常,所以不让你喝,这瓶还是留到明天喝。”亚晴表明态度,他不是小气鬼。
“你咋知道我能不能喝?我看你还是心疼你的酒。”我偏不给亚晴面子。亚晴入伍前是某国营厂的团支书,他为人成熟,又有点子,是我们四人的核心。平日大家都听他的,今天我偏不听他的,谁让他偏在这时候拿出酒来。
周飞和阿光赶紧过来打圆场,他俩的意见是只让我再喝一小杯。我当时脑门发热,我觉得他们真没劲,大过年都不让人尽兴,我准备自己找地方喝,说着我要起身离去。他们都知道我带着情绪,这半年多来我一直带着情绪,自从去年夏天干部科第二次来电话,说上次我上军校之事通知错了,之后,我就一直带着情绪。这事他们知道,从那时起,我经常情绪失控,凡事他们都让着我。当兵三年,他们三位都休过假,只有我没休过假。春节原本我可以休假,却躲在部队值班。留下值班不是我的本意,只是我不愿见父老乡亲,我内心的情绪大着呢。见他二位回来,正好可以浇浇胸中块垒,让自己透透气。可是,他们一致对我较真,让我不舒服。
他们同时拽住我,不让我离开。最后让我写数,只要从0~100没差错,就准许我放开再喝。结果,我写到77时出了小差错。他们只好折中,只许我再喝一杯,也就三两酒。喝完我们各自散去,我和亚晴各自回屋看书,周飞和阿光到二楼打乒乓球。当时我感觉自己没醉,还斜躺在床头看金庸的《神雕侠侣》,眼前闪过小龙女一袭轻纱长裙,宛若仙女一般,衣袂飘飘地穿梭在绝情谷中采花,成群的蜜蜂跟在她的身后;随后,我好像看见她的师姐李莫愁也来到绝情谷,她向小师妹索取师门秘籍——********,结果二人打起来了。一对同门师姐妹,两个仙女般的人物,就这般斗起来,江湖中处处刀光剑影。她们越斗越凶,离我越来越远,竟什么也看不见了,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我是怎么睡着的自己竟一点也不清楚。待我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对面那张空床上,身上只盖着一条薄褥子,原来我是被冻醒的。头昏沉沉的,感觉喉咙冒火,只是浑身乏力不想起来。屋内无人,一看窗外,已是满天星光了。看来我是从午后一直睡到黑夜。
这时,寝室的老余正好回来,他开灯见我醒来,赶紧先开窗户,然后埋怨说:“小伙子,不能喝就别逞能,要不是小孙过来掀开你的被子,你小子就拜拜啦。”在老余的埋怨中,我才渐渐清醒过来,才明白原来自己是烂醉如泥。当时我竟是蒙头睡,被子把自己盖得结结实实,自己却一点也不清楚。快开饭时,同批兵孙方友进来,看我还蒙在被窝睡,他想把我叫起来,就顺手掀开我的被子。他这一掀,见我憋得满脸紫红,很快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出。紧接着,我口吐喷泉,不断地喷,越喷越多,把中午吃的那点东西全喷出来,直到最后,差点把胆汁吐出来。老余继续告诫我:“你厉害,喷得比花园喷泉还壮观,你说这满屋酒气,叫人咋睡?”
老余这人刀子嘴豆腐心,他边说边给我倒了一杯水。我坐起来一看,真是的,我床上被褥卷成一堆,不用看,那一堆全是污秽。老余他们刚清理过了,地上还留下斑斑污渍,我一脸羞愧地听老余唠叨着。回想下午这场昏睡,真是可怕,在平时,人在被窝里缺氧时,一定会自己钻出被面,连孩子睡觉时感觉热了都会踹被子,而当时自己竟是死死地闷在被窝里睡。当时一定是酒精中毒了,以至于无力掀开被子,人在中毒状态下,一床被子就像一座山。当时闷在被窝里昏睡,竟一点知觉都没有,已经严重缺氧,如果不是孙方友的到来,如果不是他那看似无心的一掀,我真有可能在被窝里窒息,最后拜拜了。
后来我才知道,孙方友看我喷得一塌糊涂,床上、地上到处都是,最危险的是,这些污秽还覆盖到我脸上,是他帮我一一擦去,不然,一样会堵塞我的呼吸通道。把我擦净后,他把我从这张床抱到那张床上,先后帮我换了三张床,连回家休假的老陆那张床也被我污染了,寝室里除了老余那张床,其余都被我糟蹋了。所以,才会只剩下一条褥子盖在我身上。
那个下午,我经历了九死一生的过程,在万分紧急的危险路口,自己浑然不知,连一点知觉都没有。所幸同批兵孙方友及时出现,他就是五叔所说的——是我生命的贵人。生产队长是五叔的贵人,他俩是我叔侄俩的救命恩人,才会在那关键时刻,把我俩从生死边缘给拉回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回想起来,我和孙方友的关系也很一般,就像不咸不淡的邻居,像生产队长和五叔之间。但在那生死攸关时刻,他无意之中却救了我一命。这件事,让我学会了善待每一个人,或许在某个关键时刻,那个关系一般的人恰是你的贵人。贵人就在你身边,但你永远不知道哪一个是你的贵人。
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回来让我顿悟。原来,我半年来的情绪是失败的延续,是我自己在扩大失败的伤口,竟差点让这情绪送了命。从那往后,我极力控制调整自己的情绪,不再莫名其妙滋生情绪。人跌倒不可怕,人总有跌倒的时候,就看你有没有力量站起来。我想通了这些。从那以后我滴酒不沾,重新复习,半年后,我如愿考上军校。
2014-08-14于平和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