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阳城远郊,一间人迹罕至的破庙内。
白天袭击如兰的小毛贼正熟练的往火架子里丢着干草,火苗噼啪作响,破烂的瓦罐内是热了又热的几块土豆,已经有些变色。
他舒了口气,还好,他们找到了这间破庙,住宿还有柴火的问题一下子就解决了。
他转向身旁的另一个孩子喊道:“阿端,来吃饭了。”
那个被喊的孩子戴着兜帽,遮住了双眼,闻声却仍是一动不动,“不吃。”
小毛贼一怔,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己的弟弟总是这样爱闹脾气呢。他兀自把土豆分成两碗,把多的一碗递给兜帽男孩,好声劝道:“别闹了,快吃吧,你的肚子都响了好几次了。”
兜帽男孩掀起帽子,一双竟充斥着怒火的墨色眸子露了出来:“我说不吃便不吃!”
挥手,那碗土豆便摔在了地上,灰棕色的瓷片碎了一地,热气腾腾的土豆洒在地上,白色的烟雾缭绕,映衬着小毛贼不知所措的眼睛。
这兜帽男孩便是早上撞到如兰的那个,他和小毛贼竟是一对兄弟。
“阿渊,你为什么要拒绝那个女子的钱?如果不是你拒绝,我们会在这里吃土豆?”叫阿端的兜帽男孩终于忍不住,大声喝向自己的哥哥。
那些钱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在来到阳城之前,他和哥哥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若不是今日在寺庙附近发现了这些土豆,他们恐怕还是颗粒无收,或许明天后天就会饿死在这里。
人道阳城富庶,遍地是机会,那对小情侣一看便是富家子弟,那些银钱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所谓。没成想哥哥第一日便放了这条大鱼出去!
“阿端,”阿渊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蹲下身来将地上的土豆一一捡起,盛放在一片稍微大些的瓦片上。
“是不是时间太久,你真的觉得我们就是富渊、富端了呢?”收拾好土豆,他忽地抬起了头,望向弟弟的眼神犀利而肃穆。
阿端顿时赤红满面,哥哥怎么会这么想呢?
他们当然不是富端和富渊,他们是富察氏的后裔。虽然只是那个尊贵无比的姓氏的旁翼,但是只要冠上了这个姓,那他们便是不可侵犯的贵族,无论作什么也不能辱没了这个姓氏。
这是母亲教过他们的。
只是母亲也教过他们,前朝已亡,他们现在只是富端和富渊,也只能是富端和富渊才能在这新时代生存下去。
当时他们的生活已经很困苦了,母亲靠洗衣养活着他们兄弟二人,但是也不忘教授他们一些知识和道理。
父亲自灭国后便一蹶不振,每日总是酒醉而归,整个家都靠母亲支撑。面对变故,男人和女人总是不一样的,男人刚而易折,女人却韧性极强,总是能在逆境中创造奇迹。
生活并没有因为这份韧性而宽待他们,很快父亲就在一次酒醉后丧生在马车的车轮之下。
母亲伤心欲绝,却不得不举债为父亲办理丧事。她脸上的笑容再也见不到了,血色也越来越少,本来如花般美丽的母亲渐渐枯萎了,终于在前不久也离开了他们。
两兄弟无依无靠,乞讨和偷盗成了他们生存唯一的手段。家里的钱全拿来办丧事,只是欠的债却再也还不上。
为了躲债,他们才痛下决心趁着夜色逃往了富庶的阳城,想要重新开始。然而这个新开始却也如此凄凉。
阿端拉回自己的回忆,尽管生活如此艰难,他却从未忘记自己的出身。
尽管沦为盗贼,他们也从不偷穷人,从不偷老弱妇孺,只有那些富人才是他们的目标。前朝覆灭,那些富人却能尽收不义之财,他们的钱才是真正应该还之于民的。
“我从未忘记自己的出身!从未忘记母亲的教导。”阿端声嘶力竭的争辩着,眼中泪水早已满溢,为什么哥哥要提起母亲呢!
那唯一的温暖现在已经不在了啊。
“母亲从来都是希望我们成为真正的男子汉。”阿渊温柔拂去弟弟脸上的泪水,将干净的那碗土豆推给了他。
他的手指白皙却粗糙,刻印着生活的艰辛。他埋下头去,将那肮脏的土豆一块一块放进嘴里,只有吃,才能生存下去,只有吃,才能有明天的希望。
阿端怔怔的看着哥哥,呜呜大哭起来,他把头深深的埋进碗里,仿佛这样便能隐藏自己的悲伤和泪水。
破庙里一时之间只有呼哧呼哧的吃饭声和隐隐的哭泣声。
良久,阿渊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我以后都不想再偷盗了。”
火光噼啪作响,映衬着的是少年无比坚定的决心。
一周后,就是八月初三,公立九月一日。
这一周,是魏如兰有史以来最忙碌的一周。既要准备自己的课,又要与秦振轩交待武校的一切安排。
虽说两人分开了课时,她却觉得比自己一个人备课还要累。平时聪明伶俐的秦振轩,到了备课时候却好像丢了脑子一般,过不几分钟便要来问她一问,真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秦振轩当然是故意的,有机会和未婚妻同处一室,难道还有老实备课的道理么?
他最近是越来越爱看她撅嘴皱眉的样子了,这模样等他们成亲可就见不到了,等他们真成亲了,他妻子的脸上便只能有笑容。
至于课程,他早就备好了,学生只是平均年龄十岁出头的孩子,这点任务对他这个博士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这成天成天的往魏府跑却惹来了秦老爷的不满,说好了留学回来就要熟悉自家新式学堂的运营,怎么一定亲就像是把儿子嫁出去了一般,一天天的见不到人影。
但凡有事,去魏府找他总没有错。原以为秦家只出了庭轩这一个情种,没想到一向沉着冷静的老二竟然也是个情种。
只是秦老爷没把自己算在内,每天围着秦夫人转的他才是那个源头。